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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大街小巷到处都在传唱： “你不要这样的看着我，我的脸会变成红苹果……” 那一年，年轻的徐怀钰高呼“我是女生”，闯进华语歌坛。 歌曲开头，连续四个否定句，拉开了当代年轻女孩的“独立宣言”： 你不要这样的看着我，我的脸会变成红苹果 你不要像无尾熊缠着我，我还不想和你做朋友 你不要学劳勃狄尼洛，装酷站在巷子口那里等我 你不要写奇怪的诗给我，因为我们没有萍水相逢过
就在前一年，华语乐坛诞生了另一首经典之作——《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两首歌巧合般地穿越时空，相呼应和，构成了华语流行文化一道奇妙的性别景观。 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那个五光十色、万物新生的千禧年。 台湾娱乐圈，作为千禧年后的娱乐重镇，陆续诞生了一批性格迥异的女明星。SHE、大小S、蔡依林、张韶涵、徐怀钰、林依晨……她们手捧美貌、骄矜和懵懂，误打误撞地开启了一个新时代。 随着流行文化的中心逐渐从香港向台湾转移，她们的人生也跳脱出老一辈港台女星“鲤鱼嫁龙门”的传统模板，既有所重叠，又旁逸斜出。 如今，她们大多已经年过不惑，到了一个上“浪姐”的好年纪。回看这条演艺路，会发现她们留下的脚步竟无意间拓宽了华人世界有关性别文化的边界。 她们是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一代，也是与传统性别观缠斗的一代。她们是时代的共谋者，亦是出走者。 这批台湾女明星精彩而迥异的人生曾经启蒙了很多年轻女孩，让她们开始探索和思考： 我是什么样的女生？ 我想要做什么样的女生？ 我还可以是什么样的女生？ 接下来，我们策划了一期专题，准备好好聊一聊这群千禧年台湾女星。站在传统与现代的十字路口，她们的人生选择拥有了更多可能，也平添了更多困惑和挣扎。 也许从她们的故事中，我们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开题第一篇，我们来重新认识一下最近在“浪姐”发光发热、曾经“最不像女生”的女生—— Ella陈嘉桦。 
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小时候逃过了《superstar》，眼看着要过三十岁却没逃过《叮叮当当》。
（是谁还没有看《叮叮当当》！被秋瓷炫指到的人都给我去看！）
年过40的Ella在三个年轻大美女的衬托下也毫不输阵，像一颗混合着成熟、甜美与率性的独特糖果。而她对吴倩知心姐姐般的照顾和鼓励，也让很多网友嗑到上头。
自从看《浪姐4》被Ella“下蛊”之后，我开始疯狂考古SHE。这一考古，就挖出了陈嘉桦这个宝藏。以前不了解Ella，对她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假小子结婚之后变回小女人”这种叙事套路里。但真实的陈嘉桦，远比刻板印象有趣丰满得多。之前我们也写过很多女明星，但写Ella无疑是最快乐的一次体验。几乎所有的考古视频都会让我笑出鹅叫，然后大呼：要知道，在娱乐圈这种等级森严的丛林里，保持真实和活得快乐，几乎不可能兼得。但Ella身上最让我讶异的一点是，她从出道开始就非常反传统，可是外界的规训和恶意几乎没有在她的人生留下任何痕迹。可能大部分路人对Ella的印象还是那个唱《superstar》的短发“小男生”（比如我）。
那是SHE最火爆的时期。当时我在十八线开外的小城上小学，女孩子们常常拿着校门口小店买来的明星卡片，“认领”自己最喜欢的女明星。
Selina和Hebe的人气最高，小女孩往往能快速在她俩身上找到共鸣——爱美、爱哭、心思敏感、喜欢漂亮衣服……在那个闭塞的小城市，留着短发、大大咧咧、举止豪放的Ella没那么好理解，偶尔家长经过，也会对电视里这个男孩子气的女生颇有微词：
毕竟，现在哪个少女偶像敢在节目上这么自然地架二郎腿？
因为音色较为浑厚，形象也颇为中性，Ella一直是团队中的低音加摇滚担当。 当时的媒体报道也很有趣。《super star》是三人第一次尝试摇滚曲风，豪放派的Ella演练得最顺利，称自己是“摇滚公鸡”，而Hebe和Selina则分别是“摇滚老鼠”和“摇滚蚂蚁”。
多年后Ella在采访中回忆当年的性别争议，她坦言自己没受过太大困扰，因为自己从小就知道“有人喜欢你，就一定有人讨厌你”。这话从陈嘉桦嘴巴里说出来，还真不是句车轱辘话来回转。从她刚出道一直到生完孩子，身边的朋友都可以拿“变性人”来开玩笑。陶晶莹给Ella的怀孕祝福如下▼▼▼Hebe还曾因为在节目上开玩笑说Ella打“女性荷尔蒙”，引发了粉丝之间的口水仗。Ella不仅配合大家玩梗，还经常拿自己开涮，比如自爆被传“变性人”的好处是可以大大方方谈恋爱，被拍到就说是“好 朋 友”（这是Selina和Hebe都没有的“特权”）。
多年后，记者夸Ella身材好，Ella还会大方自嘲▼▼▼
看这些十几二十年前的采访时，时不时就得感叹一声，那个年代的台娱包容太多了。
不是现在这种抠字眼式的“强制包容”，而是一种真正的娱乐精神，什么样的玩笑都能开，什么样的人都能走上舞台，只要你能让观众开心，做什么都行。节目上大家描述Ella，普遍都说她是“像男孩子的女孩子”。放到现在，这句话肯定会被批不正确，毕竟，性别不应该和特定的性格挂钩嘛，这是现在互联网上的政治正确。这几年内娱综艺里一些女明星的言行也衍生出好几次类似的讨论，像于文文、苗苗这种外表女性化、性格却大大咧咧仿佛直男的女生，或多或少都会因为她们的拧巴被骂上热搜。其实对她们身上所谓的“厌女”，我不仅不厌恶，反而觉得心疼。即便成为一个万众瞩目的女明星，她们也没能完全接纳自己。但神奇的是，二十年前的Ella尽管那么不符合社会对女孩的期待，她却几乎没有拧巴和怀疑过。2000年，19岁的陈嘉桦参加选秀节目“宇宙2000实力美少女选拔大赛”。她是唯一一个留短发抹头油的女生，评委们一致认为这个女生非常有自信。杀进决赛圈后，主持人大家有没有信心中选，所有女孩都害羞，只有她楞楞地举手说，我。
当时的比赛冠军是任家萱，也就是后来的Selina。但最终华妍公司决定找来被淘汰的陈嘉桦和田馥甄，组成一支叫“S·H·E”的女子组合。顺嘴提一句，不得不佩服华妍公司眼光之毒辣。Ella在决赛时的表现并不算太好，可能是因为太过紧张，唱歌唱得有气无力，明明长着一张可爱“美少年”的脸，却偏偏选了一身巨老气的黑色长裙，导致她在台上束手束脚。但华研敢在她身上押宝，看中的就是她身上独一无二的特质——选择陈嘉桦这个台南农家出身的假小子是个大胆的决定，毕竟甜美“小公主”任家萱才是那个年代的主流审美，没人敢预测陈嘉桦未来的星途。但赶巧不赶早，千禧年前后，台湾娱乐圈蓄势待发，一批后来引领风潮的影视、音乐、综艺制作人锐意改革，观众没见过的就是最好的。所有大胆的、新潮的、中老年人群看不懂的娱乐产品在这一时期找到了自己的土壤，Ella也在相对宽松的环境下“野蛮”地成长起来。当时三人的定位分别是：Selina代表“温柔”，Hebe代表“自信”，而Ella代表“勇气”。
这个团体仿佛天作之合。时间证明，她们真实的个性与最初的人设无比吻合，但又不仅限于此。谁能想到，Selina最后变成了“勇气”，而Ella越来越“温柔”呢？
作为从小被经纪公司打造包装的少女偶像，她的成长和蜕变格外自然，没有像很多同行那样必须褪一层皮方能涅槃重生（比如好姐妹Selina、贾静雯），也不像很多步入婚姻的台湾女星那样，夹在现代和传统之间一言难尽。Ella从来没有刻意去反抗过什么，她似乎只是最大限度地忠于自己，却让很多传统糟粕不攻自破。小时候，她喜欢穿着裤衩跟男孩子们在外面撒野。成名很久后，弟弟吐槽她为什么穿女装，她故作夸张地反问道：一个留过短发、性格豪迈、酷爱搞笑的女生，怎么就不能是女生呢？这个问句对很多人来说，需要积攒很多年、鼓足全身的勇气才问的出。但对Ella来说，why not是天经地义的回答。她出生在台南的一个务农家庭，上面两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小时候家里条件不算好，养过猪，也做过一些小生意。Ella当初参加选秀，是为了给家里换个新沙发。四年级的时候，妈妈嫌麻烦，带她去剪了短发。从此，Ella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突然发现自己超爱耍帅。
在Ella的讲述中，辛勤劳作、赚钱养家又心直口快的妈妈出现频率很高。大概可以推测，Ella的母亲很有可能是家里更拿主意的那一个。她生命中最亲近的女性长辈是以一种要强、勤劳、顶梁柱，与丈夫恩爱但又不伏低做小的姿态存在的。这对她日后形成有别于传统的性别观、婚姻观一定起到了正面作用。这与Selina的原生家庭几乎完全相反。Selina也出生于恩爱家庭，但父母的相处十分传统，男人在外挣钱、保护家人，女人守在家里相夫教子，对外口径凡事都以丈夫为准。两种家庭模式下成长起来的女儿，果然走出了截然不同（但也许是殊途同归）的人生（个中原委如果各位有兴趣，我们下次专门聊聊Selina和她的父母）。总之，受家庭影响，Ella是SHE中最务实的。一次在《康熙》上被问到SHE迄今为止卖出过多少张唱片，有多少收益，每回都是Ella回答得最准确。在最如日中天的时候，被问到不火了怎么办，她大大咧咧地抢答：开早餐店。演艺生涯受伤最严重的时候，Ella的妈妈安慰女儿：在这样的家庭教育熏陶下，她拿得起放得下，没什么不可以的，因为“生命自有出路”。她在自己的婚礼上大跳热舞，原因是想让来宾都玩得尽兴，干脆自己上阵▼▼▼解敷笑得好享受Ella丈夫赖斯翔平日里斯文内敛，但是那天跳起热舞来格外卖力。张小燕采访Ella时忍不住感叹，难得找到一个愿意这么配合你的老公。同样是在婚礼上大放性感，小S老公的肢体僵硬和满脸不配合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组。与其说Ella是运气好，不如说是她对社会陈规天然的不在乎，帮她主动筛选掉那些被大男子主义洗脑的人。能够爱上她的人，也一定更加热爱自由，懂得尊重和包容人性的多元。一生要强的纯e人，婚礼必须亲自上阵果不其然，婚后，赖斯翔甘愿为了她放弃自己的事业，默默做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连鲁豫听后都感慨，一个华人男子能做到这个份上实在太罕见了。更能难得的是，她虽然一身反骨，但骨子里却很温暖、感性。前段时间，我无意中刷到巩俐的访谈。她也是拒绝社会时钟的女性典范，但我相信普通女生看到她对传统规范的不屑一顾只会心生敬畏，很难产生一种“如果她可以，那我也可以”的憧憬。但是Ella的叛逆更像是阳光，或是大树，能给人温暖和荫蔽。她的勇气极具感染力，总是向别人传递着“如果我可以，那你也可以”的信号。Ella演艺生涯受伤最严重的一次是在2003年。当时SHE在一档综艺里要扮演消防员，从三楼跳下逃生。另外两小只不敢跳，Ella为了鼓励她们率先跳了下去，结果忘了规则，脚先落地，摔成了腰椎骨折，差点瘫痪。Selina因为恐高吓到大哭，她笑着安慰▼▼▼
Selina康复出院的记者会，她牵着Selina走上舞台▼▼▼
这画面让人想起多年前的高空游戏，Selina跟在Ella身后喊道：
Selina是公认的“团宠”，Ella则是默认的“团魂”。 她是开心果，是顶梁柱，也是粘合剂。 她“浑身是劲”，她义无反顾，连她的孩子都叫“劲宝”——浑身是劲的宝宝。
但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是，Ella也是个哭包，感性起来甚至不亚于Selina。Selina受伤复出之后的第一场演唱会期间，Ella突然遭遇职业生涯最严重的的精神危机。她亲眼看着Selina忍受着身心上的巨大痛苦再一次站到了舞台上，突然感到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这不仅是Selina的重生，也是SHE的重生。Ella前所未有地感受到自己责任之重大，也前所未有地怀疑起自己的能力。她说自己压力很大，害怕演砸，害怕唱不好，害怕辜负Selina的勇敢。
Ella表示太委屈▼▼▼
而Selina给出了答案▼▼▼
这些年，Ella越来越爱哭，前几天一个普通采访，记者提到Selina和Hebe，她都差点泪洒当场。
但我看到的是一个善良又勇敢的人，在年纪渐长之后愈发体悟到老天对她的偏爱，因此格外感激。SHE三姐妹拥有迥异的人生轨迹。而Ella的人生课题是，如何在与时代共舞的同时保有自己的天性。在Ella身上，我看到一种理想化的人生，其底色是坚定的自我实现和强大的共情能力。
她从小就意识到自己热爱表演、享受掌声。于是，更大的舞台、更响的掌声成为人生的指向标。任何流言、规训都不足以让她改变方向。当天赋遇到相对宽松的环境，自然就“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可以说，今年的33位“浪姐”，Ella是点题之人——
值得提醒大家的是，Ella在事业上的成功，在婚育上的坦然，并不是当代独立女性的“神话”。
如果没有“非典型”男性赖斯翔舍弃“面子”，成为她的“贤内助”，这个“神话”是否还能成立，得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专题第一篇写Ella的原因，不仅因为她的人生看上去十分“理想”，我们还希望读者能够注意到：对女性而言，这种“理想人生”的产生条件是很苛刻的，天生强烈的自我意识、和睦的原生家庭，以及闯荡江湖的好运气缺一不可。接下来我们会写到的台湾女星几乎都没有Ella那么洒脱和讨喜。她们有的星途坦荡但受困于传统观念，有的命途多舛但始终不肯放弃。在她们身上，我们能看到女性在理想范本之外的很多可能性，也许不够体面，不够合乎理想，但却有超越标准答案的力量。关于Selina如何用半生的时间摆脱原生家庭的烙印重塑自我的故事，我们下一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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