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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逐渐模糊的故乡,割不断的情感,回不去的肉身,无法安放的灵魂

 阳光盛大 2023-06-04 发布于江苏

要说这房子曾经是我们的梦,你信吗?

老家简陋的泥胚茅草房,漏风的破瓦房,泥胚累成的院墙,一到雨天此起彼伏的倒塌声是那个夏天的最有特色的事儿。这和千年以前的杜甫草堂就没有多大区别。唯有风雨中泥泞中疲于奔命的劳碌的身影从没区别。

扒河,河工时候来自各地的民工,驮着草料干粮的千军万马的在陆塘河两岸,热火朝天的忙碌,晚上栖息家里。前前后后都住满了人,连过道也不例外。日不出而做,日落而不息。寒风中嘿呦嘿呦的号子声,一锹一锹的泥土扔起,一布兜一布兜的两人合作抬起的泥土深一脚浅一脚的忙碌远去、装满泥土的独轮车呼啸而过。扒河是那时一年一度的冬季的盛会。

每次扒过河后,砂浆河的流淌都很顺畅。一年又一年,扒出来的砂疆不知哪去了,那时的路统统是泥泞,深一脚浅一脚,高高低低、弯弯曲曲,一直通到田间尽头。门前的路也从没好过,院落里的路,也没好过,只有下雨天,把锅底灰扒出来倒在院落里的一人宽的路上。

那时,唯一听过的乐曲,是一个大约中年人拉起的二胡,如泣如诉,看着它的眼睛,悠悠而有痛楚。他的一个大约有六十岁的同伴跟我讲起他们家的往事,虽然那时年少,但也会唏嘘不已。

河工,每年都有,寒冬腊月大大小小,从没闲着。

农闲,大概是有的,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即使是像现在的寒冬腊月,仍然要去干活,即使没有大的扒河打堤坝的河工,也有忙不忘的小河工。就是把汪塘里的水排干,把塘里的鱼分掉,然后把泥土一布兜一布兜的抬到田野里,从没闲过。晚上,队里聚在一起,学习当时的各种语录,孩子们就趴在大人跟前睡着了。早上,鸡一叫两遍吧,大人们披戴整齐,又去下田了,天天都在忙,不知道忙些什么。

田野,到了冬季,一望无际,白茫茫的一片,在阳光底下闪着凌凌的光,用手拿起来,好奇地用舌头舔一下,苦涩。后来知道,这地上的冰晶一样的东西是盐碱。几乎看不到什么庄稼,背着篮头一天也采不到什么可以吃的菜。

有时,队里会在冬季之前种一些红花草或者苕子留作绿肥,第二年很多家庭便把嫩的头作为蔬菜。那时的苦,不当时的人都当成了福气。

河里有鱼、有虾、还有大大的王八,冬天的田野里一锹下去甚至都能挖到黄鳝和泥鳅,那又怎么样!你却吃不得!

为什么呢?

你家没有草!

你家没有油!

你家没有盐!

你家没有的东西太多了……

小时候,太盼望来亲戚了。

来亲戚,就能吃上个菜啊。

天啊,在很多时候,就那几滴油也需要找邻居借!

来人的时候,板凳是不齐的,需要借,重要的客人来,像样的桌子也没有,也需要借!

借,那个时候的来人的旋律。

那时一块糖可以把我们这小小东西带走的。

不过,那时,谁带你啊,都是张嘴要吃的货。都是累赘。

那个时候,死人的事情太常见了,乱坟岗到处都是,别说大人,夭折的孩子也到处都是……惨不忍睹。

更不要说什么婚姻了,很多穷的只能换亲!

哎!

而孩子们的欢乐,从不被什么东西羁绊,也从没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即使是吃不饱的肚子,一把鼻涕拖到衣领上,油得发亮的破棉裤,或者是到处是虱子的衣服,从没人在意。头上的虱子自由自在的在发髻间忙忙碌碌,爬进爬出,小伙伴们你帮我掐虱子、我帮你掐虱子,听着虱子的卵咔咔咔的破碎的声音,那是一种快乐。

至于玩耍。一条小虫,一块小纸片,一把弹弓,一把小火枪,一把梭子,一把铁环,或者是“闯龙门”之类的,都能一天到晚的玩耍,黑天黑地,无所忧虑。

晚上,庄子上,到处是父母、爷爷奶奶喊孩子的声音,喊到了就噼噼啪啪的打屁股和各种各样的咒骂声。

哈哈,那个时候啊!

不回家的孩子,皮得像泥猴子的家伙,那是要吊起来尅的。

哈哈,你挨尅过没?

就那种,大人的鞋底脱下来就尅,拽着你的手,绕着圈儿揍你屁股,嗷嗷声是那时最动听的声音,哈哈哈!

最有意思的是看着大人烙煎饼,孩子蹲在鏊子前,盯着一张张煎饼从袄子上接起来,碎的煎饼渣子就是美食,葱脆、喷香。

有机械化吗?

不记得了,九十年代吧,大约一生产队有一两台拖拉机,或者什么脱粒机、打稻机的东西。

需要预约、排队。

没钱的话,还得一下一下自己把稻谷在碌滚上甩!

小农经济,你家有稻田、桑树田、菜地,这里一块,那里一块,家家都有几块地,就这么零零碎碎的奔波劳碌,从没停歇,从没有在田地里解放出来。直到后来的改革开放。

邻居之间,排水沟从那边出来,都是大事,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让就是认怂,就会抬不起头。丝毫不比现在的国界线划定差一点,常常为那点地边打的头破血流。

作为分界,都是两边种树,你种,我也种,你种大树,我种更大的,种大树!

你会看到,邻居家的宅基地上的两棵树傲然挺立,郁郁葱葱,卓然不群。

偷偷施肥!

哈哈,有意思吧!

邻居的房屋盖起来了,你家高一点,我家就更高一点,大一点,错前错后,参差不齐,农村,是最能见我们祖先的原始气息,最有传承祖先的那点文化!

田地里的排灌,尤其是要紧要忙的收割或者是播种时节,白天黑夜都得有人,那个也是村里械斗的时节。

那家伙,那阵势,够劲,够狠。

再后来,大约已经是在二十一世纪吧,我们终于能吃上不用愁的饱饭,饭桌上渐渐有些肉,再也不用为三餐劳碌到死也吃不饱的肚子发愁。人们的眼睛里闪烁着从没有的光芒,灼灼照人。

再后来,没人再为那点土地而筹划谋略了。

日子越来越好了嘛!

谁还会为那点蝇头小利而大动干戈呢!

气氛越来越融洽。

人们的骨子里都是幸福。

但当故乡的老房子拆掉,老家门旁老树拔掉,故乡也就越来越模糊。

城市化终于到来,乡村多余的劳动力都找到了出路,乡村剩下的老人和孩子,后来,连孩子也越来越少,随着在外混得不错的父母就地上学了,再后来,都到城市里。

一切都已远去。

如今的乡村——

美不胜收!

但,哪儿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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