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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8-1 黎受生遗郑子尹书四种及巢经巢诗钞 吾年十二熟仪礼，闇诵全部色不挠（1）。尔雅急就亦宿读，当时恚渠云等道（2）。长大孤露事举业，文辞颇复心所好（3）。数年之间失八九，偶取温习翻苦奥（4）。治经念自小学始，桂段严王手勘校（5）。久闻遵义未得见，逸字汉简名犹噪（6）。渐怜岁月去飘忽，精力无成坐消耗（7）。君今遗此令我愁，便恐悠悠迹如扫（8）。郑君朴学仍能诗，瘦硬偏工兼澹妙（9）。一生自哀独何事，得丧何人为计较（10）。不如学道积毫发，入世差同饥可疗（11）。养心聊复期尽年，火速捐书真得要（12）。 【笺注】 据《郑孝胥日记》光绪十八年（1892）九月初七日（10月27日），郑孝胥“得黎受生书，并遗郑子尹着书凡五种，曰《仪礼私笺》，曰《郑学录》，曰《说文逸字》，曰《巢经巢经说》及诗集也，又贵阳周渭璜《桐野诗集》一本”。二日后，初十日（10月30日）作此诗。 黎受生，即黎汝谦（1852-1909），字受生。贵州遵义人。黎庶昌之侄，郑珍为其姑丈。光绪元年（1875）举人。光绪八年（1882），随黎庶昌出使日本，充神户领事。十年（1884）回国，流寓上海，与李经方交游，情谊至厚。十三年（1887年）随驻日本使黎庶昌再次出使日本，任横滨领事。三年后任满回国，以知府分发广东，任财务提调等职，因“墨误”罢官，寓居贵阳而卒。著有《夷牢溪庐文集》四卷，《夷牢溪庐诗钞》七卷。 此诗借助黎受生寄来的郑珍的书籍，回顾了自己少年读书的情形，评价了郑珍著作尤其是诗风的特点，叹息自己旧日所学已失八九，悲哀努力诗文写作而得失无人商讨，愤而反说要费书不读了！ （1）“吾年”二句：我十二岁就熟读了《仪礼》，默诵全部也会脸不变色。 “仪礼”，儒家十三经之一，亦是儒家“三礼”即《周礼》、《仪礼》、《礼记》之一。 “闇诵”，背诵。唐白居易《独行》：“闇诵黄庭经在口，闲携青竹杖随身。” “不挠”，不弯曲。形容刚正不屈。亦作“不桡 ”。《汉书·萧望之传赞》：“望之堂堂，折而不桡。身为儒宗，有辅佐之能，近古社稷臣也。”颜师古注：“桡，曲也。”“色不挠”，脸色不变。 （2）“尔雅”二句：《尔雅》、《急就篇》，也如早就读过似的一般，当时埋怨说，不如不说！ “尔雅”，《尔雅》，书名，我国最早解释词义的专着，为考证词义和古代名物的重要资料。 “急就”，《急就篇》，古代字书名，为学童识字之书，汉史游作，按姓名、衣服、饮食、器用等分类，成三言、四言、七言韵语。首句有“急就”二字，因以名篇 “宿读”，谓如预先读过，形容似乎早就阅读过一般《北史·阚骃传》：“骃博通经传，聪敏过人，三史羣言，经目则诵，时人谓之宿读。” “恚渠”，怨怒它。渠，指《尔雅》、《急就篇》灯。 “云等道”，犹言何等话，什么话。《后汉书·文苑传下·祢衡》：“后黄祖在蒙冲船上，大会宾客，而衡言不逊顺，祖惭，乃诃之，衡更熟视曰：'死公！云等道！’”李贤注：“等道，犹今言何勿语也。”王先谦集解：“死公云等道，谓死公云何语也。” （3）“长大”二句：长大后父母逝世，努力科举，文章辞令，又很是内心的爱好。 “孤露”，孤单无所荫庇，指丧父，丧母，或父母双亡。三国魏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少加孤露，母兄见骄，不涉经学。” “举业”，为应科举考试而准备的学业。《朱子语类》卷十三：“南安黄谦，父命之入郡学习举业。” “文辞”，言词动听的辞令。《韩诗外传》卷十：“故使者必矜文辞，喻诚信，明气志，解结申屈，然后可使也。” （4）“数年”二句：几年之间，忘了十之八九，偶然拿来温习，反而感觉深奥。 “奥”，深奥。李格非《洛阳名园记》：“亭台花木,皆出其目营心匠,故逶迤衡直,闓爽深密，皆曲有奥思。” 诗的前八句，针对黎受生寄来的《仪礼》与文字学的书，回忆自己年少读《仪礼》与文字学的书籍的情形，感叹之后数年之间忘记了十之八九，偶尔翻阅反倒感觉深奥了。 （5）“治经”二句：学习经学知道从文字学开始，桂段严王的书，亲手来勘校。 “治经”，研究经学。《晋书·食货志》：“天之所贵者人也，明之所求者学也，治经入官，则君子之道焉。” “小学”，文字之学，汉代称为小学。隋唐以后为文字学、训诂学、音韵学之总称。见《隋书·经籍志》。 “桂段严王”，指清代桂馥、段玉裁、严可均、王引之。桂馥（1736-1805），字未谷，山东曲阜人。乾隆五十五年（1790）进士，官云南永平县知县。书清代法家，文字训诂学家。精于考证碑版，以分隶篆刻擅名。著有《说文义证》等。段玉裁（1735-1815），字若膺，号懋堂，江苏金坛人。乾隆举人，历任贵州玉屏、四川巫山等县知县。清代文字训诂学家、经学家。著有《<说文解字>注》等。严可均(1762-1843)，字铁桥，浙江乌程人。嘉庆五年（1800年）举人。官建德县教谕，引疾归。可均精考据之学，与姚文田同治说文，著有《说文长编》、《说文翼说》、《文声类》、《说文校义》。王引之（1766-1834），字伯申，号曼卿。江苏高邮人。嘉庆四年（1799）为进士，以优异成绩径授翰林院编修，后擢升至礼部左侍郎。晋工部尚书。卒谥号文简。究心《尔雅》、《说文》、《音学五书》等，以求文字、音韵、训诂之学。著有《经义述闻》、《经传释词》等。 “勘校”，特指对比书籍的不同版本和有关资料，审定原文的正误真伪。宋李清照 《〈金石录〉后序》：“每获一书，即同共勘校，整集签题。” （6）“久闻”二句：早听说郑珍名气，却未见面，《说文逸字》和《汉简笺正》，更是名声大噪。 “遵义”，指郑珍，为遵义人。郑珍（1806-1864），字子尹，晚号柴翁，别号子午山孩、五尺道人、且同亭长，贵州遵义人。道光十七年（1837）举人，选荔波县训导，咸丰间告归。治经学、小学，亦工书善画，亦是晚清宋诗派名家，与莫友芝并称“西南巨儒”。著有《仪礼私笺》、《说文逸字》、《说文新附考》、《巢经巢经说》、《郑学录》等。 “逸字汉简”，指郑珍指有《说文逸字》二卷、《汉简笺正》八卷。 （7）“渐怜”二句：渐渐感觉到岁月飘忽地逝去，一事无成，精力也因此消耗。 （8）“君今”二句：你现在送给我的书，令我发愁，就怕懒散不尽心，痕迹都被扫除了！ “悠悠”，懒散不尽心貌。《朱子语类》卷六七：“某病后，自知日月已不多，故欲力勉。诸公不可悠悠！” “迹如扫”，此指读书无所得，如被人清扫一般。杜甫《赠李白》：“苦乏大药资，山林迹如扫。” 从第九句到第十二句，针对黎受生寄来的郑珍经学和小学著作，感叹自己知道治经学要从小学作起，也读过桂段严王校勘的书籍，并听闻郑珍的小学著作名声，只恐岁月流逝，精力不济，懒散不能钻研。 （9）“郑君”二句：郑君善文字学，却仍能写诗，偏得于瘦硬，又兼清淡高妙。 “朴学”，文字考证之学。指清代学者继承汉儒学风而治经的考据训诂之学。清梅曾亮《〈十经斋文集〉序》：“人以先生邃于经而工于文，异乎朴学之士。” “瘦硬”，指不事繁缛描写、刚劲有力度的诗风。宋方回《谢康使君见访示诗观奕（天锡）庆之》：“森严法度蚕头字，瘦硬丰标鹤膝诗。”。 “澹妙”，色彩清淡而有妙趣。 明末清初钱澄之《水仙》其二：“香中称澹妙，花里最清寒。”此形容郑珍诗风。 （10）“一生”二句：一生自己悲哀的，是什么事呢？我诗文的得失，什么人能为此而相与商讨？ “得丧”，犹得失。《庄子·田子方》：“而况得丧祸福之所介乎！”此指诗文的得失。 “计较”，商量，商讨。元无名氏《隔江斗智》第一折：“孩儿，唤你出来，只因一件事要与你计较。” 第十七句到第二十句，针对黎受生寄来的《巢经巢诗集》，郑孝胥评价了郑珍诗的风格，叹息自己诗文的得失，谁能来加以商量？ （11）“不如”二句：不如去学道，从一丝一毫来积累，比较起来，如同进入世间解决了饥饿！ “学道”，学仙或学佛。《汉书·张良传》：“乃学道，欲轻举。”颜师古注：“道谓仙道。”宋苏轼《将至广州用过韵寄迈迨二子》：“皇天遣出家，临老乃学道。” “积毫发”，从微小处积累。毫发，比喻微末之物与事。唐杜甫《敬赠郑谏议十韵》：“毫发无遗恨，波澜独老成。” “入世”，投身于社会。 汉 刘向 《九叹·惜贤》：“妄周容而入世兮，内距闭而不开。” “饥可疗”，解决饥饿。汉张衡《思玄赋》：“聘王母於银台兮，羞玉芝以疗飢。” （12）“养心”二句：休养心神，且可望尽人天年，火速丢开书，真找到了绝窍。 “养心”，修养心神。《孟子·尽心下》：“养心莫善于寡欲。” “尽年”，终其天年。《庄子·养生主》：“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王先谦集解：“天所与之年，任其自尽，勿夭折之，则有尽者无尽。” “捐书”，废书不读。《庄子·山木》：“孔子曰：'敬闻命矣！’徐行翔佯而归，絶学捐书。”宋王安石《窥园》诗：“董生只被《公羊》惑，肯信捐书一语真。” 后四句，悲叹用力诗文写作还不如养生学道，丢开书本才是重要的。此诗乃愤激反语。以郑孝胥一生积极用世、至老负气不减，岂能学道养心，捐书不读？ 【附记】 一、对于郑孝胥将郑珍的诗风，概括为“瘦硬偏工兼澹妙”，为郑珍《巢经巢诗钞》作笺注的白敦仁说，对郑珍诗，“莫有芝称其'隽伟宏肆’（《巢经巢诗钞序》），翁同书称其'简穆深厚’（《巢经巢诗钞序》），黎庶昌称其'瑰奇幽邈，力辟陈常’（《行状》），近世陈衍又称其'生涩奥衍’（《石遗室诗话》），郑孝胥则称其'瘦硬偏工兼澹妙’（《海藏楼诗》）。总之，就大体而言，巢经巢诗风固有生新奇奥、力辟陈常一种；然论其全貌，自当以清真朴厚、妙于白战者尤见家常；至其恢诡幽默，机趣横生之妙，亦当特为表出。”白氏所言“生新奇奥、力辟陈常”，即是“瘦硬”之意，“清真朴厚、妙于白战”，即是“澹妙”之意，这是与郑孝胥的认识基本一致的，“恢诡幽默，机趣横生”，则是郑孝胥未谈到的。亦见白氏是基本认可郑孝胥的评价。 二、庞俊云：“起结恢诡。”（《养晴室遗集》卷十五《海藏楼诗》评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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