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牙利人的雄心：图兰主义的缘由和现状

本人之前编辑翻译过一篇关于《最新全基因组分析揭示欧洲匈人的遗传起源—主要来自华北和蒙古》————
https://www.toutiao.com/article/7219877947094663739/的文章，说的是2019年匈牙利的一些国家机构牵头搞了一项有关《全基因组分析揭示了匈奴人的遗传起源》的研究，顺带着将阿瓦尔人、匈牙利人的祖源一齐研究了。最后，研究结果显示欧洲匈人和阿瓦尔人的首领阶层都来自于前匈奴帝国的地区（指汉朝的匈奴地区）。

之所以匈牙利会发起这项研究，是因为图兰主义。

这是十九世纪在欧洲萌生的政治理念，指在成立由芬兰及匈牙利，一直延伸至日本东北亚地区的民族政治联盟。这个政治理念后来在整个东欧，远至当时作为列强之一的日本帝国和世俗化后的土耳其共和国都得到很大的和应。

图兰是指中亚阿姆河以北的众多民族，这些族群的其中一个共同特征是操乌拉尔-阿尔泰语言，但也有例外。

阿尔泰语系

乌拉尔语系分布

乌拉尔语系分布

突厥语民族

图兰主义者称芬兰人、日本人、韩国人、萨米人、萨莫耶德人、匈牙利人、土耳其人、蒙古人、满人等有着共同的未来，是图兰民族的一分子，并提倡图兰人的种族融和。图兰主义也是为抑制同期兴起的泛斯拉夫主义。

图兰主义起源

图兰主义最初的主张者是芬兰语言学家兼民族主义者马蒂亚斯·卡斯特伦Matthias Alexander Castrén，1840年代他在西伯利亚进行了数年的语言学调查，他在研究过程中发现了芬兰语和乌拉尔诸语的联系，继而将乌拉尔语系和阿尔泰语系联系在一起(在当时这种观点很常见)，并认为芬兰是图兰大家庭的一部分——“阿尔泰山是芬兰民族的起源地”，正如此君自己在一份通信中自述的：

“I am determined to show the Finnish nation that we are not a solitary people from the bog, living in isolation from the world and from universal history, but are in fact related to at least one-sixth of mankind. Writing grammars is not my main goal, but without the grammars that goal cannot be attained.”
我决心向芬兰人民表明，他们不是一个孤立与世界的民族，而是至少跟世界上六分之一的人相关。编写(芬兰语)语法不是我的主要目标，但没有芬兰语语法这一目标就无法实现。

1840~50年代，正好是芬兰民族主义成形的时期。其时的芬兰大公国官方语言还是瑞典语和俄语，没有芬兰语，芬兰知识分子正急需这样一套既不瑞典又不斯拉夫的民族认同给自己壮胆。

马蒂亚斯·卡斯特伦鼓吹大图兰主义，提倡图兰人的种族融和，他的研究认为芬兰人源自中亚的阿尔泰山脉，是一个更大的图兰民族的一部分，而不是完全与世隔绝，图兰民族包括了马札儿人、突厥人、蒙古人和其他中亚人口。这意味着一个更大的图兰民族或乌拉尔-阿尔泰斯族的联盟。

而在日后芬兰民族的构建过程中，芬兰民族主义者逐步将自己的寻亲范围缩小到乌拉尔语族内，并提出将芬兰、爱沙尼亚、卡累利阿统一“大芬兰”(Suur-Suomi)构想，在这一构想于实践中失败以后，今天在芬兰人就已经几乎无人提及图兰主义了，但寻求和爱沙尼亚之间的芬兰-乌戈尔人亲缘关系仍然很常见。

而卡斯特伦Castrén作为芬兰民族主义的先驱至今仍在芬兰受到纪念，只不过人们今天纪念他主要是纪念他出版了芬兰史诗《卡勒瓦拉》的瑞典语版本。

卡斯特伦

卡斯特伦Castrén在芬兰国家纪念馆的雕像

他的思想在匈牙利得到了知音，匈牙利人此时在为自己民族的独立自由奋斗，作为对泛斯拉夫主义和泛德意志主义的回应，匈牙利版图兰主义也迅速发展起来。东方学家阿明纽斯·范伯利（Arminius Vambery）在1868年首先使用图兰一词，并在1871年出版了有关马扎尔语和土耳其语之间关联的论文，引起了匈牙利学界的热议。

(另外，阿明纽斯·范伯利在1848年旅居伊斯坦布尔期间，也将当时的欧洲突厥学研究带到了奥斯曼帝国，土耳其人后来发展出了泛突厥主义。)

到1910年，在布达佩斯结成了图兰协会(Turáni Társaság)，这一协会在国际关系上主张和日本结成军事同盟。

而在一战中，匈牙利于特里亚农条约损失惨重，加速了匈牙利国内向东方寻求联系的思潮，在1924年，布达佩斯又建立了马扎尔-日本协会(Magyar Nippon Társaság)，加强匈日之间的文化与经济交流。

尽管匈牙利官方也以图兰主义作为在国际关系上打开局面的手段，但以保守的基督教思想为基盘的霍尔蒂政权始终未将其作为官方形态。苏军攻占匈牙利后，图兰主义被视作法西斯思潮，于1947年取缔了图兰协会。

马扎尔日本协会出版的杂志“真正的日本”(Az igazi Japán)

实际上，土耳其非常反对乌拉尔-阿尔泰的图兰主义。相反，他们不留情面地嘲讽匈牙利——

“马扎尔人、芬兰人、蒙古人、通古斯人跟图兰这个词没什么关系。图兰是所有突厥人的祖源地，图兰人单单指所有讲突厥语的民族。如果真的存在什么乌拉尔-阿尔泰大家庭，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不需要叫自己图兰。”

《The nature of Turkism》，第20页

意思就是——你 也 配 图 兰？乌拉尔和阿尔泰是两个不同的语系！！！

总结：图兰主义的核心是乌拉尔-阿尔泰人的联系，其思想活动中心在布达佩斯。

现状：

东欧剧变以后，在匈牙利民间又恢复了图兰主义的热潮。其中最有力是马扎尔-图兰基金会(Magyar – Turán Alapítvány)，甚至还会隔几年举行图兰库里尔台……(就是蒙古人那个库里尔台)

基金会的标志，古突厥文、马扎尔文、库里尔台，确实充满了图兰混搭风格。

这个图兰库里尔台到2018年已经举办了第十届，哈通社的新闻：

2018年8月11日，由匈牙利图兰基金会主办的第十届'世界图兰库里台大会在匈牙利布高茨市开幕。包括哈萨克斯坦在内，共有30多个国家的代表参加了第十届世界图兰库里台。
在当天举行的开幕仪式上，匈牙利国民议会主席克韦尔·拉斯洛表了致词，对所有前来参会的人民表示欢迎。 .......

国际突厥研究院院长达尔汗·克德尔艾里及多位哈萨克斯坦学者出席了库里台大会框架下的圆桌会议，并对哈萨克斯坦在相关领域的研究和成就，尤其是古突厥及古匈奴遗址的发掘情况等进行了介绍。

.....间将举办包括传统游牧人竞技比赛、民族音乐会、萨满民俗仪式以及科学研讨会等，向世界展示图兰人民的民俗与文化。

贴几张图：

相比万物皆可突厥的土耳其人，匈牙利的公立教科书主张就很克制了，最多也只是将历史上溯到阿提拉而已。

匈牙利作为一个一千万人的小国，其国力也不可能支持过于夸张的民族主义营业，何况首先要搞民族主义，也得先照顾散居在邻国的匈牙利族人(欧尔班倒确实这么干了)。这就注定图兰主义的影响力不可能有泛突厥主义影响大了。

参考文献：知乎作者Jamuk Piug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