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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往事:突围(二)

 哈哈狮的信箱 2023-06-06 发布于广东

1946626日,一个细雨蒙蒙的夜晚,宣化店的街道显得有些冷清,一间祠堂里却传出鼓掌欢呼之声,只见里面人头攒动,一场文艺汇演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

军调部第三十二执行小组的成员们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台上的精彩演出。

平静的外表下面是暗流涌动。此时,国民党已在解放区周围集结三十万大军,由郑州绥靖公署主任刘峙统一指挥,布下天罗地网,准备于71发起总攻。

中原局提前获悉这一情报,军区司令李先念与副司令王震、王树声召集众将商议,他们凝视着巨大的作战地图,互相指点道:南面是长江天险,西面是桐柏山区,而且都是国统区,只有北上和东进两条路线可以转战到解放区,但敌军必然大军云集,特别是东北方向,离华中的新四军主力不算太远,肯定有重兵埋伏。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李先念、王震率北路军向西穿过桐柏山,进入陕南,相机返回陕甘宁边区;王树声率南路军越过平汉线,转战鄂西北;皮定均、徐子荣率一纵一旅向东佯攻,掩护主力突围(相当于成了顾全大局的“弃子”)。

他们向中央请示,主席的回复简洁而有力:“同意立即突围,愈快愈好,不要有任何顾虑,生存第一,胜利第一”。

祠堂里的演出临近尾声,国民党代表陈谦猛然想到一件事,惊得从座位上弹起,眼神慌张地扫过全场:果然,整个演出过程中李先念都没有露面。他隐隐感到不安,嗅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的预感是对的,今天就是中原军区突围的日子。黄昏时,李先念、郑位三、陈少敏等便率领中原局与军区全体人员,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河西。

陈谦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掏出一份备忘录,转向身旁的我方代表任士舜,干笑道:任兄,我收到消息,贵军正在集结,准备突围......

他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任士舜,试图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点什么。任士舜阴沉着脸,义正辞严地说:胡说!双方早就达成停战协议,何来突围一说?

陈谦一时语塞,美方代表白罗素凑过来,满脸堆笑地说:任先生,我请求和李先念司令会面。

任士舜镇定自若地给司令部打电话,不一会儿,他面无表情地告诉白罗素:李司令身体欠佳,已经入睡,改日再说吧。

白罗素和陈谦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怀疑之色。第二天一大早,白罗素便打着探病的旗号出现在中原军区司令部门口(执行小组与军区司令部只有一墙之隔),他看到哨兵在门口站岗,士兵们喊着口号在操场上出早操,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忙碌而有序。

白罗素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他大步流星地踏入李先念的房间,躺在床上的李先念吃力地坐起半个身子,白罗素彻底放心了,嘘寒问暖了几句,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白罗素看到的士兵其实是秘密进入宣化店接防的鄂东独2旅(地方部队,任务是掩护主力突围后,留在原地坚持斗争)。

李先念昨夜已驰出三十里地,得到消息后,连夜骑着马飞奔回来。白罗素的身影刚刚消失,李先念便一个鲤鱼打挺,风一般冲到院子里,然后一个鹞子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连续三天,“各部继续进行行动的准备,但极秘密和平静,战士和居民都不知我们要行动”,被蒙在鼓里的白罗素和陈谦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依旧和平时一样逛街、打牌、爬山,忙得不亦乐乎。

629日,鄂东独2旅政委张体学估摸着主力已经越过平汉线,遂设宴招待执行小组全体成员,双方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际,张体学忽然大声说:下面,我为大家朗读一份备忘录。

他不理会一脸错愕的美蒋代表,不疾不徐地念道:国民党军大规模围攻我中原解放区,我军不得已采取自卫行动,李先念将军业已撤离,请执行小组于29日中午11点前离开宣化店......

白罗素如梦初醒,羞红了面皮,嘴里机关枪般喷射出无数的脏话。陈谦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眼神里充满怨毒。张体学只是宽厚地笑着,彬彬有礼地说:各位代表,时间差不多了,请吧!

白罗素、陈谦等人无可奈何,只得黑着脸,不情愿地钻进吉普车,在独立二旅一个连的护送下,灰溜溜地返回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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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李先念正站在一块怪石嶙峋的山坳上,透过望远镜目不转睛地观察前方。此地名叫仙石岩,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大别山,平汉铁路从脚下蜿蜒而过,视野中可以看到两座车站,一座座黑洞洞的碉堡环绕其间,令人不寒而栗。

国军第66军奉命防守铁路沿线,何家店与柳林车站恰好位于两个师的结合部,所以兵力并不多,只有一个营三百余人。李先念的眉梢慢慢舒展,嘴角浮现笑意,扭头对身后的二纵队司令员文建武、副司令员周志坚说:蒋介石撒下了三十万大军,我还以为四周都是铜墙铁壁,偏偏这里就有一个突破口。

他将37团团长夏世厚叫到身前,叮嘱道:今晚十点夜袭,要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你团一定要在敌人作出反应前拿下柳林与何家店车站,掩护军区首脑机关和部队突围。

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夏世厚响亮回答“是”,声音之大几乎震破耳膜。

晚上九点多,绵绵不绝的雨水掩盖了天地间一切亮光,三颗信号弹撕开漆黑如墨的夜空,37团官兵呐喊着冲入柳林车站,正在呼呼大睡的国军士兵慌乱起身,迷迷糊糊地就被缴了械。攻打何家店的一营也成功炸掉敌人的碉堡,偷袭得手。

然而,铁路沿线的国民党军听到枪声,从南北两个方向源源不断地涌过来,37团占领高地顽强阻击。大部队艰难越过泥泞湿滑的山口,渡过一条急流,穿过一片竹林,翻越铁轨,一举脱出敌人的包围圈,向着豫陕交界处的莽莽大山狂奔。

蒋介石听说精心布置的平汉路防线被突破,气得拍案大骂刘峙无能。刘峙颇有些“知耻后勇”,严令第42军、第10军飞速赶往天河口堵截,谁知等他们赶到时,中原部队早已不见踪影,刘峙只得硬着头皮,命令这两个军紧追不舍,同时命第15军出动,在苍苔地区夹击我军,谁知我军又抢先一步过了苍苔,渡过唐河、白河

国民党军的四个轱辘为何跑不过我军的两条腿?原来连日暴雨、山洪频发,汽车走走停停,无奈只得弃车步行,只是国军一向不善奔跑,而我军久居山区,每日急行军五十至一百里,驰骋在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将追兵远远甩在身后。

几架飞机发出苍蝇般的“嗡嗡”声掠过头顶,李先念皱着眉头,吩咐众人隐蔽,飞机扔下的却不是炸弹,而是雪花般的传单,上面写着:

李司令员,第九执行小组及三十二执行小组已经抵达老河口,为和平做最后努力,请立即与贵方代表联络,派一名全权代表来老河口协商,如果李司令能亲自光临,将不胜荣幸。

李先念冷笑一声,下令不予理会,继续前进,他们将面临国民党军的疯狂反扑与围堵。

国民党军的围追堵截一再落空,暴跳如雷的蒋介石宣布将行动迟缓的15军军长武庭麟撤职,严令刘峙集结重兵紧追不舍,同时命令陕西的胡宗南部星夜兼程控制入陕的咽喉之地荆紫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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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路军决定兵分两路,以分散敌人的兵力:李先念、郑位三率左翼部队往南化塘、漫川关一线进发,王震率右翼部队取道荆紫关,兵锋直指陕南。

右翼部队除了一个干部团,主体就是大名鼎鼎的三五九旅,没错,正是那个将南泥湾开垦为陕北江南的三五九旅。他们一路疾行杀到淅川城下,以两团人马发起进攻。淅川城墙坚固,守备甚是严密,我军缺乏重武器,苦战一夜未能破城。前往奔袭荆紫关的718团也带回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荆紫关已被胡宗南部的一个师捷足先登,成为入陕之路的一只拦路虎。

摆在王震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在胡部与追兵合围前,南下抢渡丹江,一举杀入陕南。
 
丹江在大多数时候是一条温柔的河流,不幸的是正好赶上雨季,水位线狂涨不止,宽阔的江面上,奔腾的急流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卷起浪花无数。王震静静地站在岸边,眉头紧锁,一把凌乱的大胡子在风中肆意飘舞,沿江几里皆无桥梁,渡船也遍觅不得,怎能不让他忧心如焚?

(值得一提的是,王震发誓不回延安绝不剃须,这是他首次以大胡子形象示人,没想到从此成为个人标识,博得“王胡子”的美称

是夜,大雨如注,天地间一片混沌的黑色。战士们解下绑腿,拧成一股长绳,两头系在岸边的礁石上,双手摸索着抓住绳索,艰难地在滚滚波涛中移动。


王震得知追兵迫近,必须在天亮前过河,也顾不得许多,一把脱下衣服,大喊道:同志们,跟我来,便一个猛子跳入湍急的江水,奋不顾身地向对岸游去,战士们争先恐后地跟上。
 
好不容易渡过丹江,官兵们一个个筋疲力竭,只觉得浑身如散架一般,但他们还不能停下脚步,等待他们的是连番恶战:他们在南化塘遭遇阻击,只得转往鲍峪岭,结果陷入敌人的包围,只得咬紧牙关,奋力厮杀十几个小时,终于在天黑前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包围圈。

相比于右翼部队,李先念率领的左翼部队开局似乎要顺利一些,他们在淅川城西的人字坎城觅得一处可以徒涉的渡口,浩浩荡荡地越过丹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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