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和老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两个大龄青年，条件也还合适，就走到了一起。不是不怅然，可现实中的自己再普通不过的女人，那些风花雪月与自己无缘。 没有什么悬念地走进婚姻。一年后，女儿出生。我臃肿着身材，他穿着圆领老头衫，尿片堂而皇之地占据着家里的每一个角落。真正是好俗气的一对夫妻。 结婚的时候请人摄了像，老公刻了盘，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养眼，一个人看着画面傻乐，还非要拉着我看。我说，有什么好看的，两个宝器。 结婚不过就是请客吃饭，闹哄哄的，新郎不英俊，新娘子也并不漂亮，化个妆浓墨重彩的，不像是结婚，倒像是去吓人的。涂着最鲜艳的口红，偏偏还张着血盆大口从头笑到尾，活脱脱一个喜剧丑角。事后看得我都起鸡皮疙瘩，都说女人最美就是当新娘了，可我当新娘怎么那么寒碜呢？ 我拒绝同看，数次扬言把那盘粉身碎骨，老公郁闷至极，最后找了个丝绒盒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起来，说老了以后再欣赏。 老公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这个女人有点儿怪。 是哦，他第一次牵我手的那个夜晚，表白似的要对我念三字经，结果我来了一句：俗不俗啊，你不肉麻吗？硬是把那句话堵了回去。 他的哥们儿跟他诉苦，老婆一天到晚问几十遍：“你爱我吗？”他跟人家说，他和我结婚到现在，一句“我爱你”也没说过。人家根本不信，他回来跟我说，我冲他翻白眼，什么是爱情？我们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吗，是朱丽叶和罗密欧吗？我们有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吗？我们一见面，你不就嫌我不漂亮吗？那你还不是嫌我长得矮。老公委屈地说。 我们就是最凡俗的一对夫妻。他是各方面都普通的男人，我更是普通至极甚至淡不上什么姿色的女人。我们在一起，是因为“门当户对”。我还想嫁个优秀的男人呢，可别人挑剔我不够漂亮，老公呢，自然是想娶个漂亮的女人，可是漂亮的女人又嫌他是堆没有营养的牛粪。这世上，让人魂牵梦萦的爱情也不是没有，比如说，露丝和杰克，朱丽叶和罗密欧，但人家可都是俊男靓女。要是露丝长得和我一个模样，说啥那泰坦尼克号也不会沉。 我还没和老公见面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和我很“配”，及至见了面，也没有什么激动的心情，只是觉得看着还顺眼。在那以前，我陆陆续续相了好几次亲，老公呢，据说也和不少女孩见过面，可是为什么最后，是我和他成为夫妻呢？我说，是因为烦了累了不想再折腾了，老公则说，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呗。 我们的确是最凡俗的夫妻，可我有时候也郁闷。我干吗要这么有自知之明呢？管他爱不爱的，也和他肉麻兮兮地来上几句爱的对白，买菜做饭生儿育女糊里糊涂的不就把日子过下去了吗？他说鸡蛋五块钱一斤，我就说狗不理包子四毛五一个；他说买盐，我说打醋…… 可我这个没才没貌的女人，却偏偏喜欢张爱玲，偏偏喜欢村上春树。老公倒是并不害怕我被那些书教唆得颠三倒四，每天准点上下班，接送孩子，买菜做饭，一屋子香气四溢才叫我：老婆，别发呆了，吃饭吧。 我在电脑前冥思苦想，思索生活，爱情这些深奥的东西时，他一律称之为发呆。我写的东西他从来不看，他说那样矫情的东西，也得要吃饱子撑得难受才能鼓捣出来。他不知道，就是他看不上眼的这些东西，那么多网友跟贴都赞不绝口呢！ 老公的小眼睛立刻瞪圆了，网友，男的，女的？ 小市民男人的劣根性就是如此，我眼皮一翻，没好气地答：男的，全是男的。 那张马脸立刻就耷拉下来了，愤愤地把碗一推，窝沙发那看电视，声音开得震天响。得罪了他，往往就意味着这确定今晚得我洗了，我乒乒乓乓地洗完碗，继续坐电脑跟前发呆，吃醋不矫情吗？喊！
我还想玩点儿激情，泡个帅哥什么的，可瞧瞧我这身材，大号的游泳圈套着，帅哥都得绕道走。我把老公的头当木鱼一样敲着：“别发神经啦，你看你把我喂得像猪一样，哪个男人会和你抢啊。” 老公嘿嘿地笑了，阴谋得逞的小人样儿。生完孩子那会儿我减肥来着，他说，减啥呀减。我立志不吃饭，他就在厨房里蒸煮煎炸，弄的全是我的最爱，还一样一样端到我鼻子跟前：老婆，尝尝，老婆，尝尝。我一闭眼一狠心，随他去了。想当看，脸不咋的，还有身材，如今呢，是脸更不咋的，身材也没有啦。 老公问我爱不爱他，我说不爱。那你爱谁？ 我说我爱刘德华。真的，刘德华是我的梦中情人。 女人长得丑也就罢了，如果多读了点书，再加点儿多愁善感，自认才情过人，生活里剩下的就全是不甘心了。 老公每天热衷于超市大减价，或者学个什么新菜式，自得其乐地生活在一种浅表层次的庸俗的快乐里，而我却天天都在盼望着“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念去去，千里烟波”那种两情相悦，两个人品茶论诗，那是多么美好的情境啊。当初，我怎么就被男人当婚女人当嫁这句话捆住了手脚呢？若不是在老公这棵歪脖子树上上了吊，说不定这世界上还真有这么一个人等着我呢。 我越想越乐，在网站上发的文章就有了几分暖昧，影影绰绰地说自己想另外找棵树撞死。真的有人懂啊，出口成章的男子，和他聊天，她妙语连珠，我的一颗心也暗自雀跃。老公开口闭口取笑我娇情，故作女人姿态，那是他不懂啊。在懂的男人眼里，那是矫情吗？那是情调！ 他说想见面，我说暂时不。干吗？我要减肥啊。这次减肥决心之大，出乎老公意料之外，无论他怎样诱惑，我只是不吃。老公有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数次追问我到底为什么减肥。他也知道我减肥不是因为他，和他在一起，我一直是在肆无忌惮地发胖啊。 我减肥，体重降得那个叫缓慢，心情郁闷。过了一段时间，忽然觉得人不舒服，而且竟然在乳房下发现肿块。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乳癌，夺去女性生命的头号杀手啊！我恐惧得想哭，首先想到的竟然是问老公：我死了，你不会不再娶啊？ 他却不回答，只说明天去医院。我被他搂在怀里，心却一点一点往下沉，此时耿耿于怀的竟然不是乳癌，而是他的再娶。 切片结果出来，医生说，没事，就是乳腺增生。当着那么多人，他的眼泪哗哗地就下来了，我有点难为情，推他，干什么呢？他气鼓鼓地说，还不是被你给吓的，你妈两年前不是得了乳癌吗？资料上说母亲得乳癌女儿得乳癌的危险性是普能人的3倍以上，我能不怕吗？ 而我，站在那里发了半天傻。 日子一如既往似水流年，有一天，我终于把我的玉照发给了那个他。慢慢地，他不再和我聊了，最后，他的头像彻底灰暗。虽然我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心下还是怅然。老公端了一杯茶进来，问我怎么了。我指着那个头像说：他啊，嫌我胖，嫌我丑。
老公两手搭住我的肩，望着我的眼睛：“听我说，老婆，哪怕再老，再胖，再丑，你也是我心中最好的那个女人，你知道吗？我怕你病，怕你不开心，怕你吃得不爽口……你就别东想西想的了，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好不好？我是手背，你是我手心里的宝，我们一起慢慢变老。” 我做梦也没想到木讷的老公会讲出这样一番道理，我第一次冲动地想要拥抱住这个木讷的老公。是啊，也许婚姻就应该俗气点，柴米油盐，吃穿冷暖，天长日久是那么久远的时间，怎么可能不经烟火不着人间痕迹呢？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