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脚李刚走出家门不远，遇见邻居，问他干什么去，他说，头发长了，准备去理个发。邻居又问，去哪理？他说，不远，我们小区边上那个店。邻居就热情地告诉他，平桥小区有个叫“志远”的理发店，凡60岁以上的老人都可以凭身份证免费理发。他一听，很高兴，折回家取了身份证，骑上电瓶车，向平桥小区开去。

拐脚李大名叫李阿寿，虚岁64，因为早年曾摔断过腿，至今走路仍然一拐一拐的，人称拐脚李。他是个农民，迄今没有子女，平时靠种些时令蔬菜在小巷里卖，日子过得很是拮据。

近几年，物价涨得很快，理发也一样，跟着水涨船高，理一次发得30元钱，像过去的国家牌价，不能讨价还价。在拐脚李看来，30元钱不是个小数目，能省下来当然是好事。

平桥小区距拐脚李住的地方不远，只四五公里，骑电瓶车不用20分钟就到了。

很快，拐脚李找到了“志远”理发店。发现门关着，门把手上用一根铁链锁着，门口的玻璃上贴着一张字：每天上午9点半至11点半，60岁以上老人凭身份证免费理发。

拐脚李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时间是9点20分，以为自己来早了，就在门口耐心地等待。过了10分钟，不见人来。又过了10分钟，门还是没开。等到10点钟时，仍然是铁将军把守。他就到理发店隔壁的超市问，超市老板娘告诉他，那两个理发师每天都要守“摊”到深夜，太辛苦了，大白天起不来，晚几个小时才开店门是常有的事。他听了，心想，理发又不是急事，改天再来也行。

第二天上午9点半，拐脚李又准时来到“志远”理发店，等了将近半个小时，门还是关着，他揣摸，理发师可能是昨晚太累了，还在睡，就打道回府。

第三天，拐脚李骑着电瓶车快到平桥小区时，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一摸，发现忘记带身份证了，不得以，只好掉头回家。

第四次，拐脚李特地推迟了一个星期左右，并故意将时间往后挪了一个小时，在上午10点半时才冒着不大不小的雨，到达“志远”理发店。谢天谢地，门开着。“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当他停下电瓶车的那一刻，一股欣喜之情涌上心头。

两个理发师系一男一女，都很年轻，也很热情，动作娴熟，功夫相当不错。男的先给拐脚李洗了头发，女的再请他在椅子上坐下，围上罩衣，开始理发。所有的一切，都让拐脚李感到十分舒服。

拐脚李虽是个农民，但年轻时当过几年代课老师，平时还喜欢写点东西，所以，养成了好打听的习惯。此时，他开口问道：“请问师傅，你们是哪里人？”

两人回答：“我们俩是老乡，都是河南农村的。”

拐脚李又问：“为什么来这里开理发店？”

女的说：“还不是因为家里穷。父母生病，等着我每月寄钱回去给他们治病。”

男的说：“我有个妹妹快要上大学了，需要我帮衬解决学费。但我倒不完全是因为家里穷的原因，我从小不喜欢读书，初一念了一个学期，实在读不下去了，13岁时就开始学理发。现在我22岁，干这一行已有9个年头。”

见两人如此热情好谈，拐脚李也来了兴致，继续问道：“理发肯定有不少门道，能否跟我说说？”

男的就侃侃而谈道，理发是个细致的活，讲究技术，适合有耐心的人干。比如，我刚才给您洗头，这是理发的第一步，便于打理。洗头的时候水温不能太热，要用指腹按摩，以免烫伤和抓破头皮。还有，给您围上罩衣，主要是避免理发时，细碎的头发掉到衣服上，不容易清理干净。

男理发师说话间，女理发师已经开始为拐脚李理发了。她说，理好发的基本要点是，剪刀与头发要保持斜形向上移动或向下移动，不能平行地剪，这样做的好处是不会形成重叠，影响头发层次。对锯齿部位，要事先考虑好，做到心中有数。一般来说，头发厚的部位要多剪，头发少的部位，特别是短发和头路两侧要少剪。

对这番话，拐脚李似懂非懂。他问起了另外一个话题：“你们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这是个敏感问题，一般人都不愿意实话实说，但这两个理发师却没有隐瞒之意。女的说，我们店平均每天接待客人20个，每人收费30元，一天600元，一个月是18000元，我们俩每个月人均毛收入9000元。

“能挣这么多钱？”拐脚李有些吃惊。

男理发师说：“她刚才说的是毛收入，实际上远远没这么多。”

拐脚李问：“哪实际是多少呢？”

男理发师说，我给您算笔明细账，您就知道了。我们这间理发店不到20平方米，每月房租4000元，我们俩在附近租了一套小公寓作为临时住房，月租金是2000元。我们两人每天吃饭平均花50元，加上守店太晚，各吃一盒5元钱的方便面，这样，我们在吃的开销上一个月平均1800元。这几项加起来，就是7800元，还没算上洗发用品、水电等可观的开支。毛收入减去总支出，您说，我们实际上挣的钱多不多？

拐脚李听了，赶忙说：“不多不多，你们每个月的人均收入实际不到5000元。”

停了停，拐脚李又问：“听说你们店对60岁以上老人实行免费理发，我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做？”

女理发师说：“因为这些群体中有不少人行动不太方便，收入有限，平时节俭，值得同情，30元的理发钱，抵得上他们一两天的开销。我们还经常去养老院为老人免费理发。至于问为什么要这样做，其实，我们也没想太多，只是以自己所能，为老人做点好事。”

说到这里，拐脚李的头发理好了。女理发师问：“您看看，满意否？”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年轻、精神了许多，拐脚李兴奋地点着头说：“满意，太满意了！”说着，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30元钱递给理发师。

此时，拐脚李没说自己的年龄。在掏钱时，他的手还触到了身份证，但他没有将身份证拿出来。他觉得，这两个理发师都是好人，日子过得比自己还不容易。

付了钱，走出理发店，拐脚李发现雨还在下，可他的心里却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正当拐脚李穿上雨衣，骑上电瓶车时，男理发师追出门外大声问道：“喂，请问您多大年纪了？要是60岁以上，我们是免费的！”

拐脚李也大声回答道：“我59岁，还不到免费的年龄。”说完，随着电瓶车的启动，他的身影消失在淅淅沥沥的雨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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