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英玲出工来回的路上,总是嘴里不停地哼着歌曲。人多的时候,哼哼唧唧,人少的时候,她亮开嗓门,甜甜润润地唱着,听歌的人们夸着说:“像只百灵鸟。”一位小伙子的眼神又扑到英玲那白嫩而又红润的脖颈上,然后咂着嘴说:“声音不像是从嗓子里发出来的,倒像是嘴里含着一块玉。好听!”傍晚干活收工回到家里,没进门,赵英玲就脆生生地喊:“娘,你做啥来?”“那你不是给我吃,”赵英玲娇嗔着:“还能给谁吃?”赵英玲一下摸不着头脑,试探着问:“王杰要回来探亲?”赵英玲楞了,半晌又问娘:“我没说去呀?你就把馍馍给蒸好了!”娘转过脸去,一边把馍往筐里拾,一边说:“你哼哼唧唧着,'什么蚕豆花儿香,麦苗儿鲜’,一会又唱'十八岁的哥哥来到小河边’……”“娘!”赵英玲脸红着分辨着:“人家那是唱的'柳堡故事’里边的电影插曲,你怎么……娘!你真是的……”赵英玲一声接一声地喊娘。娘听了甭提有多高兴了,小嘴要多甜软有多甜软,娘听了,心里蜜甜蜜甜的。喷喷香的麦豆两掺的馍馍蒸了两锅,那就别说去不去徐州了,木已成舟,只好顺水漂流了。当天夜里,大公鸡还没叫头遍的时候,英玲就醒了。她叫了娘,娘头天晚上说过的,怕女儿走夜路,她要陪着孩子送到县城去坐汽车的。红日平西时,赵英玲背着馍馍来到徐州部队的大门口,站岗的小战士不让进。她拿出王杰写给她的信作个证明,他客气地说:“你稍等,我打个电话进去,让他来接你。”趁这个间隙,他多看了她几眼,细长的眉稍下,扑闪着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还有那一张小嘴,一张开,话音柔和得像一汪水似的。王杰来了,赵英玲眼睛盯着他看,从望到他身影出现的那一刻,一直到站在了她的面前,似乎眼睛都没有眨动过。她看着他,来部队两年多了,个子长高了,油黑的脸膛,走起路来带起一溜风,要多健壮有多健壮。王杰也在看着她,白皙而丰润的两腮上立即现出红彤彤的羞色出来。他知道她长的俊俏,大大的两只眼睛,水灵灵的,脸庞受看,怎么两年多没见,不仅脸庞比往日更好看,而且身材也匀称,衣裳也合体,真的是女大十八变,愈变愈好看。站岗的小战士也在斜视着他们俩,在他们身后留下一句话:“嘿嘿,还说是来找哥哥的。”王杰把赵英玲领到指导员的办公室里,给她倒了一杯水,歉疚地对她说:'你先在这儿歇一会,我们还在场地上训练,指导员也在现场,是他给我的门上钥匙。”晚饭前,王杰训练回来了。他把英玲安排在连队专门的接待室里。赵英玲让王杰把黄豆面馍馍送给连队的战友们。回来时,他高兴地对她说:“连首长给我三天假,让我陪你逛逛徐州城。”“给假,咱不要,”赵英玲爽快地说:“难道还有错不成?”看着憨厚的王杰不说话,赵英玲耐心着说:“就像我在生产队里出工,我比别人多干活,回头来拿一样的工分,你说队长会怎样看我。我来了,千万不要影响到你的训练,那才行。”王杰听了英玲的话,很是高兴,他去拉英玲的手,英玲不知是啥意思,身子往后缩着。王杰说:“你的话让我感动,谢谢你给我上了一课。”听了王杰的话,英玲这才感悟到,他想拉着自己的手,握握手,表示“谢谢”。她明白了他对自己的敬重,但内心里也在数落着自己,庄重得有些过了。青年男女,有着恋爱中那层关系,他们之间不仅需要互相敬重,还需要温存,需要恩爱,需要……晚饭后,王杰去班里和战友们一起去学毛主席著作,大约一个多小时。回来两人说着话。分别两年多了,一个说部队,一个说家乡,两人共同回忆着,在金乡一中时学生时代的美好光景。赵英玲躲在一棵合抱不过的法桐树后偷偷看着,场地上有她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动作娴熟,挥锹有力。他周围的战友们也像他一样,不惜力地干着。安宁的春夜,四周悄无声,时间好像凝固了。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了正在热恋中的一对年轻人。他又一次轻轻地问她:“真的睡着了?”没有声音回答,却能觉察到她在翻着身,向床里边靠了靠。他心疼她,一路颠簸着,够劳累的,让她好好睡吧,没说完的话,明天后天哪会不能说。她更心疼他,没有闲着的时候,他太累了。有意不作声,好让他回去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就这样,王杰蹑手蹑脚,走到门外,轻轻地把门给关严实了。王杰送赵英玲去了徐州火车站,买了两张票,其中一张是站台票。赵英玲对王杰矫情着说:“你让我把喜糖散给乡亲们吃,咱俩的合影放大照片你取到后,抓紧给我寄回来。”赵英玲上车前,交给王杰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张纸,对他说:“等我走远了,你再看。”火车一声鸣叫,呼哧呼哧地开动了。赵英玲把玻璃窗向上推了推,王杰跟着车在走。一列草绿色客车远去了,有一个窗口外边还有一个小黑点,似乎在向后边盯着望。直到看不见火车的影子,王杰才转身往回走。不经意间,这才意识到手里还攥着那张小方纸,上面写着:“杰,我为你写了一首歌,不知你还记得吗?那是我们一起支农插秧的时候。”岁月回转,他好像听到了英玲那像鸟儿一样的歌喉在唱:读完,王杰的心头一热,望着远去的火车,胸窝子里一阵猛乍乍地乱跳,他把那张写着歌词的纸贴在心窝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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