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议高考联丨力挽斯文之坠不忧吾道之贫——2023年高考湖南考点联读后

文山书院 2023-06-08 发布于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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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挽斯文之坠不忧吾道之贫

——2023年高考湖南考点联读后

刘可亮

全国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刚刚召开，作为最接地气的传统文学艺术门类——对联，就形成了可喜的热潮。

恰逢又一年国考，全国诸多考点挂出的对联再次成为红遍九州大地的风景。《对联》杂志精心组织遴选的一批高考励志联发布后，被不少考点采纳，山西平陆考点更是将3副励志联大制作到12.5米高在教学大楼通体悬挂。这批励志联随后被中宣部《学习强国》转载，在最高一级平台吸引了无数眼球。作为楹联大省的湖南，挟连续20年张挂考点联之势，更是一如既往成为全国关注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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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湖南各大考点的对联出来后，令人意外地一喜一惊。喜的是，不再是长沙一枝独秀。各地市州越来越重视，作品质量也越来越高，尤其是娄底、邵阳、岳阳等地区精心策划，展现出了整体较高的水准，娄底的对联还请高水平书法家书写，做到了联墨合一，令人赏心悦目。惊的是，长沙地区的对联不但保持着良莠不齐的态势，整体质量还有所下降，尤其是四大名校的作品都缺点明显，难称良好。虽然也读到了麓山国际和周南中学、地质中学等校构思不错的作品，仍难免发本文标题之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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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来，长沙市的考点联出过不少佳构，但一直表现出各学校质量参差不齐；同一学校质量如过山车一样不稳定的特点。几所百年名校今年的作品没能日益精进起到应有的示范作用，是令人担忧的。总结全省部分质量不高的考点联，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平仄对仗不合格律；

二是不切本校或高考主题；

三是生硬造句文理不通；

四是构思老套用语庸熟；

五是拓展不力陷于合掌；

六是欠缺底蕴故作高深。

下面，试以包括明德中学在内的长沙5所最有历史和文化底蕴的名校的考点联为例进行分析。

一卷展风流，抡才自当融五育；

双甲堪翘隽，问鼎何止在三湘。

明德中学此联构思立意都较好，且切本校120周年庆。主要的问题是不遵格律，大面积失对失替。这个得名于《礼记》之《大学之道》的名校是最具传统文化标签的，代表着湖湘气韵。其学校的掌笔老师，居然在连续多年被指谬的情况下，对老祖宗依循的偶句声律和节奏的基本套路不去了解个所以然，令人匪夷所思。

沐尧风舜雨，兴孔思周情，振翮庠黉酬壮志；

观夏鼎商彝，倚秦松汉柏，踏歌中国奏强音。

长沙市一中作为省城第一中学，全国名校，考点联立意高大上一点本无可厚非，但此联过于大而泛之，且用词庸熟，“尧舜”已经是该校至少三次用到了。另作品不切本校，移之任何学校皆可！这对于底蕴颇深，人文风物独特的学校来说是不应该的。细节上，“振翮庠黉”太局限了，“庠黉”和“中国”对仗欠推敲。

纵横大海千帆竞；

驰骋高天百凤飞。

雅礼中学此联也属于大而泛之，陈词滥调，且已被评论家们指出属于典型的合掌联。值得一提是，过度的“并行构思”是容易造成合掌的原因所在。这一价值观在高考撰联队伍中也很有市场，值得引起注意。宋代有人讽刺这种用“同质性”很强的辞藻作对的做法叫“抽签联”。对联只是格律上对仗，内容上两行等同于一篇文章的两个段落，应当各司其职，形成呼应和互补才是。

妙笔惊澜，书不尽文章锦绣；

澄波化雨，润无边桃李芳菲。

长郡中学此联虽无硬伤，却也平平常常，立意不新，角度一般，辞藻较熟，关键是也毫不切本校，只能算是勉强合格水平。一副考点联要做到“切”，对一个百年名校来说还是很容易的。历史、人文、风物、周边环境等等，只要善假于物，对联要做到不可移易还是可行的。

斯文扺掌；

天下归心。

师大附中的这个联看上去好像效仿岳麓书院联成功了，也赢得了一些喝彩。但仔细一分析，是经不起推敲的。“斯文”一词在词典上解释虽能代表“文化人”，但绝大部分读者会把上联理解为“斯斯文文击掌”。于今人而言很偏冷僻的含义至少是不主张采用的。再则，“斯文”指代人，从例子来看都有一定特殊的语境。堂而皇之地用来指代考生，放在句首用作主语，未见先例，值得慎重对待。同时，下联乃集句，而上联的“斯文/扺掌”属于临时组合，且在表意、蕴藉度、力量等方面能否与之匹敌，值得担忧。笔者认为它并不具备一个“准成语”的特质。再则，从“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中摘出后者，并不具备表意的独立性，即仅“天下归心”四个字不一定指向“招贤纳才”，此为摘句联之忌。另外，气势足而立得稳的前提是切题、得体。师大附中虽是全国名校，却也没到能代表教育部发“天下英雄入吾彀中”之声的地步。总之，此联有生造句子，斧凿明显，用语不够妥帖之嫌。

湖南之所以被称为全国楹联强省，在于有曾左彭胡以及魏源、王闿运、李篁仙、吴熙、吴獬等大家在清代立起高峰。即便到了五大名校创校时的民国时期，教育界也多有对联的名家作手。除了符定一、黎尚雯、郭宗熙、黄铭功、胡元倓等教育家，禹之谟等社会活动家都深谙为联之道。在全面复兴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今天，湖南教育界和各校负责人理应重视在教育系统发现和培养足以踵接先贤的一批高水平联家。高考联撰稿者也理应当对标先贤，担负起新的文化使命，才不负于时代。

那么，如何才算做到了踵接先贤，他们的“佳联”标准又是什么呢？笔者对《楹联丛话》和《对联话》两部著名联话进行深入研究，总结出来的对联批评及价值判断范畴是：工、谐、切、浑、杰（雅、朴，新、奇，雄、秀）。其中，作品要杰出，当以“正雅逸雅”“辞质旨深”“戛戛独造”“巧不可阶”“博大沈雄”“秀逸隽妙”为高格。

下面，试选评长沙市几副较为出色的作品。它们基本上克服了前述归纳的问题，且较为接近梁章钜父子和吴恭亨所认为的部分高格。

一江鲤跃龙王港；

千载鹿鸣岳麓山。

麓山国际实验学校此联主要的优点是工、谐、切、浑很出色。有精致对仗辞藻，切事切地，用典贴切，整作浑然如铸，气势较足。同时，时空跨度大，表现空间得到有效拓展，让人不由联想和感慨到千年道脉的延续。能够利用周边的自然环境做文章，切入角度较新。当然，立意方面尚在常规套路；按诗家语的标准来说，略显蕴藉、含蓄不够。

周礼传盛世，熔古铸今，好遇抡才堪大任；

南溟起鲲鹏，逆风舒翼，会当击水上青云。

周南中学此联镶嵌“周南”二字造语自然，且根植于传统文化。整联气势也较足，切本校得体。整作作为高考联较为浑然。然对仗工稳方面略有小疵，部分分句用词较为直白庸熟，影响语言之雅。求新求特方面也显得动力不足。

大比衡才，骏骐游彀，湖湘自古风流在；

青衿报国，社稷复兴，华夏而今气象雄。

湖南省地质中学此联在语言的求新和词句的蕴藉方面较为突出，气势颇雄，是其最大特点。句脚“平仄仄”的马蹄韵变格也是可以的，不宜以“联病”来作判断。不过也存在不切本校，构思立意走了寻常路等问题。

可以说，我们需要清醒认识的是，这些佳作若放到清代或民国，恐怕依然难以令众多湖南名家和教育家微笑颔首，甚至击碎唾壶。主要的原因在于“联以载道”方面普遍追求不够，发醒世之谕、求得“惊人之句”的主动意识尚普遍欠缺。

湖南高考楹联的整体态势还是很喜人的。《对联》等全国媒体也很关注湖南的高考联。但每次看到那些有明显缺点或分量不够的作品被搬到全国读者面前去品评时，作为湖南人显得底气还是不足，甚至脸上有点火辣辣。在此，再次呼吁名校的撰联者们何妨一下楼，多阅读古联尤其是湖南历史名家的作品，深入了解对联创作规律增加“联感”，强化与楹联学会的沟通与合作，持续推出与楹联强省之名校的地位相称的作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