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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上周已经讲了一半，如果忘记可以先看看： 人的心跳最长能停多长时间？我来讲个故事吧，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然后，我们继续，书接前文： 经过抢救，小女孩终于恢复了自主心跳，再转入儿科病房，连上呼吸机，生命暂时维持住了。 可是，她的心跳呼吸停了那么久，会对身体产生什么影响？影响大不大？ 我们呼吸的目的是吸入氧气，排出二氧化碳，这一点容易理解； 而心脏跳动的作用是将血液泵向全身各处，装卸货物后再返回心脏，循环往复。其实它就是人体的物流系统，通过血液的流动与循环来运输身体所需的各种物资，其中，氧气是最重要的一种。  人体必须保持呼吸与心跳一刻不停，以持续获得氧气、运输氧气！因为我们的身体一刻也不能离开氧气。 一旦心跳呼吸骤停，氧气的获取与运输中断，那就必须想办法予以恢复或替代。通常，医务人员采用胸外心脏按压、人工通气的方式来暂时代替患者正常的心跳与呼吸，以继续获取及运输氧气。但这只能是暂时的，毕竟，与人体自身的心跳、呼吸相比，其作用效能还是要打个折扣，特别是用胸外心脏按压来代替正常心跳时。 因此，心跳呼吸停止后，就算及时进行了医疗处置，多多少少，身体各脏器也会出现不同程度的缺氧，而人体对缺氧最敏感的部位，是脑！
如果完全停止氧气供应，只需5分钟，就会造成人脑不可逆的损害，缺氧时间越长，损伤越重。 这名小女孩的缺氧状况如何？对身体的损害有多严重呢？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切也超出了我们的意料之外。 没过一会儿，小女孩出现全身抽搐，这正是由于脑缺氧后，神经细胞受损，继而异常放电所致。 对此我们早有准备，强力的镇静抗惊厥药物立即被注射进血管，孩子的抽搐症状很快得到缓解。 不过，这仅仅是开始。 阅读本文的不少亲应该都见过孩子热性惊厥发作时的场景，这确实比较常见，其发作时间多为几分钟，通常不会对神经系统造成损伤；但这名小女孩的惊厥可就大大不同了，好几天过去，仍丝毫见不到减弱的迹象，只要药物在体内的浓度稍减，药效稍过，立即又会抽起来。 我们只能调节好输液泵，持续不断地给她输入止惊药物。大家心里都没底，不知何时才能好转，永远这样下去吗？ 而且，孩子受损的，不仅是神经系统，通过抽血检查，我们发现，她的心脏、肝脏、肾脏，等等，全都出现了损伤。 就说心脏吧。 有一些蛋白质，它们主要存在于心肌细胞之中，其它地方含量很少，我们称之为心肌酶，特别是其中的一种，叫做CK-MB的，几乎只存在于心肌细胞中，如果在患者的血液中发现它大量出现，那说明什么问题呢？ 显而易见，原因往往是短时期内大量心肌细胞破裂，CK-MB漏了出来。 肝脏同理。 有一种东东叫做转氨酶，主要包括ALT，AST等。体检的时候会抽血查肝功，其中就含有转氨酶检查。正常情况下，转氨酶主要存在于肝细胞内，只有当肝细胞被大量破坏时，转氨酶才会漏出来，进入血液。 小女孩的各项指标，包括心肌酶谱、转氨酶，等等，统统高得离谱。这说明，她全身各脏器的损伤都很严重。 可惜的是，我们并没有什么好办法来修复这些脏器，只能维持好她的呼吸与循环，每天抽血检查她体内各种物质的平衡状况，再予以各种治疗手段，尽量把各种各样的指标调整到相对正常的范围内，以维持住孩子的生命，以空间换时间，等待机体的自我修复。 其实，在面对其它很多种严重的疾病时，医生的处理方式同样如此，例如新冠病毒的重症感染。与缺氧稍有不同的是，此时损伤全身各脏器的罪魁祸首是病毒，但现代医学的应对措施同样差不多，也是尽量维持住人体各主要脏器的正常运行，应用多种医学手段，力争将人体的各项指标调整于正常范围内，等待免疫系统清除病毒，等待机体的自我修复。 所谓现代医学，也就如此平淡无奇，比起各种”神医“、”偏方“、”玄学“，可差劲多了！ 不过，虽然外表看起来毫无惊艳之处，但俯下身来细细察看，支撑起现代医学这座大厦的地基，全是物理、化学、生物等等实证充分、逻辑严密的近现代科学体系，其每一块砖石，都无比坚固。至少，比起阴阳五行的思想体系、玄之又玄的上古典籍，还是要脚踏实地些。 说远了，拉回来。 转眼之间，小女孩在儿科已经住了些日子，惊厥终于慢慢停止下来，但持续的呼吸机辅助通气、各种各样的药物及化验检查，林林总总，每天的花费如流水一般，似乎是个无底洞，根本看不到尽头。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要发生意外了。 一天晚上，孩子家的各种亲属，七大姑八大婆什么的，黑压压突然来了一大堆，在病房里大吵大闹，要求我们用些什么办法，送孩子走。 这当然在我们的意料之中，以前也见多了。人的思想感情，有时就是如此善变、如此不可思议。一开始，噩耗让人难以接受，只要有一线希望也会全力去救，慢慢的，逐渐认清了现状，接受了现实，理性开始压过情感…… 虽然，家属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但是，显而易见，不能这样做。 安乐死在我国是非法的，不可能因为家属的要求而主动剥夺一个人的生命！ 况且，孩子父母的意见到底是什么呢？ 一开始，小女孩的父母都闷着头没说话。但是，不一会儿，孩子父亲抬起了头，对我们说：”你们搞这么多仪器上去，用这么多药，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吊着她的命，就为了榨干我们吗？“ …… 又一次让我见识了什么叫做翻脸比翻书还快。 最终，谈判的结果是： 作为医务人员，我们不能主动结束孩子的生命，但是，如果家长强烈要求并签字，可以尊重家长意见，放弃积极的治疗措施，撤掉呼吸机。 目前，孩子存在非常微弱的自主呼吸，不仅频率很低，而且力度弱，完全不能吸入足够的氧气、满足身体的需求。呼吸机此时的作用是，一旦感受到孩子在吸气，立即给她加一把劲，吹上一口气，帮助孩子吸入更多的氧气；如果孩子长时间不呼吸，机器也能感受到，主动向她的肺吹出一口气。 如果撤除呼吸机，孩子自己的呼吸太微弱，不能吸入足够的氧气，很可能因缺氧而再次出现心跳呼吸骤停，然后…… 我仍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情况，所有流程都进行得有条不紊且平静如水，例行公事一般，孩子父母签字，我们撤去呼吸机，拔除气管插管。 拔管后，孩子微弱地呼吸了几次，然后停下来，没有一丝动静，空气仿佛凝固了，只看到监护仪上显示，心率下降了，血氧饱和度也在下跌，我们都认为，一切即将结束。 但是，人的生命力，有时顽强得让我们难以想象！ 突然，孩子用力呼吸了一次，接着，又一次，然后，再一次。血氧饱和度开始上升，心率也在恢复！ 小女孩竟然活转了过来。 虽然，仍处于昏迷状态，不过，撤掉呼吸机，医疗费用降低了不少，父母表示，再观察一下，万一能醒过来呢？ 其实，孩子到底能不能醒，何时能醒？我们心里都没底。 大家应该听说过，大病过后，有的人长期昏迷，成了植物人；也有幸运者突然醒了过来，慢慢恢复。 那么，这名小女孩的命运究竟会如何呢？ 主任说，现在撤除了呼吸机，可以将孩子推到放射科做检查，打个头部CT，大致看看颅内的情况如何。 是个好办法，虽然CT也不一定能够看出什么，得到确切的结论，但可以试试。 很快，结果拿到了。 先给大家简单讲解一下，正常的头部CT影像是这个样子的：  最外层一圈明亮的白色是颅骨的影像；中间灰色的，是脑组织；里面可见一些黑色的部分，是一些空隙，其中充满了水分，所以呈现出黑色。 无论从CT所见或依据常识，我们都知道，正常情况下，脑组织几乎填满了整个颅骨内部。 但是，当我看到小女孩的CT片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尽管已过去多年仍记忆尤新，因为我看到： 仅仅在小女孩的颅内中间位置有小小的一块脑组织，周围空空荡荡全是水。也就是说，她大量的脑组织已经坏死，液化，吸收。总之，不见了，没了，只剩下中间仅剩的很小一块生命中枢维持着她的心跳与呼吸。  第二天，孩子父母要求接她出院，又过了没多久，听说小女孩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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