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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代人，二百六十年，承制了北京所有皇室建筑的设计，中国现有五分之一的世界文化遗产建筑来自这个家族。 他还保存下各阶段设计图纸和烫样，《工程做法》和随工日记。基本上是中国古建筑最后一个高峰时期的标本。 这个家族被称为「样式雷」。
雷氏家族祖先朝服像 图源：网络  1912年，2月12日，北平紫禁城（今天的故宫博物院）内，四十四岁的隆裕太后叶赫那拉·静芬，带着6岁的小皇帝爱新觉罗·溥仪，在养心殿里举行清王朝的最后一次朝见。 大殿上的太后，眼泪婆娑，颁布了代为签署的《清帝退位诏书》。 这一刻起，统治国家268年的清王朝退出历史，延续两千多年的中国君主制度正式结束。从此，历史课本中将再无王朝轮回的记录。 根据优待清室条约，王室范围被限制在紫禁城内，由北洋军军事首领袁世凯在北平组织临时共和政府。 随着大清巨轮的沉没，不知会有多少人与事被深刻地改变。
之前的一个月，1912年的1月1日。在南京，孙文先生经过宣誓，正式就职临时大总统，改国号为中华民国，定1912年为民国元年，成立了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第二天，临时政府向各省通告改用阳历。 为了平衡各方。作为南北议和，以及「袁世凯逼宫」清帝逊位的谈判结果，二月，孙文先生便解散了南京临时政府。 随着逊位诏书传出，北平西直门内东观音寺胡同的雷家大宅里，人人心情复杂。几个月来，各种传言各种猜测各种渠道消息，真的变成现实了，悬在头上的那块巨石，最终落了下来，大院里，却安静下来。 作为承办清内廷工程的皇家匠师，他们世袭了八代的家族工作将随之结束。 根据优待条约，光绪和隆裕夫妇的崇陵可以继续兴建，雷家的第七代传人雷廷昌和儿子雷献彩得以继续参与崇陵工程。之前的多年，父子两人的主要工作是重建慈禧陵寝，重修圆明园。
圆明园地盘画样（法国巴黎吉美东方艺术博物馆藏） 当光绪和隆裕的梓宫最终奉安于崇陵时，雷廷昌已去世6年了。新一任的民国总统曹锟，也被冯玉祥在北京发动政变赶下了台。 此时，我的宗族长辈潘立山先生，作为太师章太炎的弟子留学归国后，成为国会宪法起草委员会的委员，因曹锟贿选，早已愤而辞职。 再过三年，受学生委托成为三一八事件的辩护律师后，他将被段祺瑞政府枪杀在上海街头。 赶跑了曹锟。接着，为断了遗民念想，冯玉祥的助手，军人鹿钟麟以新制定的《清室优待条约》，将溥仪驱逐出紫禁城，废为平民。第二年，孙文先生在北京病逝。 样式雷的最后一位传人雷献彩，在无所事事和没有子嗣的忧虑中，也很快故去。 乱世接踵而来，家族迅速衰败。迫于生计，雷家各房开始变卖家里存有的营造资料，由于声名显赫，这些图档十分抢手。
1930年，一个十辆卡车的车队，驶出东观音寺胡同，浩浩荡荡满载37口大箱，去往北海西侧的北平图书馆，也就是现在中国国家图书馆的前身。 这37口箱子，是中华文化教育基金会花了4500个大洋，从雷家后人手中购得的建筑资料。促成此事的，是朱先生启钤——中国营造学社的创始人——我个人特别尊敬的一位官员学者，曾在本栏目撰文做过介绍。（点此浏览：建筑 | 朱先生的营造学社） 也是那一年，中华文化教育基金会已代替朱先生个人，成为营造学社的出资方。 二十多年前，梁启超先生送给儿子梁思成、儿媳林徽因一本宋代李诫编写的《营造法式》，因年代久远，且主要为图式，无人能看懂，以致当日梁林二人视为天书。
《营造法式》，李诫（宋）著 图源：网络 不知这37口大箱子里的资料，是否为他们日后解读《营造法式》，和写作《中国建筑史》提供了最直接的帮助？ 1962年，56岁的溥仪作为战犯从苏联遣返。被赦免后，上了户口，有了第一份工作，领到第一份工资。那年6月1日，他和夫人李淑贤，结束了在姐妹家里借住的日子，搬进了西直门内东观音寺胡同甲二十二号。  清代初期，有关建筑的工官制度不完善，皇家建造项目有时归工部管，有时交给内务府。 到中期，工官制度才逐步健全。每个皇家建筑工程，设「钦工处」，负责人是皇上钦派的承修大臣，由亲王和重臣担任，承修大臣下面掌管各级监修官员，全权督办工程项目的一切事物。项目一竣工，就撤销钦工处，是个临时管理机构。 钦工处下面有样式房和销算房，样式房的经费，包括人员工资和日常耗材等，都属于钦工处的办公经费开支，从销算房一项目一结算。 清后期，皇家工程一直不断，样式房就始终存在。样式房的人员编制不固定，少时八九人，多时十五六人，都是经验丰富、技艺高超的画样、烫样匠人，清代叫「样子匠」，有点像今天的建筑设计师。   样式雷烫样 领头的是「掌案」，手艺好，经验足，权力也大，对上和朝廷沟通，对下发号施令，指导众人干活，分配赏金。每皇上大寿、驾崩或心血来潮时，皇家工程常几个项目同时上马。 这些样子匠的设计，代表着当时全国最高的建筑范式，所以门槛很高，技艺和经验有高要求。吃皇家工程饭，等于一辈子饭碗有了保障，所以，掌案位置的竞争很激烈。 为能子传父业，家族共享手艺饭，掌案的后代通常很小就被带进皇家工程中，进行艰苦严厉的训练。 唯雷家出了八代掌案，所以被称为「样式雷」。
样式雷烫样  梁思成先生曾对此评论，「在清代260年间，北京皇室的建筑师成了世袭的职位。」 建筑师architect，自然是一个外来名词。古罗马时，称他们为architecton。中世纪有「匠师」masterbuilder一词。在文艺复兴时期，建筑师才从匠师中分化出来。 因此，通俗历史作家房龙在《人类的家园》一书中说： 「希腊人的所谓建筑师，不过是工头而已，一伙优秀的工头。」 「中世纪，并没有现代人所谓的建筑师。」 中国古代有传统「三行」：木工、木头、木匠，他们又以五行中的金木水火土进行分类。据说，古代建造房屋，封顶之日，须请「木工」镇邪，他们拿着独门工具站在屋梁上，口中说着祖师爷鲁班的咒语，以保平安长久。 只要皇帝的建筑一立项，样式房的工作就正式开始了。
样式雷图档 第一件事是地址勘查，了解基址中的山川形貌，测量地势高低。在没有遥感技术的时代，样子匠也已掌握了描绘大范围地形的技术。 选好址，做设计之前，还需考虑风水因素，通常是背山面水，山水环绕，左青龙右白虎格局。 然后进入规划设计。这个阶段，需绘大量图纸，有时同一工程要画几版不同方案供选择。 等方案确定，下一个程序就是烫样。 烫样，就是制作立体三维模型，它是最重要的一环，只有在烫样得到皇帝的朱批，整个工程才能真正进入施工阶段。 烫样，就是为了展现给皇帝太后们，看看建筑建成后的样子。制作三维模型这事，现在的建筑师依然在广泛用，不过是电子版罢了。 烫样，以纸板、秫秸和木头为原料，用簇刀、剪子、毛笔、腊板、小型烙铁，把原料制作成立体样式，因制作需要熨烫得名。 样式雷的烫样，通常比例为1/100或1/200 ，样式精美，层层揭开，内装纤毫毕现。
样式雷图档 烫样被御批后，进入施工环节，也需大量图纸指导施工。比较现代建筑师和样子匠的工作，很容易发现内容几乎一致，然而样子匠要承担更多，比如选址和设计家具，以及施工管理。 样式雷并不是历史上唯一的样子匠，甚至也不是出现最早的样子匠。这个职业或许还可以向前追溯到更早的朝代？比如，第一位设计天安门的明代人蒯祥？（未完待续） （参考资料：《紫禁城的黄昏》《中国建筑史》《中国古代建筑师》） 2023年/第171期∣2023/5月刊 排 | 阎家珲 审 | 周春伦 图 | 故宫博物院藏品 发现教育价值 记录教育改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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