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翠湖全景图（1960年代 杨长福） 小时候，我家在翠湖边。上世纪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中，我的好多记忆，与翠湖有关。汪曾祺把翠湖称作“昆明的眼睛”，重回小时候的翠湖，我真的是跟随这“眼睛”去想去看，一年一年又一年，人们一拨一拨来来去去，翠湖，它看见过些什么？又记住了些什么？偏宏大的，有人会去说。想更多的，是小时候我在翠湖的听见和看见。那些事，那些人，那些景和情，有些难免模糊依稀，有些却清晰如昨，像旧时的老电影，涂着一层灰黄色的年代感，有一些还满雀。 天天看翠湖  2.翠湖听莺桥上的我（60年代末） 有点想不起来了，拍这张照片时，遇到了什么好事情，我会笑得如此开心？那时候，这个小姑娘，充满新奇、跑来跑去，几乎天天与翠湖见面，心里自然装着很多翠湖的记忆。  3.在院子屋顶的小伙伴，左边是八角楼，中间可见翠湖大片的树，白楼是翠湖宾馆，右边是某副省长小洋樓意楼，整个就是一幅风景画(1967) 我家在登华街竹子巷一个院子里，住的是旧时八角楼型的望海楼，即这张照片左边这楼，当时是母亲单位的宿舍楼。我家在楼顶，在西面外走廊，一抬眼，便会看到翠湖那大片的绿树和水面的波光。看起来，我与翠湖的缘分，不浅呐!当时就有人戏称，我们是翠湖的好邻居，生活在翠湖的怀抱里。的确，我在家里就能看见翠湖，每天，看见它的喧嚷和平静。  4.翠湖湖心亭（老照片） 站在我家望海楼看翠湖，⺟亲说，翠湖以前是⼀⽚很野的 “菜海⼦”，早年与滇池相连，后建成⼀些亭台楼阁和两条⻓堤，1918年才定为昆明城的“中央公园”，名之“翠湖公园”。在更早点，你姐姐⼩时候，翠湖芦苇丛⽣，⽔草乱⻓，她常到湖边挖草煤来，晒⼲做燃料。你现在看到的翠湖已是个修整漂亮的公园，⾥⾯的湖⼼亭、观⻥堂、莲华禅院、⽔⽉轩、海⼼亭都有好几十年历史。上学后，我来翠湖玩，有时会跑去市图院子探个头，门口莲华禅院那副悬联“⼗亩荷花⻥世界，半城杨柳抚楼台”，从认字到识意，也慢慢体会出，它道出了翠湖的最佳风景。  5.翠堤春晓（六十年代 杜天荣） 走在翠湖外⾯，特别是从翠湖北路向东路环湖行走，先看到⻓堤，继⽽是⼤⽚湖⽔拥围的水月轩金鱼岛、苍翠繁茂的⽵林岛等景致。从翠湖外面的这一段，最能领略翠湖之美，似乎⽐园內还好看。那时候，我觉得特别稀奇的，是那几棵四时葱笼的大杨柳，一律从岸边朝湖⾯斜歪，心想它们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姿势？前些日子，再往那里经过，再次看见它们，年纪大了些，更加苍劲繁茂，还是从前那个姿势。看来是，时间总在往前，但树却有自己的执着。  6.大雪后的登华街下段（1983 刘建华） 晚饭后，家里有去翠湖散步的习惯。我几乎每天行走在登华街与翠湖之间，有时候还去周边转悠，于是就对整个环绕翠湖的周边街巷熟悉起来。在母亲的指点和人们的交谈中，渐渐知道，翠湖一带曾有一些民国官员的私邸，譬如翠湖东路那栋法式小黄楼是卢汉公馆，翠湖东路15号有巨大庭院和镶嵌美丽瓷片花墙的是龙云的龙公馆，丁字坡头是唐家花园唐继尧公馆，藏于群艺馆院里的是国民党内政部部长周钟岳的公馆（在抗战时期让给西南联大教授住，成为联大的一个重要俱乐部）。小吉坡省民盟那个大套院更是讲究，但不知哪位名人的豪宅。还有就是青云街临翠湖一面有所灰色小洋楼，一直是显赫人物的居所，六七十年间分住着两位副省长。其实，当时听到那么多名人，只是大概有个印象，直到多年后才完全能对号入座。这些官员从翠湖边去五华山公务，登华街是要道，即由尽忠寺坡入一丘田，进登华街，横过华山西路，从三棵树巷即可达五华山（署衙）后门，登华即登上五华山之意。  7.西仓坡闻一多先生殉难处（网图） 我随母亲到过父亲故交袁晓岑在先生坡的宅院，拜访过丽江同乡周霖翠湖北路的院子以及翠湖东路赵银棠家带假山喷水池的院子。母亲也指给我看，翠湖边中和巷状元石屏人袁嘉谷的房子。在西仓坡，母亲向我简单讲述过自己年轻时的恋人，联大学生中共党员刘时平的事情（“闻李惨案”发生时，他挺身而出直奔上海，将被昆明国民党当局封锁的李公朴遇害真相第一时间公诸于《文汇报》、大白于天下）。  8.先生坡袁晓岑故居（网图） 先生坡，父亲故交袁晓岑住这里。七零年左右，他携两包吉庆祥杂糖，穿过翠湖，来到青云街水晶宫（一度住过）我家里，想搜点自己年轻时的画作，那天只有我与小哥哥在家。他果然找到两幅带走，并收小哥哥为徒，教他做雕塑。据说先生坡因驿站多，赶考先生云集得名，青云街取青云直上之意，都与翠湖北路的贡院（云大）有关。如今，先生坡上已无先生，连袁先生的故居兼做了咖啡馆，先生坡雅集成了网红之地。 翠湖之滨有云大  9.云大钟楼顶看到的翠湖片区（1963 杜天荣）  10.清代贡院暨东陆大学大门（老照片） 母亲曾指给我看青云街连通贡院的那扇被封住的门，当年你父亲读东陆大学，就是从这扇门出入的。我父亲1936年毕业于东陆大学教育系，家母作为4个孩子的母亲1950年考入云大医学院。当每次行至云大正门，想象好多年前，父亲和母亲走在云大那高高的台阶上，那是高等学府啊！心想，等我长大也一定要进高等学府读书。  11.云大95级台阶及会泽院（云大老照片） 文革时期，云大是炮派的大本营，大学大门沒了门卫，可以自由出入。院子里的小娃娃相邀：走，克云大看大字报！会泽院外墙糊满大字报，上面的人我们一个不认识，讲的也很高深，不像百货大楼的大字报上是我们已熟悉的阎红彦、周兴、赵健民等省领导。我们看一下就烦了，于是爬上钟楼、会泽院楼耍，当然，中途也常会被吆下来。 12.云大钟楼（云大老照片） 后来，我升入云大隔壁的三十中。我在三十中是播音员，一墙之隔，可以听到云大广播的声音。一天，云大女播音员盖起贤竟然捎信让我过去。她的广播室在会泽院屋顶，里面设备很多很庞大，还堆着很多虫胶唱片。她说自己仔细听过我们的广播，惊异一个中学广播站，能如此精心安排每天播出时段的内容，特别是还有国际新闻的固定时间。她还特别肯定了我的播音水平，真开心。 有趣的图书馆 13.市图书馆大门，左边是湖心亭（老照片） 这个图书馆，不知给多少人留下过深深浅浅的记忆，大家都称“市图”。莲华禅里的侧院，清代为经正书院，民国改为市图书馆。我上小学时，翠湖跑得太熟了，哪里都要钻一钻，在还不会上图书馆的年纪，每每路过市图这个院子，都会跑进去探个头。迈，这么大一个院子！那个院子异常宁静，来借书、看书的人不多，绿色的格子门窗，石板铺就的地缝生出绿草，花台里长着蓬勃的柏树.....天天如此，彷佛永远。 14.市图院子（友人提供 1983） 听院子里的高中生讲，市图的借书方式相当雀，于是专门跑进去观摹竹篮子吊书。果然，藏书室在二楼上，地板挖了一个洞，从洞里用绳子吊下一个竹篮至楼下借阅室。借书人将开好的书单放入，管理员一拽旁边的铃铛，篮子就从洞里吊上去了。不一会，上面拽一下铃铛，篮子就下来，你要的书就来了。这真是一种有趣的借书方式，你会被这种好玩吸引而去到那里。确实稀奇，在其他图书馆还真没见过这种借书方式。记得大学三年级后，借准备毕业论文，我也会跑来市图实践这种借书方式。 15.市图楼上（友人提供 1983） 一位同龄挚友比我更早光顾市图。据他讲：高二时候，差不多每个星期天都骑单车去市图。一点开门，他总是第一个挤进去。管阅览室的，是四十来岁的小阿姨，白白的，眼睛有点细，待人和蔼。时间长了，逐渐熟悉，被另眼相看，他有点激动。有一天，小阿姨告诉他，星期二早上，要对外增办一批借书证，叫他带学生证和学校证明去办。当时是假期，开不着证明，还有是偏偏睡过了，赶去时排队的人早已延伸到了湖心亭外面。他郁闷，坐在阅览室发呆。小阿姨悄悄告诉他，下班时去找她。他有点心跳，各种猜想。果然，小阿姨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蓝颜色的小本本递给他，他用小阿姨的蘸水钢笔，完成了几乎是一生中最认真的一次填写，一笔一划填好了那个借书证。他一直记得，有幸得走后门的感觉真好，市图管理员小阿姨真棒。 孩子的乐园 16.与同伴在九曲桥上 在那个贫困、贫瘠的年代，翠湖是多数昆明人最近，也方便到达的休闲场所。学校活动、恋人约会、朋友欢聚，一家人的快乐周未，常会把逛翠湖当作首选。谁能有幸借到一台相机，总会约好多家人和友人匆匆赶来，把翠湖作为留下珍贵照片的最佳背景地。小孩子就更不用说，这里，简直就是个他们百玩不厌的乐园。 17.登华街石板路（1970年代 苏新宏） 院子里的小伙伴去翠湖，常常是从登华街一直跑着冲下去，拐过一丘田，冲下尽忠寺坡，再左拐看到“二我轩照相馆”（水月轩相馆蒋楦弟弟蒋朴的相馆），对面就是翠湖了。一路兴奋，唯独这个“二我轩照相馆”，让人稍有惊悚。小时候听过此相馆闹鬼的故事，说的是有男女两人在此店照了合照，取片时却出现意外，搂着的是个骷髅。此传说被越传越真，最终竟致相馆关闭。那时，这家相馆的大门早已砌成墙，但门头“二我轩照相”石膏浮雕仍在。经过这里，我常会忍不住驻足，举头一瞥，想起那个早该被时间湮灭的传说。 18.翠湖里玩耍的孩子们（80年代 出目里利吕井） 院子里的男娃娃，傍晚会到翠湖竹林岛附近钓鳝鱼。一伙男娃娃，经常是只有我**能钓着。因为我们随母亲在呈贡乡下生活多年，刨泥鳅、钓鳝鱼、瀖鱼，是拿手活，家常便饭。在竹林岛的水沟边，他们耐心地趴着。钓钩是用伞骨制成。饵料是蚯蚓，把钓钩放在靠近水面的鳝鱼洞口，要摹仿鳝鱼的叫声（用舌边顶住上腭，使劲一吸，即可发出一种声音）。躲在洞里的鳝鱼听到“同伴”的召唤，就会出来.....咦，居然有美味的蚯蚓等着我？”于是就咬钩......钓到鳝鱼，他们会快乐地尖叫，迫不及待地把它盘成一卷，放进风炉用炭灰烧焙一番。烧熟后，拍去炭灰，洒点盐，一人分一小块品尝，味道相当鲜美。还有人到翠湖捉水马吃，不知是哪位大仙吃过，介绍给其他小伙伴。有人说有股火腿味、香肠味，但我觉得不好吃，而且个头太小，不够塞牙缝。在翠湖捉蜻蜓（老绿头），更是一件快乐无比的事情，我们女娃娃也会参与其中，来捉来玩。一般是夏天的下午，在一截竹竿上绑个蛛网丝套，制成网捞。捕捉到老绿头后，男娃娃撕开翅膀就啃，还说蜻蜒的肌肉是瘦肉......记得那时候，男娃娃都很饿痨，什么都可以拿来当肉吃。 19.翠湖的树（1960年代 杨长福） 我最记得进翠湖南门后这两排高大的杨柳树。那时，在妇幼保健院当医生的母亲，下夜班后的上午九点左右，会牵着大约四岁的我，穿过燕子桥，来到水月轩。水月轩是个自成一体的园子，很精致，两面环水绕山，有平整而宽敞的空地，一片垂丝海棠花……母亲挑一石椅坐下，看她的《儿科学》《中华儿科》杂志，我便在湖中池太湖石那一圈玩。那些墨石雕成的护栏，特别是上面那些形状和面目不一的小神兽，在阳光下呈现明暗变化，可以陪我大半个上午。 20.水月轩（网图） 有记载说，⽔⽉轩⾥曾开了中国的第⼀家相馆（据说⽼板曾根据当时昆明⼈爱耍滇池的特点，为前来拍照的专门设置浆声船影、渔灯⽵篙等背景，很受欢迎）。后来，又建了中国第⼀家影院。到了六十年代，相馆和影院当然早已不复存在，昔日繁华不存，空余宜⼈的绿柳成荫，海棠成林，园池假⼭，⼜点缀有⽯雕⻦兽、亭台和⽯桌凳。 小时候特别喜欢照相看电影的我，听大人讲起这个不复存在的过去，心里满是遗憾。 21.水月轩内唐继尧时代建造的铸铁栏杆（油画 1979 裴文璐） 22.翠湖会中亭（老昆明旧照） 从水月轩拐出去，穿过会中亭，右拐过去可至观鱼亭。记忆中，我很少去看鱼。各种颜色的金鱼在池中游来游去，似乎习惯了有人来为它们。那时的我自顾不暇，没有多余的食物喂鱼，看见它们眼巴巴望着我的样子，会觉得有点不忍。 23.父亲拍摄的观鱼亭（1930年代） 除了父亲拍摄的这张观鱼亭照片，我家相册里还有父亲拍的西山、大观楼等照片。后来看，也许不仅是受限于当时的技术，更有我父亲的喜好，这些照片的风格都是这种略显压抑的调子。 24.海心亭（老照片） 湖心亭西面更远些，有个海心亭，我小时候不大来这里，觉得有些荒凉。前久听说，其实在这里，也有过成人与儿童的狂欢。重九起义不久，当中国第一座水电站石龙坝的电输送到城内，云南军政府在翠湖海心亭挂了几个五百瓦的电灯泡。昆明城里的人争相赶来，等待着黑夜的降临。当灯泡点亮，那巨大的光源让他们又惊又喜，小孩子们奔跑着尖叫着......在民国时期，每逢护国纪念日，小学生都会提着小灯笼默默地环五华山及翠湖一段游行纪念，这两个情景，一动一静，都发生在翠湖，它们深深打动了我。 25.翠湖泛舟（老照片） 划木板船是孩子最喜欢的。总是由大哥哥姐姐带着，一则是考虑安全，另外是因为年幼的孩子几乎身无分文，划一小时的船，需要花费三角钱的巨资。上船后，要根据体重分配座位，以使船体平衡。有些男孩，会充狠站在船头，船一旦摇动，就有可能掉进湖里。我记得，有一次，划船打水战，获胜方一个小男孩一高兴，挥舞手臂欢庆，不幸跌入水中，弄得水中岸上一阵惊呼尖叫，还好没有弄出更多意外。当船进桥洞时，沒办法划水了，船速会减慢，甚至停止，这时就要用木桨撑着洞壁，用反作用力使船前进。有时，不认识的两船人，也会搭话聊聊。有时又会因两船在桥洞相撞，弄得有点点不高兴。一旦小船驶出桥洞，又是一番风景。船，悠悠晃荡着，清风徐来，特别想唱一支歌.....我们没有表，但又想尽量多划一下，最好能划到最后一秒。所以，感觉时间快到时，会把船划到离收桨处不远的水面，不时询问邻船的大人：请问你皆，现在几点几分啦？ 26.翠湖租船处（油画 1979 陈崇平） 记忆中，逢年过节，母亲几乎都值班。这样，我家几小个就会去翠湖，三分钱买一包用报纸包裹的盐炒瓜子，坐在草地上打牌……逢年过节，公园是免门票的。在平时，我们是从儿童乐园的铁栏杆那里，侧过身子和脑袋，使劲钻进去的。耳朵常被挤得通红生疼，但门票要二分钱，能省当然就要省。 好多人在这里谈过恋爱 27.听莺桥（老照片） 那个年代，翠湖是好多昆明人谈恋爱的理想场所。几乎家家都是全家人挤一屋，在“一颗印”院内，人与人的间距也都很小，谁家来客人，全院都知道。所以，想留点私密的谈恋爱，只好约出去。更想找点浪漫感觉的，就约进翠湖去。据说，好树好水好心情，谈恋爱，成功率高。 28.回望燕子桥的我（60年代末） 我是家里老五，最小一个，不满周岁即丧父。长大一点后，我以超出四个哥姐的卖力，操心甚至帮着母亲操持家里的事。为了让姐姐早日离开农场，母亲及亲友帮助安排了各种相亲。帮我们照这张照片的人是一位酷爱摄影的师院毕业生，我希望他能成我的姐夫，很开心地陪姐姐去翠湖与他相亲约会。 29.六七十年代的高背石椅 沿湖周边，有好多可坐两人的高背石椅，好多谈恋爱的人，喜欢缩在高椅背下拉拉手，或把头悄悄靠在对方肩上。我晚饭后去翠湖玩，一般会在天黑前离开，倒真沒见过亲吻的。但即使大白天，每看见椅背后面坐的是年轻的一男一女，会赶紧扭头就走，有些不自然。 30.听鶯桥前的我（60年代末） 曾经有一次，我在一条石椅边捡到一个女式小钱包，毛线编织那种，拳头一般大小。赶忙打开，里面装着两角纸钱和几个分币，最雀的是居然有一封情书。女孩被称“红燕”，就只记得一句话：“天大地大不如我两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我两个亲。”落款处是“向你致以革命敬礼”。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真的“情书”，还是有些脸红心跳，看见他们在这样的信誓旦旦间恋爱了。又心想，那个叫红燕的女孩，当时丢失了这个情书，不知会有多焦急。对比当时已开始阅读的屠格涅夫小说中的恋爱，这个情书又让我有点说不出来的伤心。 31.翠湖的情侣（网络下载） 在打击“流阿強”的七十年代初，每晚十点左右，都有警察来翠湖清场。游玩的包括谈恋爱的，一般在八点以前就撤走了，警察便会抓走一些十点还滞留在翠湖里的男女，认为他们有可能是男女流氓即“火枪”“皮蛋”。我小哥的同学，一伙八中高中的男生，曾于十点后还在翠湖里朗诵普希金的诗而被抓。第二天，派出所通知了学校和班级。男女间的交往究竟到哪一步算流氓，似乎还不能完全说清楚？其实，母亲所在的翠湖边的妇幼保健院，好像还真未给所谓“皮蛋”做过人流。后来才知道，他们多数就是一些早熟而叛逆，无心功课的小年轻，互撩成伴，搂搂抱抱，抽烟弹吉他唱歌看电影而已。 有人在翠湖跳舞 32.翠湖宾馆（老照片） 六十年代中期，在我们住的登华街院子里，周末，入夜躺床上，能听到从翠湖一带传来蹦嚓嚓交谊舞乐声，感觉那里还在欢腾。那是从翠湖一进大门右手边露天旱冰溜冰场传来的，那里白天溜冰，周末晚上有乐队伴奏的露天舞会，买票即可进入。住在翠湖东路15号龙公馆交际处宿舍的同学讲，她在交际处工作的女学生出身的母亲，以及某某厅的年轻女干部，每到周六晚上，都要去翠湖宾馆，陪一些省领导跳舞，算是任务。 33.华山小学同学旅行翠湖留影（每学期一次的游玩都称旅行，以班为单位） 文革中，节日的晚上，常有工农兵宣传队在翠湖露天旱冰溜冰场演出。1968年国庆，我们华山小学红小兵宣传队在那里演出了诗歌音乐舞蹈《各族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我担任朗诵。其中有这样一段：清晨五点，太阳从东方地平线上射出了万道霞光，天安门前红旗如海，欢乐的歌声响彻云霄。千万颗心在激烈地跳动，千万张笑脸迎着一个方向......毛主席来啦！“来啦—“这一声，需要高且远，到这里我总是不过关，会颤抖地喊出，现场的寂静欣赏，转而变成引人发笑的摹仿…… 农展馆的超大苹果和讲解员 34.农业展览馆（老照片） 60年代，农展馆展出过我丽江老家堂爷爷（我们称阿老）种的超大苹果，泡在一个大玻璃瓶内，苹果大约有人头那么大，很神奇。我爷爷，因其父（我的曾祖父）在柳州做官时感染瘟疫殁，他去收尸，自己也染上瘟疫而殁于柳州。我父亲是独苗，当时年仅一岁，从此便由他的叔叔阿老一家及守寡的奶奶养育，后考入大理师范，再然后考入东陆大学，1936年毕业后在云南教育界做事，1957年蒙冤入狱病逝。丽江种苹果、树番茄，始于我阿老，苹果听说还要用木瓜树嫁接。我异常记得泡在福尔马林水中的那个大苹果，是黄红色的，且不是苹果常有的那种周正的圆，它让尚处于丧父之痛黑暗中的我们感受到了温暖，觉得脸上有光。母亲单位的邻居，也有人闻讯去参观了，回来都夸那个苹果之大，以及照片上的我阿老如何像齐白石老人。被人这样夸着，真有说不出的开心。 35.翠湖边的讲武堂（老照片） 1968年的全国农业展览，适逢“复课闹革命”，姐姐她们农校的女生被抽调来做讲解员，住在讲武堂二楼上，打地铺。姐姐初中在十中，是年级尖子。1965年考高中，因家庭出身不好，高中没有录取她，只得去了农校。讲武堂后院连着农展馆后院，那是个夏夜，后院内草木葱茏，甚至乱蓬蓬的，罂粟花盛开......姐姐宿舍的女生们放肆地张扬着、发泄着。浓眉大眼的三宝，她喜欢穿球鞋，却不喜欢洗脚，大家嫌臭，她就用报纸包起脚来。那群女生，正值花季，在一个没有男生的班里，她们忘记了性别.....但日渐严酷的局势和农校出身，即使做了临时讲解员，她们也不能彻底开心。去找姐姐玩的我，也替她们捏着把汗，果然不久，她们就被通知上山下乡。翠湖边的这群女生讲解员，短短几天的快乐和兴奋，如昙花一现。 36.翠湖抽干湖水种莲藕（2023.4） 文革后期的某年，翠湖水完全干涸，一条条手肘长的白鲢鱼在泥滩上翻着肚皮，看上去非常可怜。昆明举城哀叹，人们甚至感到惶恐。之后有几年，水况又特别好。记得七三年时的翠湖，穿过租船处向聶耳雕像去路两旁的湖水，甚至会发出击岸的啪啪声，湖水漫至路面，水珠能溅到路人的脸上。 那段日子一晃而过。一夜之间长大读高中的我，去翠湖溜跶的机会变少了。五十年后的今天，那小时候的翠湖与我，突然鲜活，让我想去记下它和她。翠湖，只要它在着，眼睛一样眨动着，昆明便生动而明丽，我的心情便也青春如昨。 37又上听莺桥（202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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