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卫辉慢生活作者:平沙落雁![]() 深一脚浅一脚的历史,早已经把老街磨成了弧状(作者自拍) 说来惭愧,我家在下街住了十几年,竟然不知道还有个上街,这人可丢大了。妻子也没少拿此事诟病我:有下岂能无上,你傻呀?心里不服:有上乐村就得有下乐村呀!但我不敢说出来,后果会很严重的。 下街是一条弯弯曲曲的老街巷,深一脚浅一脚的历史,早已经把它磨成了弧状,再大的风雨也没能将它校正过来。难怪初来乍到的人会说,您这的街道也太任性了,就跟迷宫似的,既没有中轴概念,也没有对称的布局,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然而,这正是古城的玄奥之处,也是老街独特的魅力。
下街位于市区偏东方向,西起马市街十字口,北接延寿宫街,长700米,宽6米。过去在十字口向东,地势逐渐低下,西部称上街,东部称下街。上街曾用名东马市街、中山东街,这都哪跟哪呀,后来统称下街。解放前市区东北乡的农民进城下关多经此街,店铺较多。六十年代以来,华新纱厂规模扩大,职工增多,市区职工绝大部分经此上下班,人流量大,艳遇指数也高。 延寿宫街毗邻小辛庄,这也是个小渔村,与顺城关酷似,也曾三面环水,住户多以捕鱼为生。记得儿时每每到护城河游泳,憋不住会朝小辛庄多瞅几眼,岸边的芦苇一眼望不到边,小船出柳,鱼鹰浅翔,浣衣的女子将腿脖没入水中,袅袅的炊烟作为背景,此中之妙,真的,很容易让人生出幻觉来。特别是它的夜色,满天星斗一篙撑碎,半湖渔火张网拖回,酒歌响起来的时候,有半明半暗的灯光,透过半开半闭的窗户,很写意地洒向河面,横看竖看全是妩媚。我终于明白了,潞王之所以将自己的行宫建在这一片儿,该不是相中这里的风水了吧?
原来的镇三中所在地,便是延寿宫的旧址了,相当于现在潞王的别墅。这个人对水有一种特别的亲近,纱厂湖就是那时候挖的吧?紧紧依偎着延寿宫。寝宫分前后两个院落,前院又分东西中三个院,中院为天爷庙,大殿三间两层,后院东西北三面楼房为道士诵经之处。当年的古建筑今已不见,包括他在延寿宫西侧所建的地坛,那可是仿照北京天坛式样修建的呀,如今也只剩下一个干巴巴的街名了。
下街也是。我一直觉得这个街名有点蹊跷。问过住同院的杜三爷,连他也道不出个子丑寅卯,倒是喷起纱厂,三爷立马来了精神。华新纱厂是有着光荣革命斗争传统的,这里离纱厂近,在厂里上工的多,可以说在很多方面都深受影响。末了,我问他这道街上是否出过名人,不曾想老人张口就来:“苏际云嘛。也是纱厂老一茬儿的。这个人可真不简单!” 三爷说的这个苏际云我曾听说过,他1925年进的纱厂,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成立厂工会时,他担任工人纠察队长,曾两次参加大罢工,向资本家提出增加工资、减少工时、取消侮辱性搜身、允许办工人夜校等条件,最终迫使厂方作出让步。1928年初,苏际云任中共汲县委员会委员。同年9月,因共青团河南省委常委、团县委书记吴耀卿叛变,汲县党团组织均遭到严重破坏,苏际云等17位同志被捕,关押在开封省第一监狱。在狱中,苏际云自编自唱:“月亮出来照铁窗,共产党人坐牢房,脚镣手铐全不怕,革命意志坚如钢。”以此鼓励大家坚持和敌人进行斗争。1933年,苏际云在开封被杀害。
仿佛听到了那一声枪响,我的心头也跟着沉重起来。这不就是一首英雄的诗吗?一个大写的人用生命写就的一首人间好诗。想想先烈们为了今天的我们能过上好日子,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再看看现在的网上,虚无历史,侮辱英雄,价值观颠倒,付能量横行,不禁让人痛心疾首。这里,请允许我恭恭敬敬地记下英雄的名字,并工工整整地刻进下街的历史。 ![]() 下街小辛庄街景(网友“拾光”拍摄) 曾经,这里的路面是由青石板铺成的,石板被无数人的鞋底打磨得很光滑,就像家乡的女人们用唾沫梳理过的长发一样,油光发亮。这样想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熟肉火街胡同口,往西一拐,曲径通幽,再往北一走,别有洞天。这是下街留了一手儿,后面的地方大着呢。这是因为,卫辉古城区本来就拥挤,根本容纳不下那么多部门,就向外扩展,比如此处的地坛街,太公庙街,三圣巷胡同,馆驿街,板楼街等,这些街道都是结合所在衙署的功能取的名,既各具特色,又都具有深厚的历史渊源。 因受篇幅所限,这些老街巷我们就不一一去看了,今天,咱只在太公庙街作一短暂停留。 ![]() 下街小巷内的居民生活(网友“拾光”拍摄) 据说,姜太公年轻的时候,曾在这一片儿一奴隶主家中当佣人,主家盖了新房,先后三个儿子搬进去住,结果连续死了两个,都说这是一处凶宅。让太公去住,却安然无事。人们就认为太公不是凡人,鬼神不敢侵犯,连主家对此也深信不疑。此后,人们盖新房时,都用红纸写上姜太公的名字贴在屋里,以避妖邪。后来,太公曾住过的那三间新房改建为太公庙,这道街并由此而得名。 问题是,姜太公是咱汲县人吗?说得有鼻子有眼跟真事一样。其实我也说不准。那就翻史料查吧,越查反而越糊涂。《史记.齐太公世家》说他是“东海上人”,《吕氏春秋》说他是“东夷之士”,《战国策》说他是“齐之逐夫”。关于姜太公是“汲县人”的说法,最先提出来的是汉代会稽太守杜宣和河内郡汲县令崔瑗,说汲城东门北侧建有太公庙、太公祠、太公墓,旧居犹存,该不会搞错吧。庙前不光有崔县令的《太公庙碑》,还有西晋卢无忌的《齐太公吕望表》碑、北魏武定年间穆子容的《重修太公庙碑》,这些碑刻均有“太公乃汲邑人”的记述。
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竟是王恽,他在《秋涧先生大全集》中说,太公为汲县之冠冕,“不免流于附会。”清代著名考据家阎若璩在所著《四书释地续》也称,山东沂州海曲县有东吕乡东吕里,太公望所出也。陕西的几位历史学家也纷纷撰文,说渭水、磻溪明明在我们这,太公死后也是葬在我们这,我们这才是正宗的太公故里。 有点晕。别人不管咋说我不恼,我单恼王恽,怎么连你也不知道替家乡说句好话呢?你到过太公庙街吗?你听说过在此建庙的来历吗?别说太公庙街了,就连熟肉火街都和姜太公有关,因为姜太公曾在此屠宰卖过肉。 皇帝不急太监急,我这才叫瞎操心哩。反正三地不在同一省份,想必也打不起官司,因此也就无所谓真假了,你敬你的“东方武圣”,他敬他的“百家宗师”,咱敬咱的“谋圣”,什么你的我的,旅游收入才是硬道理! 这样写是不是太沉闷了?要不咱来点热闹的放松放松? ![]() 下街上随处可见的清真羊肉汤馆(作者自拍) 论热闹,下街人最拿手儿的就是舞旱船了,多年来一直有自己的旱船舞表演队,能边舞边唱高调戏或大平调。旧时表演者多踩小跷,不足半尺高。20年代以后已不再踩小跷,换成踩高跷。但仍以舞旱船为主,旱船犹如西湖带棚划船,船身围着绘有荷花莲叶的布裙,以遮掩坐船女子的走动脚腿,船两旁有扮执桨者二至四人,船行进时伴奏小锣鼓,一颠一颠,煞似舟行。后面跟着的是高跷,扮演者服装鲜艳,生旦净丑齐全,解放后,也饰演过工农兵形象。比之旱船,高跷的优点是能使较多的人看见,踏着锣鼓拍节格外显出臂的扭动与腿的挺耸,再配上滑稽的表情和勾人的眼神儿,那叫一个潇洒。大姑娘小媳妇能整晌追着瞧,年岁稍大点的则一头钻进说书场,任你八头黄牛也拽不出来。下街小戏院挺有名的,旧址在今下街办事处的斜对面。这里要比地坛街的曲艺厅火爆得多,比城内王府戏楼也毫不逊色,河南坠子、大鼓、评书啥都有,请的多是外来艺人。 ![]() 下街延寿宫旧址原三初中(作者自拍) 下街小戏院还曾经是古城豫剧的发祥地。早在1921年,纱厂工人张鸿恩等到安阳学会豫剧后,在下街成立了高调玩会班,演出《对花枪》、《石头人》、《鞭打楚王》等,很受群众欢迎。1928年秋,张鸿恩离汲,玩会班解体。但受其影响,纱厂内又有豫剧演出,并催生了西乡刘沟半职业高调剧团。1951年,汲县豫剧团即以刘沟高调剧团为基础,在下街小戏院正式成立。陆续从外地邀请演员,配备有导演、编剧、画师,条件日臻完善。1953年,由文化馆、城关镇、工商联等集资用城墙老砖在马神庙坑(原新市场)建成人民剧院(大戏院),县豫剧团经常在此上演,下街小戏院这才算完成了它神圣的历史使命。 打这以后,我发现下街这条老街一下子变得更老了,脸上的皱纹又多又深,眼神里布满了沉重与忧患。然而,这又是一张不可多得的脸,让人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脸,如同一幅油彩未干活生生的戏曲脸谱。 责任编辑:李可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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