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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往事:突围(三)

 哈哈狮的信箱 2023-06-09 发布于广东

1946717日,湖北郧县(今郧阳区)的莽莽大山里杀声震天,李先念率领的中原突围北路军右翼部队在这里陷入国民党军的埋伏,前有强敌,后有追兵,战士们只得咬着牙,向敌人占领的制高点奋勇冲锋。

2纵副司令周志坚沉着地指挥战士们,沿着敌军射击死角的陡坡,手脚并用攀爬而上,一路血战,连续突破敌军防线,掩护大部队冲出包围圈,顺利进入陕西境内。

战斗已届尾声,周志坚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前线撤下来,听说军区首长已成功穿越封锁线,进入安全地带,他的脸上绽出旺盛的笑容。他坐在地上喘了会粗气,起身大踏步向后方走去,身姿矫健,战士们一把拦住他道:司令员,敌人追上来了,再不走就要被包围了!

周志坚沉声答道:39团还落在后面,还有很多掉队的同志,我们负责掩护,要对每一个战士负责嘛。

周志坚率部一直坚守了四天,漫山遍野的国军潮水般涌来,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身边只剩下警卫员和几名战士,就这样,他们和大部队失联了。

周志坚提议道:前方既然无路,不如南下武当山,寻找南路突围部队。

众人纷纷叫好,只是沿途岗哨林立,国军盘查甚是严密,他们只得钻进深山,昼伏夜出,白天躲在草丛中忍受风吹日晒、蚊虫叮咬,夜晚赶路时偶尔还要遭遇巡逻队。

此时,国民党虽然已经撕下和平的伪装,无耻地发动内战,但专为调停军事冲突组成的军调小组仍在履行职能。8月底的一天,汉口军调小组的我方代表邝林家中忽然闯进七八个衣衫褴褛、浑身恶臭的人,把他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为首一人不是老战友周志坚吗?

邝林听说周志坚吃了两个月的苦头,才一路潜入汉口,不由得热泪盈眶。他为几名同志办理了证件,安排他们前往南京梅园新村,并随南京代表团撤退人员返回延安(途径鲁南时,周志坚顺势留在新四军军部,后来成为华东野战军的一员骁将)。

话说李先念、郑位三率部杀出重围,喘息未定,便又一次陷入无休止的苦战,因为胡宗南的军队已经抢占所有山隘路口。他们收到了王震的电报,知道左翼部队的日子也不好过:“左纵共8000余人,仅2000枪,笨重已极,十日来连日战斗,伤之官兵500......淋雨、日晒、夜露,粮食困难,跋高山涉山溪,病员多,伤兵就地寄宿,战斗力减弱......

事实上,左翼部队刚刚经历中原突围期间最惨烈的一场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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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震率部进入陕西后,首先感受到秦岭大山的震撼,战士们每日攀爬崇山峻岭,累得几乎虚脱,往往一到休息时间便横七竖八地瘫倒在地,连吃饭都顾不上。

但他们还无法松懈,首要任务是在敌人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中杀出一条生路,生存下去。王震命717团抢占竹林关,718团袭取山阳县,谁知两个团走到半路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原来前方早有敌人重兵布防。

这伙敌人穿着招摇的美式军大衣,配置堪称豪华,轻重机枪一应俱全,甚至有一挺反坦克的“战防枪”。审问俘虏才知道,当面之敌竟是胡宗南视若珍宝的起家部队、号称“天下第一旅”的第一师第一旅。

原来,胡宗南认为我军已是强弩之末,决心将我军消灭在层峦叠嶂的秦岭大山中,毕其功于一役,为自己的赫赫战功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为此他不惜动用自己的嫡系部队,在竹林关和山阳列阵布防,专等我军上门厮杀。

王震只得命令部队折而往西,结果在狗头坪和敌军狭路相逢,前锋719团毫不犹豫地出击。敌人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枪炮暴雨般倾泻下来,团长吴刚大喊一声“冲啊”,身先士卒,猛虎般冲向敌阵。他们一连攻占两个山头,前方的山势越发险峻,敌人的后续部队源源不断而来,双方反复争夺,杀得难分难解。

当我军拼死攻到敌核心阵地时,吴刚忽然如木桩般猝然倒地——他胸口中弹,壮烈牺牲。719团损伤惨重,再难撕开敌军的防线,只得含恨退兵。

副团长颜龙斌接过指挥的重任,这是一员猛将,人称“活李逵”,他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硝烟弥漫的阵地,半晌,扭头对身后的政委蒋洪钧、参谋长朱佐夫说:敌人火力强大,又占着地利,正面强攻只会徒增伤亡。

蒋洪钧和朱佐夫不由自主地点头,颜龙斌继续说道:还得用老办法。老蒋,老朱,你们带队正面佯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我带其他人从侧翼的山坡绕到敌人身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所谓山坡,其实是一座光秃秃的石山,壁立千仞,宛如刀削一般,莫说山路,连野兽出没的痕迹都没有。颜龙斌和战士们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沿着山崖移动。

正面进攻部队冒着铺天盖地的弹雨,顽强地和敌人厮杀。参谋长朱佐夫倒在血泊中,政委蒋洪钧目中喷火,第一个跃入敌阵,斜刺里飞来一颗子弹,他闷哼一声,软软地栽倒在地。

颜龙斌率领的奇袭部队终于出现在敌人身后,敌军惊慌失措地调转枪口。

“天下第一旅”也不全是浪得虚名,在短暂的慌乱过后,竟然稳住了阵脚,他们的防守颇有章法,不仅在山上挖了两道深壕,并且就地取材垒了几座大碉堡,外边架着密密麻麻的铁丝网,颜龙斌率队冲击了三次,硬生生地被打退。

颜龙斌心一横,下令第四次冲锋,他振臂高呼道:同志们,冲啊!

一串子弹击中了他的右臂,鲜血喷涌而出,他闷哼一声,晕死过去——三个小时后,我军攻克阵地。

此战,719团伤亡过半,团长、政委、参谋长相继牺牲,副团长颜龙斌身负重伤,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王震看得心如刀割,朝卫生部长潘世征吼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保住他的性命!

潘世征欲言又止,讷讷道:他的胳膊必须马上截肢,但是我们没有麻药......

颜龙斌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用细若游丝的声音勉强说道:只要不是锯脑壳,来吧。

颜龙斌手术后,不肯再“霸占”担架,坚持要带伤行军。数日后,他的伤口被雨水感染,迅速恶化,年轻的生命凋谢在秦岭南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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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军区北路突围部队走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连绵起伏的大山里人烟稀少,官兵们衣食无着,饿得面黄肌瘦的。敌人的围困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压得人喘不过气,后面有追兵,前面有埋伏,侧翼还时不时遭遇偷袭,部队每日在大山里兜圈子,几乎没有休息的日子,狼狈不堪。

他们收到了一封主席的来电:

“你们现处困难情况中,但一定能克服。为克服此项困难,有集中分散两策......请你们先考虑是否可以将部队以团营为单位化整为零,分散于陕南十余县发动民众”。

李先念召集众将开会,决定将部队一分为七,在陕南分散游击。郑位三、陈少敏、戴季英三人拖着病体,长途行军颇为不便,只得寄养老乡家中养伤。

王震也决定精简人马,干部团只留少部分人,其余或就地潜伏,或化装离开。不过,王胡子生性倔强,认输不是他的风格,不忍将凝结他无数心血的三五九旅打散,于是决定兵分两路,徐国贤团长率717团为一路,其他两团和直属机关为一路,互相照应,并驾齐驱(这为他们最终逃出生天、重返延安埋下了伏笔)。

一日,李先念行军途中,头顶掠过几架恼人的飞机,在密密的山林里遍洒传单,上面写着:军调部第三十二小组已来此间,请速派代表来龙驹寨或西安。

李先念手里捻着传单,若有所思。他自然知道国民党方面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但部队连续作战,不仅伤亡严重,战斗力丧失大半,而且缺衣少食,生存艰难,不如利用和谈获得喘息之机。

李先念向王震询问代表人选,王震推荐干部团团长张文津和政治部主任吴祖贻,这两位本就是军调部第九执行小组的成员,和国民党打过多次交道,也算是驾轻就熟。

王震唤过一个瘦弱的少年,轻声道:你还是个娃子,和他们一起走吧,别跟着部队吃苦了。

少年仿佛受了莫大的羞辱,稚气的脸庞涨得通红,撅着嘴说:我不去,我要留下来打游击。

他叫毛楚雄,毛泽覃之子,主席的亲侄子。一年前,王震率八路军南下支队北归,途径湘潭时,这位烈士遗孤吵着要参军,去见他那素未谋面的大伯父。

毛楚雄被编入军中,充任一名普通的宣传员,业余学习发电报。中原突围时,王震贴身跟随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高大威猛的警卫员黄彪,一个就是矮小瘦弱的毛楚雄,一高一低,相映成趣。小毛对这个安排意见很大,强烈要求上前线杀敌,王震只是不肯,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毛楚雄不愿离开部队,王震板起脸,威严地说:革命战士应当服从命令,现在任命你为谈判小组的警卫员。

临行前,王震叮嘱张文津、吴祖贻道:你们一到西安,就将毛楚雄送到八路军办事处。

三人携带印信、旗帜,恋恋不舍地出发了,从此便如断线的风筝,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王震断定是胡宗南的军队扣押了他们(他还是太善良了),立即电告中央,我方义正辞严地向国民党当局交涉,并在报纸上发动舆论攻势。

胡宗南却矢口否认道:此事和我无关,我从未见过什么和谈代表!

数十年后,经过持之不懈的调查,真相才浮出水面:张文津、吴祖贻、毛楚雄三人刚走到宁陕县东江口镇,便被一伙凶神恶煞的国民党兵“请”进了军营。当晚,胡宗南“就地秘密处决”的命令到了,三人遇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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