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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延洲┇大成乡:献给挺立起中国乡村基础教育的“脊梁”——一代中师生(68、69)

 新用户7391BFGL 2023-06-10 发布于安徽


大  成  乡

献给挺立起中国乡村基础教育的“脊梁”——一代中师生。

(长篇连载)

安徽怀宁  吴延洲


68、同学少年
  蟹肥菊黄,金秋十月,邵武、齐吉和程庸相约去东望大湖乡看望同学袁涛,三人路上谈起那段特殊经历。秋高气爽,下午恰好没课,可打篮球。齐吉、邵武、程庸与袁涛相约中饭后打球。饭前齐吉被女神清佳召唤走了。邵武昨夜与同学打牌,谁也不服谁,一赌气比拼到天亮,抓紧补觉。只有程庸与袁涛铁杆组合不改初衷。两人正在操场上奔跑,突然袁涛“哎哟”一声,痛苦地蹲下身来,发出呻吟。“小家伙怎么了?扭了脚还是闪了腰?”程庸爱称小个子袁涛为小家伙。“程庸,胸口痛得很厉害,哎哟……”袁涛表情痛苦,脸色苍白,程庸手足无措。“邵武、邵武!”程庸大声、不停地叫。“叫,叫什么叫,锚叫春哪!还要不要人睡啊!”邵武睡眼惺忪,极不情愿地从简陋的大寝室中,趿拉鞋而出。一见程庸抱着袁涛,吓了一跳,睡魔消弭无踪:“摔倒了,伤在哪儿?”“不是摔的,突然胸口痛,不知怎么了?我先送他去医院,你快去喊齐吉。”程庸不由分说,抱起袁涛往医院跑,刚走一段路,汗水湿透衣背。“坚持一下,邵武去喊人了。”袁涛同样大汗淋漓。程庸边安慰,边奋力朝前走,明知不自量力,可多一步心中好受一些。双臂无力感越来越强,双肩似乎要离开身体,心里却一直喊着,不放弃,不能放下,汗模糊了眼睛。“程庸,放下我吧,你……”袁涛无力地说着。眉头紧蹙,脸也变形。“不,你放心,齐吉他们就要来了。”程庸依然坚持前行,心中渴望齐吉他们快些来到。“在哪,快,快。”邵武带众同学来了。程庸感觉手中一轻,几双手同时托起袁涛,他一下子瘫坐在路边,才发觉衣服全湿了。“齐吉去找老师想法子找车。你累了,先歇一下。我们搭着他走。”邵武扭头说了一句,和几个同学手拉手,托起袁涛快步往前走。路人好奇地停下脚步,互相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程庸目送他们消失在公路拐角,努力站起。欣喜地见到学校那辆破吉普来了,近了齐吉伸头嚷道:“你怎么在这,袁涛呢?”“快往前开,邵武他们抬着袁涛在前面走。”程庸如遇救星,大声催促。“好的。”齐吉话音未落,车加速远去。
  程庸感觉体力慢慢恢复,准备去医院看看,可衣服上沾满沙土,还是去换一下衣服,顺便把袁涛衣服带上。尽管有些乏力,程庸仍然坚持骑车去县医院。齐吉、邵武等人将袁涛托上车,赶到医院一查,他们知道一种病叫“急性胸膜炎”。医院后方病房,简陋、破旧,散发浓烈药水气味。推开狭小房间门,病房内放着两张铁床,几乎占去所有空间。一木制输液架立在床头,齐吉扶住袁涛,欲往里走,见状不觉迟疑了一下。“有没有好点的床位?”他询问迎面而来的年轻护士。她摇摇头算是回答,进门后麻利地铺好单被,示意把病人扶到床上躺下,转身而去。“这鬼地方,一个哑巴护士。”邵武不忿,他就势将袁涛放下,助他平躺在床上。同学们陆续来,挤满房间与走廊。“这哪是菜市场啊,来这么多人干什么!快出去。”原来不是哑巴。护士手拿一瓶黄色液体,在人群中穿行,不满由此而生。程庸过来时,同学还未散去,他拉过齐吉,“齐吉啊,我看让同学们走吧,这也是不是事啊,也不利于治病。”“是啊,同学们心情可以理解,我看这样吧,你换了衣,就留下,其他人都走,我来说一声。”齐吉找了几个人说了一下利害关系,同学们见在这也没事,就散去。程庸照看袁涛打完点滴,给他换了衣服。晚饭后陪袁涛说说话,问问身体情况,见他安心睡下,就在床头趴着,却不敢睡去。趴累了站起,轻手轻脚掩门而出,在走廊来回散步。一、二、三……口中数着步数。夜风起,昏黄灯光摇晃不定,身影拉长如幽灵,恐惧爬上心头,慌乱进屋,见袁涛发着梦呓,便趴在床头睡去。第二天刘归心与袁涛母亲来了,几天后,将袁涛带回家休养。
  这事过去十几年了,如今谈起还感觉那么温馨。一路上二人回忆师范岁月,也不寂寞。


  “浑小子现在怎样了,毕业后,我可一次都没见过啊。”“他师范毕业一天书也没教。回乡时正好缺一个团支部书记,乡党委书记看上了他。他开始当团支部书记,后来当办公室主任,当副乡长,现在当大湖乡长。”“我就知道这家伙不是教书的料,当年实习教案还是我帮他写的,他心思根本没在这上头。”程庸笑着说。“你这小子口风真紧,现在才说。”齐吉假意要揍程庸,程庸躲开。“注意,可是新手上路,不是闹着玩的。”邵武小心提醒。“想不到,有同学当官了,十几年能上正科也算很顺利了。”齐吉为袁涛而高兴。沉默了一会儿。“快看师范到了。”邵武突然说道。二人透过车窗,眼望前方,一股凄凉、沧桑感袭上心头。铁门紧锁,锈迹斑斑;门前荒草凄凄,台痕阶绿,人迹罕至,门楼剥落斑驳,上生杂树与茅草,一派破败之象。“唉,早已人去楼空,十几年后,我们都没有母校了。”齐吉长叹一声,说出了多少师范生心声,不知是喜还是忧?昔日的浪漫,难忘的记忆,点点滴滴烙印在心底。徒增伤感,无心停车,擦肩而过。
  “快看青山乡到了,还记得当年实习时的事嘛?”程庸见到大山无比亲切,哪可是走上工作岗位的第一站。“刻骨铭心之地,不思量,却时常在梦里。”齐吉眼望窗外,初心所在,终生难忘。
  栀子花开,满径香飘,齐吉、程庸、袁涛等九名同学到青山小学实习。青山无青山,荒山秃岭,几丛灌木,稀稀落落松树林。去时正值雨季,水土流失,进山道路沟沟坎坎,崎岖难行。车怒吼着爬过山嘴,有人示意掉头,前方塌方无法通行。齐吉与程庸一合计,步行进山。一路翻山越岭,在当地村民帮助下,直到太阳偏西,才来到大山中的青山小学。四周大山环抱,学校建在山坡上,一溜十几间平房,没有围墙,没有操场。一条小溪欢快东流,溪水浑浊,两岸野花盛开。
  校长杨守望是位近五十岁的汉子,黑瘦,显老。他是学校唯一吃皇粮的。听说实习学生来了,恰似捡了个大元宝,一路小跑出来迎接,没留心脚下,差点绊倒,“可把你们盼来了!”粗壮长满老茧手握住齐吉,久久不松开,似乎怕他们飞了,热情得有点过了头。“我姓杨,叫杨守望。你们就叫我老杨吧,老师们都这么叫。”“杨校长,你太客气了,我们是来学习的。还想老师们多多指教。”程庸说出此行目的。“不是客气,大忙季节,老师们都回家摘茶,插田了。孩子没人管,我一个人实在照顾不过来。你们来了,学校就交给你们。他们怎么能指导你们!”说着杨守望在前带路,边走边说。“跟我来,住宿的地方安排好了,去看看,山里条件差,就将就点。三顿饭有人给你们做。”“学校规模不大,就一百来个学生,老师才八人,就我一个人是公办的。也来过公办老师,很快就走了。唉,都怪这地方偏僻。”众人随杨守望来到学校平房后边,一座古老木建筑前,“这是山区最大的杨氏祠堂,明代建筑。”果见大门上方牌扁上篆体阳刻“杨氏宗祠”,字迹斑驳,不注意真看不出来。“啊,宗祠。”一下勾起齐吉等人好奇心。
  大门并不宽,进门前方是座照壁。两侧有小门,从窄小门洞穿过,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大大的院落,前方有宽阔的门通向后进,东西两侧是阁楼。转身回望,一座宽宽的阁楼,雕梁画栋,正中三个肥肥的字,仔细分辨,乃是“古戏台”。两旁对联字迹模糊不可辨。后来渐渐揣摩出来,写的是“若不撇开终是苦,各自捺住即成名”。人字一撇一捺,知进退,明事理,懂自律,方可为人。竟有如此古迹所在,同学们兴奋地问这问那,杨守望一一作答。两边阁楼是有钱人的看台,而今是老师住宿地方。戏台对面为二进,东边是隋朝二帝杨坚与杨广塑像,西边宋朝杨家将,塑像是老令公和佘老太君,即杨氏显赫先祖。三进是宗祠放牌位的地方,没事就不要去,阴森恐怖。不过不要怕,两边厢房有人住。齐吉、程庸等在好奇心驱使下,曾去看过。后墙自上而下摆满牌位,前方有供桌和香炉,恐惧从心底升起,赶紧跑出。晚饭吃的是竹笋、木耳等,非常可口。晚饭后杨守望与程庸商量一下,对同学进行分工。特别交待,广播操学生不会做,一个月内要教会。最后杨守望拉着齐吉的手,一再嘱托:“学校就交给你们了。”
  第二天他真的没来,齐吉和程庸一商议,由邵武教体操。其余人按分工开始上课。一个星期后,杨守望来了,见学校秩序井然很高兴。“乡里要求学校高年级学生学腰鼓,让老师们带领他们去进行计划生育宣传。”刘归心与湘灵接受了任务,一星期后带学生到各村巡回演出,宣传政策。五月中旬,实习期满,乡里通知“六一”进行文艺汇演。杨守望又出面挽留:“过了六一一定让你们走。”全体同学出动一人排练一个节目。六一那天,天公作美,全乡小学在古戏台举行文艺演出,盛况空前。六一晚,老师们都回来了。杨守望拖来一板车啤酒。“今天,要你们完成最后一个任务。看,把这一车啤酒干了,这任务一定要完成。”齐吉等人哪见过这个阵势,一瓶啤酒下肚晕头转向,可杨守望他们喝到很晚很晚。
  第二天杨守望领学生送出好远好远。学生站在高高的、光秃秃的山岗上,哭着,喊着,挥舞着手,目送他们拐过山嘴,消失在视野中。齐吉、程庸等眼睛模糊,湘灵泪流满面。别了,亲爱的老师,可爱的学生,青山我们还会再来的!“对啦,文峰是我们九人组成员,今天不知袁涛通知没通知他。”程庸突然发问将齐吉拉出往事的回想。“应该通知了,听说他生活并不如意。到时问下情况,劝劝他!”齐吉对袁涛为人处事风格了如指掌。
  下午四时赶到大湖乡,排排楼房重重叠叠,车停在一幢五层办公楼前,装修精美,高档、大气。大湖乡政府到了。袁涛正在三楼开会,听说几人来了,匆匆叫一个瘦瘦的青年人传出话来:“来了就好,先到休息室休息。等会议结束,就过来。”“乡镇工作这么忙?今天可是周末啊。”三人随瘦瘦的青年人而行,来到二楼西边休息室。休息室装修素雅,二开间大小,门对面和西边摆放三组豪华米白色沙发,前有宽大茶几。“各位领导请坐。”青年人热情接待,熟谙官场客套,敬烟奉茶。“乡长有事,叫我来接待各位领导,如有什么事,请吩咐。我姓王,你们就叫我小王吧。”“好的,小王不用麻烦你了。我们没事,闲坐坐。”齐吉接过茶,点上烟美美地吸了一口。“那我就不打扰各位领导了。有啥事我随叫随到!”小王知趣地离开,轻轻地将门带上。“我特别不喜欢领导前,领导后的,老齐你算领导了,大概也习惯了。”邵武端起茶杯吹了吹呷了一小口,“这茶不错啊。”“水鬼都能哄上岸。官场还有比这更肉麻的话,身处其中,慢慢就习惯了,这就是文化。”程庸漫应着,也喝了口茶,一股清香,“好茶,好茶。”将身子后仰,享受柔软沙发带来的舒适感。“我说袁涛还是那小小的个子?”邵武侧向正在吞云吐雾的齐吉,齐吉与袁涛相遇过几次。“士别三日当括目相看,何况已十几年没见面了,早长高了,有当官派头,样子没大变,只是更显成熟。”程庸在脑中推想他现在的样子,大大的头,留着板寸发,眼睛不大却有精神,嘴唇薄薄的,语速不快,常常迸出几句玩笑话。


69、心灵福至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那年元旦多有意思,刘归心带个狮子来舞,他舞头,小个子袁涛舞尾,现在舞尾的却舞起了头,世事茫茫,实难预料啊。”齐吉感慨万端。“你一样在舞头啊,一个乡的教育事也够多的。想做好也挺不容易,这叫术业有专攻嘛。”程庸扭过头来,对齐吉说道。“倒是邵武好,当律师,收入高,平日里也清闲。你看有房有车了。”齐吉羡慕邵武。
  “干一行怨一行,每个行业都有苦有乐。在美国有一个笑话。两个年青人上天堂要结婚,上帝说好办,找个牧师就办了。可几天后两个新婚燕尔的青年人闹翻了,要求离婚。上帝说不好办了,不知什么时候才有律师上天堂。律师是法治社会最需要的,却是人们最不喜欢的角色。”邵武自嘲道。“其实干什么事,只是人的思维方式决定人的态度。东篱先生大家熟悉吧。他就说'你无论做什么工作,只要想想我能为别人做什么,而不斤斤计较我从中得到什么,就一定快乐’。”程庸想起了陶东篱讲的话。“这境界太高了,一般人达不到啊。”“可人在世上,能这样清高嘛,物质追求是无限的,精神追求也是无限的。可精神追求可以给人带来愉悦感,而物质追求却时常给人以挫折。比喻房子、车子、银子……”邵武最近因房子的事有点不平,房价涨得有点离谱。“一个地方房子理想价与当地公务员平均工资是持平的,工资在涨,房价就不会趺。买房得趁早!”程庸认为这才正常。“房子是用来住的,不能炒啊!提高生活必需品价位,必将造成贫富两极分化。将豆腐炒成肉价时,会怎样?有人连豆腐都吃不上了?老子在《道德经》中就指出:'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在欲望和贪心的驱使下,房价必将虚高,购房成为刚需者的梦魇。可谁能控制啊!比喻说刘归心夫妻俩在市区买了房,最近他交了首付,房价就升了,赚了不少。”齐吉由炒房想到刘归心。“这个'流子’是不甘寂寞的,两人都是赚钱好手,日子过得不错啊。”程庸到市里参加教研会,曾去过一趟。刘归心精神抖擞,生活美满、如意。“有人说,婚姻就是在合适时间,合适地点,遇到合适人,过合适生活。”邵武婚姻何尝不是如此。“此说有点像红楼梦中的'冷香丸’,又有几人能遇到。”齐吉喃喃自语,拿起烟在茶几上顿顿,点着。
  “哐当”门被人用力推了一把。“你们是干什么的?”小王赶到,抓住把手欲将门关上。一个个头不高的中年汉子,将门顶了几顶,“哐当,哐当”,口中骂骂咧咧。“你神气什么!人民政府人民不能来么?”小王力怯,门被强行推开。进来几个汉子,衣衫不整。有的面露怒意,有的一脸不屑,见屋内有人,怔了怔。打头中年人毫不客气将桌上烟散给同来者,随手丢到桌上,找个位子仰面坐下。小王一脸尴尬地瞥了一眼齐吉等,失去刚才机灵劲。“嗨,袁乡长呢?”黑脸膛的中年人吐着烟圈,扫视屋内众人,没有要找的对象,满不在乎地问小王。程庸心中一顿,这都是些什么人?齐吉怒意写在脸上,一言不发。邵武似乎来了兴趣,“各位,有何贵干啊?”话音引来众人眼光,“你管我们干什么的,和你们说有用吗?”“那也不见得,你们说说看!”邵武继续陪他聊。
  “我们圩内那放水不响的良田,怎么让人乱建房。田地可是我们的命根子啊!要不了几年,还有田地伸脚吗?”中年人悲愤地说。
  “对”、“对”,几个人有同样诉求。程庸一听也甚是不解,农民对土对土地的热爱是与生俱来的习性。房地产正以迅猛势头,改变土地性质,多少沃野上高楼林立,传统的农耕文明正在消失。怎么跟他们解释呢?“我也理解你们反映的问题。”齐吉脸色缓和,“可这是国家政策允许的,加快城镇化。你们应该有征地补偿款和相关配套政策。”“政策的事,我们管不了,是乡里出面征地的,不找乡里找谁去?你们别认为乡下人好哄!”我们乡下人也不好哄了,乡长不管不行。”这群人赖上了。屋内烟雾弥漫呛人。“这事乡里要管的!叔叔伯伯们,我把这事记下,等乡长有空了,他会去解决的。”沉默中小王飞快地思索,想到拖字诀,比拼耐心。“这可是你说的,不来可不行啊。”有人就坡下驴。“今天就算了,乡长刚回来事也多,有空一定请他去。”说句场面话散去了。

  “你们乡长的事可多啊!”齐吉笑着问小王。“你们不知道啊,乡下鸡毛蒜皮的事都来找,不见乡长就是不走,见了乡长倒客气,见到我们办事的,从来没好言语。”小王苦笑,给他们添水。“基层工作就是不好作,历来如此。”“这可是好事,说明人的维权意识在提高。”邵武兴致高涨。“聊什么啊?这么热闹。客来主不顾,实在抱歉哪!”有人推门进来,扭头一看,“袁涛!”几乎同时叫出来。程庸看到一个活脱脱放大版袁涛,模样变化不大,一个典型成熟男人形象。“程庸,你是程庸,跟我想像的差不多。只是胡子比毕业时茂盛了。头发少了,全跑到下方成了胡子。哈,哈。”袁涛快步赶到程庸前,一把抓住他的手。两人彼此打量良久。“你看这是谁?”程庸拉过邵武,朝他眨眨眼。“邵武,大名鼎鼎的律师,还会认错嘛。”当胸一拳头,邵武笑眯眯地挺胸迎上,袁涛收手。一手拉着齐吉,一手拉过邵武重新坐下。“来,抽烟,每人都抽。”像当年一样,每人都点着了。“出门学习了近二个月,昨天才回来。开个会把事布置一下,让你们久等了。”“一个乡哪有许多事啊,我们等了三个多小时了。”邵武疑惑地问。“先得政治学习,谈学习体会。接着每个领导把县会议精神传达一下,对分管工作进行部署。再就是我对工作进行协调。最后书记总结提要求。一次会议没半天是下不来的。”“今天不是周末嘛,还开会。”“早没节假日了,乡镇工作千头万绪,乡干部已经连续工作几个月了。”袁涛站起身。“哦,是这样,我们以为周末过来可以好好聚一聚。”程庸微露遗憾。“好了,即来之则安之,文峰几个同学我叫小王去联系了,能来的应该来了。你们这时候来正好,大湖蟹子熟了,吃螃蟹去。说好了,我私人买单!”
  夜幕下大湖烟波浩渺,湖心岛灯火通明,微风细浪,满湖星跳。几幢精致建筑,那是大湖特色美食城。白天乘小艇环湖游,兴之所至,浅斟慢酌。夜幕降临,通往湖心岛窄窄钢制栈桥,此时灯光齐放,星星点点,曲折迂回,倒映水中,水光摇曳,如影如幻。袁涛一路介绍大湖发展规划,任期内设想,向同学们展现了一幅美丽乡村的蓝图。
  “文峰,你吃啊,怎么打不起精神啊!”齐吉见大伙有说有笑,文峰坐一旁展不开眉头。“那算啥事啊,不就是一个姓嘛,来我和你干一杯。”袁涛举杯,文峰一口喝下。“文峰毕业后与学妹小玉相恋,可小玉母只生此女……”袁涛话还没完,被齐吉打断。“打住,打住,当时政策他们可以生两个啊?”齐吉不解。“这事就奇了,小玉父母生下她后,就再也不怀孕。想了一切办法,中药喝了一缸,均不奏效。后来听人说叫称砣生,就一个!”文峰说了一桩奇事。“要都是这样就不用计划生育了,只生一个多好!”邵武感慨不已。“她父母的条件并不苛刻,结婚可以,必须入赘。我的奶奶死活不同意,'文峰是长房长孙,须继承家业,孙子前脚出门,我便寻死,后脚将我抬出去’。一个十足的老封建、老顽固!”文峰真的很无奈,对从小疼爱自己的奶奶异常不满。这可怎么办?双方父母一合计,在小镇上买了一套住房,两人独立门户。可孩子一出生,麻烦又来了,只有一个孩子,到底跟谁姓?成了问题焦点,双方父母各不相让。过时过节,双方争抢孩子,让步文峰夫妻疲于应付。幸好两人感情好,才没分手。儿子初中毕业了,还是有名无姓,就没有方法解决。一想这事就烦,这不中秋节要到了,又不知会出什么事。“别人过节我过难啊!”一声长叹来自心底。“儿子喊你爸爸嘛。”邵武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发问。“喊哪,他敢不喊。”文峰正色道。“那不结了,他是你的孩子就行了。其他就别想许多了。有钱时进节,现在条件好了,隔三差五的两家跑跑。”“是啊,是啊。上次我遇到一个老师,她没姓,原因简单,父母生下两个姐姐都夭折了,生下她,不要姓。她就一直没姓,同样过来了,名字也就是个符号。”“也不全是姓给闹的,一想到她父母那高高在上,欺压我父母的样子,莫名心烦。不就是女儿有个正儿八经工作,有什么了不起。”文峰有点不忿。“这你就不理解了,中师生回乡下,能找个有工作的那是难于上青天。你是幸运的,别生在福中不知福。”齐吉接过话茬。“老齐说的不错啊。许多师范生回乡后,找了个农村老婆,又打回原型,成了两头忙,忙教学,忙耕种。”程庸深有体会。众人不再言语,席散。出门一阵风迎面吹来,脸上一阵清凉,风吹酒醒。“啊,起风了。”灯光摇晃,拍岸水响。自然变幻莫测,来时风平浪静,霎时风起浪涌。临别袁涛递给程庸一小竹篓,“喏,螃蟹,托你带给东篱先生!”
  程庸手提竹篓,按陶东篱电话的描述来到偏僻小巷,一幢两层楼房,一座小院。院中飘出桂花清香。进门见谢菊香,程庸递上小竹篓,“师母,昨天到大湖,袁涛送几只螃蟹,与东篱先生下酒。”“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陶先生刚摆弄完菊花,在楼上休息,快去吧。”朝楼上顺道,“陶先生,小程来了。”“小程你坐,洗漱完好了,就来,”陶东篱应道,“上二楼书房吧。开水上头有,谢老师,,把那桶'猴魁’拿出来,泡一杯。”
  程庸打量一下,两开间小楼,下层是厨房和餐厅,餐厅不大,摆一栗色长条桌,六把栗色椅子。后墙有幅采菊图,落款是家乡一位书画家,旁配篆书联“无情岁月增中减,有味诗书苦后甜”,极富哲思。程庸驻足欣赏。“小程上来啊,茶泡好了。”陶东篱在书房内沏好茶,飘出一股清香。程庸走进书房,嗬,好多书啊!书房四周全是书架,高与天花板齐,满架书。窗边有张黑色办公桌,上放电脑,旁有两把木椅。“平常在这看书,写点东西。一般不接待外人,不过你例外。随便坐,坐,喝茶。”陶东篱拉过椅子,示意程庸坐下说话。“书真多啊!正像唐代诗人杜牧所说'第中无一物,万卷书满堂’。”程庸赞美之余,而生羡慕之心。“古人说'万卷书中坐,一生闲里身’。平生没有别的嗜好,就是好书。遇到中意书就买,积累了这么多,说实话有些书没好好读。”“先生过谦了,我看许多书都翻旧了,怪不得写出那么多有深度的文章。”“你是爱书之人,自然有此说。如今出书的人比读书的人多多了,你看这一层全是新近出版的书。有些书的确不错,可有些就不敢恭维,缺少生活磨砺,读的书也少,怎能写出好作品。”东篱先生摇摇头,“来,喝茶,光顾讲话了。”“张爱玲不是说过,'出名要趁早’嘛,在此名言煽动下,追名逐利青年人层出不穷。”“是的,现代人太浮躁,急功近利,缺乏内涵。物质生活丰富了,却普遍缺乏幸福感。”陶东篱脸露忧郁之色。“幸福感和什么有关?”程庸问道。“如果缺乏对人生的意义,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人的绝对权利等问题的追问,人类将深深陷入痛苦的境界,即使物质生活丰富,延长寿命的手段不断发展,但人终将会失去健康,而降低幸福感。人类生存需要智慧,智慧从哪来,当然是读书。因此最近我重温经典,从中受益匪浅。”陶东篱目视一排挤满经典著作的书架,眼露精光,“每读一次都有收获,这就是经典的魅力。”“先生说的是,实现了财富自由,有人选择了吃喝玩乐,有人选择了醉生梦死,有人选择了读书明智,诸多选择来自于对生命意义的理解,也就是人生智慧的把握,对不对””程庸请教道。“不错,人不能只靠面包活着。心中有智慧,才能幸福,学习是提高幸福感的唯一方式。”说着,转身,找一长卷,上书“读书是福”。“又贩卖你那过时的读书论了,小程别听他唠叨,快下来吃饭。”谢菊香上来,招呼他们吃饭。临别,陶东篱将“读书是福”长卷,相赠程庸。
(未完待续)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吴延洲,小市中心校副校长。出版作品集《静等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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