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昨晚天空微微飘着细雨，但还是有很多人咳着嗽、撑着伞，围绕着解放碑钟楼，完成了重庆人的跨年传统项目：

在解放碑下，听完新年钟声的敲响！

我们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说告别。告别三年疫情，告别惶惶不安，告别不确定性。希望迎来一个新的开始，希望走进新时代！

毕竟，这个冬天，凝固了太多痛苦。我们有太多的“再见，再也不见”要说了。

①

街上堵车了，路上行人多了，吃饭排队了。在朋友圈里，都在点亮信心，都在证明活力归来。

眼里还有希望，一切就都有希望。

四川农村，同样是跨年。村民们正急着到场镇抢药，听说第二波感染就要来了。

他们没有布洛芬，没有辉瑞特效药，能抢的不过是感冒灵颗粒、连花清瘟胶囊这类最普通，甚至没什么卵用的药。

即便没用，也要抢个安心。尽管药价远远高于城市，但也很快被抢没货了。毕竟第一波感染太过惨烈。

村里人没了，就像雪花落到泥地，没人注意，也没人在意。

他们可以没有悼念，几乎不用发布讣告。拉到县城烧了，找个经济适用坟埋了，也就完了。

熬过最惨烈的那几天，集市很快恢复了热闹。除了那一张张被生活打到茫然的脸，你看不到任何被命运摧残的痕迹。

同样是在跨年。在贵州省沿河县晓景乡，核桃湾的村民们，此刻神情紧张。

村里的阳性患者每天都在增加，从村到乡却都没药了。物流出了问题，追踪不到运送状态，很多外地寄来的药物，至今不知送到哪里了。

核桃湾127名留守老人，59名10岁以下的儿童，在等待命运的安排。

而在陕西省汉中市镇巴县平安镇锅厂坪村，志愿者齐风把村民领药时的照片和视频，发到了药物捐赠群。

捐赠者们希望药物都发放到位了，毕竟最近倒药的人太多了，而齐风也希望给他们一个交待。

照片里，老人们满脸灰扑扑的。他们佝偻着身子，戴着帽子、搓着手。即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北方冬天的寒冷。

看着桌上摆放的药，他们的眼里流淌着希望。

村里120多名老人，超过一半没有儿女照应。本地医疗资源匮乏，老人们居住得也很分散，有个病痛很难照应，这些都是大家所担心的。

很多人除了寄药，还把用药说明，打成适合老人看的大字，一并寄上。

终究还是普通人拯救普通人。很多熬过这轮感染的城里人，将剩下的药寄到了农村。

有的人担心运送途时药物被抠，毕竟这样的事已发生多次。他们干脆用衣服包裹药物，以服装的名义伪装寄出。

我喜欢这样的务实、悲悯和温柔。

在这三年里，最让人感动的，还是这些小人物。他们脆弱而又坚强，像野草一样被人遗忘，又像野草一样野蛮生长。

这片土地有多沧桑，他们就有多伟大。

②

很多时候，你对一些人有多感动，就会对另一些人有多失望。

这三年，群魔乱舞。我们就像举着放大镜一样，发现善良的人是真善良，有本事的人是真有本事，坏的人是真的坏，蠢的人是真的蠢。

有的人没有条件，创造条件。有的人没有困难，创造困难，然后再自我陶醉于战胜困难的成就。

生命可贵，却也无常。

看到身边的朋友跳楼跳江，看到有人深夜哭诉敲门求药，看到有人向社区百般求着无效。我的心里除了痛，还是痛。

你很难想象，就连你付钱养的物业，都可以随意拦你的门，锁你的消防通道，断你的物资供应。

你万分惊恐，竟然有人用“我有一百种方式刑事你”的叫嚣做群众工作。

你只能认命，随意被人拿捏，就连社区工作人员都知道儿子是你软肋，“关他几天”的威胁谁又不怕？

你非常无助，你的焦灼、彷徨、茫然和死磕，在很多聪明蛋眼里不值一提。他们一边享受着别人冒险挣来的权利和弹性空间，一边冷嘲热讽、阴阳怪气。

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借此放弃底线，让人恐惧。

或许是攒够了失望，有些人放弃了。在这三年里，我就告别五位非正常离开的朋友。在别人眼里，他们都是再老实不过的人儿了。

他们又何曾不想认认真真、安安稳稳地活。

什么样的错误会一再重复，永远得不到纠正？就是那种我犯了错，代价由别人承担的错误。

你能活过来，除了依靠自身免疫力，靠的还是普通人的互助。

瘟疫仅次于战争。

也只有在这样的非常规环境里，我们才能向外看清对方，向内读懂自己。人心似海，生息利益面前，为善为恶，一览无余。

人性如漆黑夜空，神性不过点点星辰。

这三年，有些星光暗淡下去，有些星光消失不见，有些星光微弱得闪烁不定。

时间是解药，也是毒药。经过这三年，我们发现没有任何组织值得托付。

真正的绝望跟痛苦、悲伤没有任何关系，它让人平静，让人不再幻想，让你意识到不能依靠他人，也不能托付任何人。别人带给你的，都是惊喜。别人不能带给你的，都属正常。

我们要在意识底层坚信，人性是不值得信任的。同时又要在合适的场景，制造和拥抱温情。借前者得以渡过此生，借后者得以渡过此刻。

没有挣扎，就不叫生活。看透了，还得勇敢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