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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人都“死”在了2046

 江昭和 2023-06-10 发布于北京
知更坐在男人身边,微微转身就能看见他的脸——锋利当中夹杂一丝阴柔。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很想悄悄凑过去,在他的脸上,种下一个吻。
无管这个吻,会开出薄荷,还是玫瑰。
他说——
我常常在聚会当中,冷眼旁观,默默观察周遭的一举一动。
从每个人的眼神姿态、语言动作当中,领略他们的丰美或浅薄。
在这些声音、面孔、情绪、欲望的海浪当中,我没有打捞起自己渴望拥有的那一枚贝壳。
期冀、失望、彷徨、落空,最后躺在海边的,是这样一具疲惫心酸的躯壳。
而我仍然憧憬着,有一个人会将我俘获。
势不可挡地、无药可救地。
而我又无限清明地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全然是南辕北辙。
一个人,走不出自己内心的迷雾重重。
他说——
我如果喜欢一个人,会变得专制而恐怖。
像一场高烧不退,从我20出头的年纪开始。
那时候,爱上一个高中生,常常等在她下学的门口,明目张胆地,无所畏惧地。
有一次拌嘴,他把她送给他的衣服,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赤裸着上身,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知更脑海当中自动浮现《小时代》里顾源顾里在校园里穿着一身名牌吵架的名场面)。
她和同学、班主任就在路边,亲眼目睹这一切。
那时候,谁也没有想过遮羞,或者为爱情留一丝喘息的余地。
那时候的爱情,要的就是旁若无人、玉石俱焚。
他说——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遇到过,那样活色生香的一个人;我也再也没有沉沦过,那样一发不可收拾的一段情。
后来我们又重逢,在陌生的城市。
她想要复合,甚至选择跟踪这种下策,可我心底太明白,我们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人。
这些年饱经沧桑,我们再也唱不出当年那首动人的歌。
既然如此,又何必狗尾续貂?
但他回忆起那段岁月的口吻,却又如此温柔缠绵。
知更只是一名观众,竟也忍不住悸动。
她不由想到电影《摆渡人》里那段话——
每一个落水者都会经历四个阶段:我来了,我累了,我好了,我走了。
亦舒在小说《四部曲》当中,也有过类似的议论。
一个人在失恋之际,大都会经历这样四个阶段,即“四部曲”:
“首先,是痛哭,第二,是愤怒,否认事实,接着,绝望消沉,最后,可怜不幸的当事人,不是死亡,就会康复。”
但之于大多数人而言,真相也许是——
我来了,我累了,我走了,却没有完全复原。
那一句“我好了”,不过只是欺骗别人,顺带安慰自己的借口。

知更静静凝望着他的眼睛,听他说的每一句话。
她慢慢开始能够读懂,他眼神里挥之不去的一种迷惘与惆怅,他常常言语里刻意捏造的一种暧昧与轻佻。
如果她曾形容这个男人神似梁朝伟,那么应该是《2046》里的周慕云?
经历过《花样年华》的心灰意冷,于是转而投入落英缤纷的舞榭歌台。
在那一片捕风捉影的欲望霓虹里,清醒地迷失,冷静地自我放逐。
一定有许多人,向他索求过一个霸道而狂乱的吻,或者一个你情我愿的夜晚。
一定有许多人,拒绝过他字迹模糊的船票,或者远渡重洋在无人接听的电话里泪眼盈盈。
知更想到,眼前这个男人,也曾是在吴哥窟痛哭失声的周慕云,心生无限恻隐。
知更想到,有生之年,也许自己亦不过只是他东方酒店2047号房的一位匆匆而轻描淡写的过客。
这一刻,她的心里,无边落木萧萧下,但信不信由你,还有另一种心境——海上明月共潮生。
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刹那;有时候放下一个人,也只需要一刹那。
假如你愿意接受,爱和不爱,都是常态;
假如你愿意释怀,像杨乃文歌里唱的——温柔无因果

也许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片幽暗的黑洞。
它将后来的一切,吞噬得尸骨无存。
也许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堵柏林墙。
也许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经历一次又一次硝烟弥漫的“战争”。
当战争结束,而我们,也不再是曾经那个,一条道走到黑的周慕云。
只是那堵柏林墙,却永不会倒塌,它永久伫立在那里,经历风吹雨打,叫人一次次忍不住回望瞻仰。
尽管它的存在,意味着密密麻麻的伤害。
尽管每一个人,都在日以继夜地,一里又一里地,与它渐行渐远,但就是逃不过它的魔爪。
尽管我们的肉身,已经从“2046”搬到了“2047”,然而我们的一部分心灵,早已被那时的爱恨封印。
原来它却如此不容置疑地、决绝深刻地,改变了一个人的灵魂。
原来我们生命中的某一部分,早已随着俄耳甫斯的回眸,变成石化的欧律狄刻。
原来2047房间的周慕云,和无力回天的欧律狄刻,才是每个被爱亲吻(暴击)过的人,最后的模样。

知更终究没有吻下去。
岁月长,衣裳薄,她也早已不再是那个徘徊等候在幽暗小巷,等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等一束朦胧街灯照亮脸容的周慕云。
她不会更悲哀地想到,这个吻开不出任何花朵,只会留下一鼻子灰和抑郁苦腥的泥土味。
她亦不奢求自己能够翻越他心里那堵柏林墙。
因为蝴蝶飞不过沧海,爱情渴死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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