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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京掌故之著名画家溥心畲

 铁血老枪 2023-06-12 发布于上海

在三四十年代的时候,名满天下的著名画家有“南张北溥”,张大千先生的事迹及回忆在前面已有过简单的介绍,下面就通过唐明哲先生的回忆来看看这位著名的北溥的一生之中的片段吧。

1949年5月3日杭州解放,作为原浙赣铁路局的清客溥心畲,几天之后,即从苏堤附近路局长桥招待所移居到昭庆寺一间旧式民房(1981年我重游杭州,见这里已改为一个广场)。此时他因家庭突变,子然一身,孤影彷徨,意绪甚苦。

一天,我的老伴为他烧了一点菜,带着我的7岁的小孩一同送去。他指着一幅为我精心制作的山水画对我老伴说,因尚未着色,希望我隔日去取。我因事耽搁了两天,等到事妥走进他居室时,只见他的衣箱书箧已用草绳捆好,正整装待发,不禁使我一惊。他让我坐下来,遗憾地对我说,因久候我不至,为我画的那幅画只好装箱;由于箱子已捆绑牢固,无暇翻找,只得另画一幅。说着,他从残纸堆里东寻西觅地找出一张只比信笺稍大的宣纸,边和我说话边匆匆地画起了一张淡墨山水画;并说,因颜料装箱就不着色了,只好奉此留念。这对我来说,当然是一份值得珍视的纪念品;然而我见他说话时,心悲意乱,至于堕泪,使我十分不悦,一时无心仔细欣赏,就顺手折起画塞在口袋里。

嗣后过了一段时间,我再打开一看,见上面题有两句这样的诗:“孤云飞不定,落叶去无踪!”这是否因他家庭发生巨变,妻儿一去无踪,托物咏怀,隐喻当时无可奈何的徬徨心情呢?据闻他离开大陆之后,已于1963年去世,终年67岁;对于上述这个疑问也就永远无从究诘了。

早在三、四十年代就享有南张(大千)北溥(心畲)盛誉的溥心畲,早年研习过军事、法律、政治,学通中外,诗文书画,无一不工;只是由于他的书画名重当世,其他方面的成就反隐而不彰了。

在他的山水画上,我们常见钤有一颗署文“旧王孙”的图章;但是这位“旧王孙”却又从来敝屣王侯,并谢绝了担当国民党的“国大代表”,这已是过去人们所共知的事了。“闲来写幅丹青卖,不使人间造孽钱。”这是他在旧社会的生活态度。但不可否认,“旧王孙”由于早年环境优越,在学习中外文化方面,他是得天独厚的。他曾经游览过无数名山胜迹;向国内外不同流派名家师友习画;瞻仰过清王朝内府珍藏的历代名家书画;因而他能兼收并蓄,成为北派正宗青绿山水传人。其作品有继承,更多发挥创造。造诣之深,国内外艺坛早有定评。

正由于他早年和张大千同时驰名画坛,近人凡说及张大千者,也往往谈到溥心畲,“要是他今天能生活在新中国,他的艺术才能将会得到进一步发挥,必将为人民做出更大的贡献……”这是我听到的一些对他表示惋惜的人们的议论。

据我所知:1949年杭州将要解放时,溥心畲收到过当时北京市叶剑英市长的信,信中告诉他,已为他保留了西山别墅,希望他离杭北上。这时他确实已做了携眷北归的准备,并欣然复了叶帅封信,表示感谢党对他的关怀;这封回信,还特地托我路过杭州湖滨时代他投邮。然而后来却为何又改途换辙出走香港呢?人多不知其中曲折,因此我久想就我所知,谈谈其人其事。

溥心畲名儒,心畲是他的字,别号西山逸士。他是清道光宣宗皇帝的曾孙,恭亲王奕沂之孙,贝勒载滢的次子。嫡母为马佳太夫人,本生母为项太夫人。兄弟共三人:异母兄恭亲王溥伟,同母弟溥德。

溥心畲生于1896年9月2日(光绪二十二年七月二十五日),稍长就学作诗文,习书画。1910年(宣统二年)清政府将原有贵胄学堂,改为贵胄法政学堂,规定凡王公大臣勋旧子弟年届十五的都可入学,溥心畲那时正好15虚岁,已够规定的入学年龄,因此便进入了这所官办学堂。1911年(宣统三年)鼎革后,因清室退位,贵胄法政学堂改组,并为法政大学。

1914年(民国三年)溥心畲毕业于法政大学。同年赴青岛省亲,就地学习德文,为出国深造作准备。1915年游学德国,入柏林大学。三年后毕业返国,其时为1918年,溥心畲已22岁,与清室前陕甘总督升吉甫之女罗氏结婚。这时,他的嫡母居青岛,生母居北京戒台寺。结婚后,再度赴柏林大学研究院研习三年半,于1922年取得博士学位归国,仍住戒台寺,读书作画甚勤。

1924年迁回故居恭王府。1928年应日本京都帝国大学之聘,担任教授。返国后,任教北平国立艺术专科学校。1936年其母项太夫人逝世。1939年将恭王府售与天主教堂,迁居北平西郊万寿山之介寿堂。1946年夫人逝世,有嫡子毓岦(现在台湾)、次子毓岑(17岁天折)。有女一人,在他后来南游时嫁与西鹤年堂刘氏,后死去。

夫人逝后,原侍妾崔屏就成为他的继室。同年偕继配夫人崔屏及其4岁养子小嗄赴江南游览。

1947年溥心畲从南京游览到杭州。其时担任杭州浙赣铁路局局长的侯家源久闻其名,接待了他一家三口,住在西湖苏堤边上路局所租的一座私人别墅,名为路局长桥招待所。这是一个具有现代建筑而又风景绝佳的所在地,因它远离繁嚣市区而显得僻静清幽;居室宽敞,明窗净几,设施古雅,正是一个艺术家从事书画的理想环境。这个招待所里还有一位携带眷属长住的清客,就是路局顾问史寄秋,他也娴于丹青,曾拜溥心畲为师。

我当时供职浙赣铁路局,又与史为素交,常去长桥招待所,因史的介绍,得识溥心畲。他那时已年过半百,我还不到40,也就跟着史恭称他为溥老师。我和他认识之后,觉得他平易近人,心地格外慈祥,毫无时下名人习气。有暇常陪他遍游湖上名胜,远及云棲、超山;有时也一道下棋、打麻将(不赌钱)。所谈清官及慈禧逸史,尤津津可听,因他识多见广,古往今来,无所不谈,使我学得了很多知识;并且还能经常观摩他那书法绘画上的传神之笔。这样,我觉得和他在一起,不但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也是我汲取知识的源泉。

前人有云:“视其色,其接物也如春阳之温;听其言,其入人也如时雨之润”。以此移赠溥心畲老师,似不为过誉。

溥心畲作为路局一名清客,也是要付出辛勤代价的。侯家源并不是徒慕盛名而使用公款长年供养他一家三口的人,而是要借重他的书画来接纳来往名流贵宾猎取自己的政治资本;作为一个充满书生气的溥心畲,哪里会意识到这些?他只知“受人之食,忠人之事”。因此侯家源的宾客多时,他就不得不挥毫至深夜。尤其是1948年至1949年杭州解放前的这一段时间,假道杭州逃奔香港的达官贵人多如过江之鲫,他更是劳累不堪。

溥心畲因过于忙碌,就教会了崔屏专门在山水画上着色。他的字画除掉满足侯家源的无偿索取外,还要维持与招待所里所有人员的关系(如管理人员、汽车司机、勤杂人员等),他们提出要求,有求必应,毫不吝惜。

我和他交往日深,彼此家属也常相往来。他的养子小嗄和我的小孩年龄相若,更是喜欢在一起玩耍。暇日我们从市区去看他,有时顺便带几本小儿书画给小嗄;他也要还报,画一些《西游记》里面的故事,如孙悟空大战黄袍怪之类的小幅画或古人格言给我的小孩,还郑重地盖上图章。可惜经过十年动乱,这些珍贵画件多已不存。其中还幸存他给我小孩画的一幅山水画,画上题道:

古道盘秋雨,茅亭接暮烟;

莫嫌山木小,他日可参天。

己丑(一九四九年)三月,小昆索余画山水,并索小亭于山之巅,喜其敏慧,为作此与之。

其时我的小孩还不到8岁,对这样一个稚子的顽劣要求,尚如此认真,他的为人,于此可见一斑。

长桥招待所里侯家源派有一名善于交际、专管接待事宜的职员,名章宗尧。凡在这里作客的人,在生活起居各方面几乎少不了要和章打交道。溥心畲夫妇因事进城或出游都须经他派车,尤其是崔屏在家庭琐事及采购方面,更有赖章的帮助。章本少年佻挞,常献殷勤;利用职务方便,以招待为名,动用手中公车,不时自任向导,携带崔屏母子徜徉于杭城湖山胜景之间,往往留连忘返。

崔屏这时还是一个不到30的少妇,在北方时,因习于旧家闺范,深居简出,一到江南,换了一个新的环境,加之溥心畲性耽书画,无暇他顾,在这样毫无羁绊的生活里,崔屏真不啻一只得到解放的离笼之雀。此时正值杭城解放前夕,社会秩序混乱。有一天,章如平日一样,带着崔屏母子坐上汽车,终于一去杳如黄鹤。

这样的家庭巨变,对溥心畲来说,的确是一个难以忍受的痛苦。当时他正迈向花甲之年,国内已无其他亲人可以倚靠,崔屏母子已成为他生活和生命的惟一寄托。所以当他获知崔屏确已携带小嗄随章潜逃香港之后,他的惟一抉择就是跟踪追找,求得珠还合浦。这就是他当时离开大陆的原因。

另外,溥心畲平居最孝,他的生母项太夫人于1936年逝世之后,备极哀毁;为表达哀思,他在先太夫人的棺盖及前后左右四周用蝇头小楷精心书满金书经文,时有外人来参吊,叹为东方稀有的无上艺术精品。至于因办丧事需款,经傅增湘(沅叔)介绍,他将家藏晋《陆机平复帖》卖与张伯驹,此事,最近报纸上已有所披露。

他的遗著据悉有《寒玉堂诗文集》、《凝碧余音记》、《上房山志》等。

所藏书画精品有:《陆机平复帖》、《唐韩干照夜白图》、《梁武帝异趣帖》、《易元吉猿卷》、《马远山水杨妹子题小册》、《米元章行书蜡白卷》、《小米楚山图》等。另收有金石器很多。

以上除《陆机平复帖》已由张伯驹收买之后转献国家图书馆之外,其他珍贵之物,是否现仍存世,落在何处,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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