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铁路的起点,总长9288公里,坐火车约要七天七夜) (我一向觉得,在几天的旅行内稍稍熟悉了一座城市,然后就告别以至于余生难再相见的场景,是很让人难过的。) (就像恰巧同路一个合拍的陌生人,在相处后消湮于人海中,再无音讯。) (2023年了,希望你们平安健康,永远都是如此。) 经历了一夜的风雪,第二天出来太阳的海参崴格外晴朗,暖融融的日光把细软的积雪晒化,变成一层脆生的雪壳,踩在上面有冰层碎裂般但却稍显沉闷的响声。 薛参提着两个包跟在后面,林佳白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围着暗红色的纯色围巾走在前面。 她穿着的小靴子踩在雪上,在前面歪歪扭扭走出一道弧线,阳光照在她身上,有种电影结局样的安静美好的感觉。 火车站就在港口边,薛参就站在火车站门口,朝着身侧眺望,能隐约看得到一片蓝白色的海和拱顶的教堂。 “检票啦,看什么呢。”林佳白走回他身边,边说着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看一下海。”薛参收回视线,跟着林佳白往火车站走去。 “后面的路程还是有海的。”林佳白伸手要接一个包,薛参很自然地松手。 “海也是不同的。”薛参接过车票,“怎么是两张?” “一张是海参崴到叶卡捷琳堡,另一张是叶卡捷琳堡到莫斯科。”林佳白摊手,顺便将包搭过肩膀,背在背后,“没买到直达的车票。” 海参崴火车站并不很大,有点像是座小教堂,外面是米黄色的三联拱门和漆色方尖顶,过街天桥直接通到门口,桥下是铁道,铁道上停着浅灰色的一节节车厢相连至远方的列车。 简单的检过票后,两人就坐进候车室里等着发车。 候车室里人并不多,多数面孔并没有俄罗斯人特有的欧罗巴人种的特征,反而有很多都是黄种人。 大家都安静地坐着,做些自己的事,发着自己的呆。林佳白拿着一本车站内免费提供的时尚杂志在草草翻阅,薛参则是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壁画。 “好看吗?”林佳白把时尚杂志翻到尾页,转头看他,随口问道。 “我对壁画什么的不是很了解。”薛参把头回正,揉了揉脖子。 “有帆船那一侧是海参崴市容,上面有你现在身处的火车站,俄国舰队和最早的一辆蒸汽机车,中间的两个人是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和远东总督穆拉维约夫阿穆尔斯基。”林佳白柔声给他讲解,薛参再度抬头,顺着她讲解的要素细致地看着,“另一侧就是莫斯科的城市景象,有瓦西里升天大教堂,莫斯科大剧院等标志建筑,这侧的两个人是俄罗斯民族英雄米宁和波热斯基,中间的双头鹰是俄罗斯国徽,下面小的老虎是海参崴市市徽。” 薛参边听边缓缓点头,等到她讲完,由衷佩服道:“你好厉害。” “拜托,我是导游好不好,是有提前做过功课的。”林佳白白了他一眼,继续信手翻阅杂志。 薛参则是仔细地将棚画又看了一遍。看过一遍后还是无事可做,薛参轻轻碰碰林佳白,小声问她:“还有多久发车?” 林佳白头也不抬:“你车票上不是有吗,还有一个半小时左右。” 薛参见她看得认真,也不再打扰她,拿出手机看近来几天的消息。 不过貌似除了编辑不痛不痒的催稿外,也没什么消息。他没什么事干,索性把这几天的经历和故事都写了下来。 写到一半,一股淡淡的橘子香味飘近,薛参抬头,看到林佳白不知什么时候坐近到他身边,正歪着头看他的屏幕。 “薛老师写完啦?”林佳白和他对上视线,笑了笑。 “你不是在看杂志吗?”薛参放下手机,问道。 “早就看完了,我看你那么聚精会神,就凑过来看看。”林佳白说道,“薛老师似乎有写到我哦。” “没,没有。”薛参大窘,回避她的视线。 “那薛老师说没有就是没有咯。”林佳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突然趁他没有防备抢过手机,“被拿到了哦。” 林佳白摁亮屏幕,上面的锁屏是薛参和一个女生亲密的合照。 “这是谁呀?”林佳白朝着他晃了晃手机,满是八卦味道地问。 “前女友……”薛参挠了挠头。 “薛老师可真是有够痴情的。”林佳白把手机扔回给他,“对前女友还念念不忘。” “没来得及换而已。”薛参解释,却又觉得越解释越乱。 “看来刚刚写的东西,是写给前女友的吧,真是痴情又深情呢。”林佳白接着调侃他。 “听起来怎么酸酸的。”薛参无奈,小声嘟囔着。 “锁屏密码。”林佳白不客气地问。 “六个零。” 林佳白解开屏幕后轻轻点了几下,举起手机,找了个自拍的角度,在脸旁边比了个耶,对薛参说道:“来,看镜头。” “茄子。”薛参抬头看着她的一瞬间,快门声响起,随后林佳白设置了一通,把手机熄灭扔回给他。 薛参接过来,打开一看,锁屏被换成了刚刚林佳白拍的那张照片,她在前面比着耶,长发在脸颊边微微凌乱,看起来阳光开朗,他在后面表情呆滞,微张着嘴,一脸的状况外。 “现在正好有时间,那就换了吧。”林佳白对着他笑笑,小小的火车站里出离安静,一束阳光顺着小窗悄悄弥漫进来,带着轻柔的颗粒,正巧亘在两人中间。 林佳白在阳光那边,拢了拢脸颊边的头发,轻轻歪了歪头,看着他。 薛参眨了眨眼睛,却还是看得很模糊,无论是这车站,还是眼前的人。 让他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林佳白白嫩的手腕穿过那束阳光,手掌在他脸前左右晃了晃,有种脂玉般剔透的质感。 “你又在发什么呆?”林佳白见他眼神涣散,打算接着伸手去捏他的脸。 手刚伸到脸旁,被他轻轻握住,连带着垂了下去。 林佳白整个顺势跟着向前挪了一下,正巧挪到那束阳光正中,她抬头,眯着眼,一绺刘海有气无力地垂在眉中,在眉眼间温婉地画开一道涟漪。 薛参握住她的手,手掌里是细嫩冰凉的手指在微微划动,像受惊时蠕动的小兽。 阳光下她的头发显出极温暖的一种偏深的棕红色,衬得她脸庞格外的白,在阳光照射下连淡淡的粉色的小小汗毛都能隐约看得见。 她半眯着眼,眉间轻蹙着几道好看的细纹,勾着嘴角看着他,就好像天生带着笑意。 “你干嘛?”林佳白温柔地小声问道,声音中带着没有底气的羞怯。 薛参并没有回答,而是慢慢把脸凑了过去,另只手轻捧着林佳白的脸,在阳光中庄严肃穆地吻在了她如初熟般的蜜桃色的唇上。 她的唇涂了柑橘味的润唇,却也还有些干,他的嘴唇也很干,碰撞时有微微摩擦的声音,听起来像两座冰山相撞,千年的坚冰抵死缠绵。 林佳白的手在他环握着的手里骤然收紧,握成一团,骨节分明,轻轻地扎着他的掌心。 两人就这样在阳光下温柔地接吻,直到一滴温热的泪流到他的嘴角,顺着唇缝钻进两人绵缠的舌尖,带去让人清醒的苦与咸。 “你…怎么哭了?”薛参慢慢退开,睁眼问道。 “没哭。”林佳白早已转过头,猛地抽出他掌中的手。二人双手交握有一段时间了,骤然抽离,薛参掌心倏地一冷。 “可是我看到……”薛参声音渐小,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傻子,看到女孩子哭是不可以说出来的啊。”林佳白转过头来朝着他笑了笑,眼眶湿润晶莹。 薛参点了点头,也没去问为什么。 他总觉得,林佳白身上有种自缚般的矛盾感,这种感觉有时候让他根本看不透,可似乎又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就在两人各自沉默,不知道说什么时,火车鸣笛进站,发出长长的鲸鸣样的呜声。 薛参看到林佳白轻轻出了一口气,好像摆脱了什么穷追不舍的梦魇。 薛参跟着林佳白走下站台,绕过展览的那辆老式火车头,两人在刻着“9288”里程的立标边拍了照,帮他们拍照的是个中年俄罗斯大叔,留着灰白杂色的胡子,背着一个军绿色小帆布包,拍照时笑眯眯的,大鼻头红红的。 在两人看照片的时候,大叔悄然离开,像个独行的朝圣者。 薛参最后再看了一眼站台对面的港口,港口里海波微澜,船舶静默,就像这个城市一样,在冬雪里兀自享受着时间缓慢的流逝。 “该上车了。”林佳白站在车门前,一手提着包,另一手插在兜里,说话时嘴里升腾着浅薄的雾气。 “是啊,旅途就是不断的离开。”薛参最后再看了眼车站港口和海蓝色的天。 “也许,'旅行半是逃离,半是追寻’。”林佳白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带上车。 火车缓缓启动,港口、车站,连带着一整片海和一整座城市都慢慢向后划动,像是浏览网页时匆匆划过的图片,告别的猝不及防。 两人站在车门处,顺着窗子往外看,看着刚有些熟悉的城市渐渐变为另一视角。 好像许久未见又再见而面目一新的旧人。 陌生的让人害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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