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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雪鹏 · 探索新的可能 | “画家的诞生” 系列访谈(1)

 70油画公社 2023-06-14 发布于江苏

艺术家/郝雪鹏
访谈人/程小雨

无论是在早期具有显著观念性地关注社会群体生存境遇的绘画创作还是后期更强调个体感受与困境的系列作品,郝雪鹏在绘画本体语言上的探索实际上远远不局限为作为一个画家所做的必须,而是跟随着作为艺术家对人之存在的深层观照所引发的在语言上内在的呼应。郝雪鹏在绘画上的力求突破,在探索愈加深入的腹地,逐渐表现为一种可见的充满修正、不完整的、涂抹的自由过程,在被传统所验证和规范的“理智”程式外,他似乎在以一种偏离常规的语言趋近另一种“真实”。这种真实如同在这个世界中一种私有的洞察与感受,语言在此被打上了他个人的独特性的烙印,而变得像期待一种可能性的临近一般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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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0一代
应扎根于对当代艺术的认识”
Q:郝老师,您好,作为70油画公社的成员,您怎么看待70一代艺术家在这个时代中所处的位置和角色?您自身的成长经历是怎样影响您走上绘画创作这条路的?
70一代前面有几代前辈艺术家,他们对中国艺术做出了可敬的开拓性贡献,在艺术界已卓有成就。70一代之后的年轻艺术家,生长于资本全球化时代,物质充裕,资讯极大丰富,在他们的思想结构中相对而言没有太多文化负担,他们视野宽阔,更容易与消费时代同频。虽然我认为用年代概括来研究艺术家群体特点是一种尚嫌粗糙的方法,但相较而言,70一代在其成长过程中遭遇到的急剧的社会转型的特殊性,在思想结构、观念来源、历史记忆等诸多方面确有其特殊性,从逻辑上来说,因为有特殊性,所以说70一代有共性。至于70一代艺术家在这个时代中所处的位置和角色,我身边从事艺术创作的同年小伙伴大多都在高校任教,如今基本都已是中坚,这样的位置无论对于社会建设还是对于当代艺术进程,都是非常重要的、非常稳定的力量。我从事美术这个专业大概是因为父母就是美术教育工作者,从小耳濡目染,应该说是比较顺理成章地就走向了绘画道路。我非常热爱绘画,本科毕业之后,对绘画的热情驱使我考了尚扬老师研究生,正是在研究生阶段,我对于艺术的认识较之以前有很大提高,受导师尚扬的影响很大。
Q:在绘画探索的过程中,您经历了哪些风格阶段的演变?同时受到过哪些艺术家或艺术流派的重要影响呢?
我的系列作品《某年某月》《某一天》到《群体特征》到《虚证》以及到现在的绘画过程,反映了我对绘画的认识确实经历了几个阶段。缘于早期教育经历、接触到的视觉资源、人生中不能回避的、共时涌现出的“巨型”艺术家等原因,研究生后期及毕业之后一段时间,我对影像化语言比较感兴趣;在这个阶段同时受到德国表现主义的影响也是比较大的。从《群体特征》到《虚证》的创作历程,我有一种想要摆脱外界资源给我带来的负担和束缚的迫切愿望,在绘画中我尝试放空,尝试搁置,感到自我逐渐强大起来,我现在的绘画,更强调的是个人的一些感受和兴趣,相对自由一些,无所谓观念,表现甚至是不是艺术。

《某一天11》250x178cm   2009年  布油丙烯

《某一天17》 40x70cm  2010年  布油丙烯

“绘画,寻求自我的突破”
Q:您较早期的系列作品《某一天》、《弱光》呈现出鲜明的影像表现手法,在后期的作品中逐渐弱化了这点,这种转变的原因是什么?
早期的作品《某一天》、《群体特征》和《弱光》系列所呈现的影像手法,是与观念传达产生关联的,算是内容与形式的契合吧。至于后面的转变,我刚才也提到了,是自我的一种突破,主要是绘画性的突破,不被外界物象束缚的主观表达。比如《某一天》系列是要模仿真实,这样就比较受制于客观。我当时提出了一个观点,即涂抹、修改、破损等方式是我认为最美的绘画语言,所以在我后面的作品中充斥了残破、粗糙,错误,无厘头,以期在这种混乱中重新建立新的绘画语言。
从《合影》、《群体特征》到《虚证》系列,我们看到您的创作关注群体与个体在现实社会中的存在困境,尤其《虚证》这个系列的视觉冲突与超越现实的戏剧性方式是显著的,您这个系列当时的创作状态是怎样的?这个阶段最关注和经常思考的是什么?
在《某一天》、《群体特征》系列之后我面临着如何继续创作,如何突破我之前三个系列的框架问题。那么重新建构的绘画语言与之相对应的恰恰是个体自我表达的愿望与个体在群体中的被压迫的挣扎。《虚证》这个系列命名就是想强调社会中的人,我们现当代的社会状况下个体真实存在的无力与困境,这其实是在纷繁世界的信息掩盖下不常被我们看见的部分,我想把这部分表达出来。
您说过在《群体特征》这个系列之后,您希望更多的关注语言与被言说之物的融洽关系,将一种态度转化为视觉的方式,能结合具体系列的作品谈谈您是如何进行相关的创作实践的吗?您如何看待作品的形式与内容的关系?
《群体特征》之后主要是《虚证》这个系列包括后面我又画了很多不成系列的作品,在经过了《虚证》系列之后我对绘画的认识也更加自我,绘画更多表现的是我个人随时或偶尔对某些事物的兴趣或感觉,而不纠结于是不是观念或是不是成系列。这个阶段不再像以前一样有个明确的主题,但它们的语言是成系列的,也就是我自身所特有的烙印。比如《带我去玩》这件作品好像是很幼稚轻松的,但实际上作品却有压迫压抑的感受在里面,包括色调上也有一些沉重。这也许也是我作为70一代所特有的表征吧,有点像卓别林的电影---欢乐的悲伤,这种忧郁好像是挥之不去的。内容和形式上当然是不可分割的,也不是刻意的,是在创作中自然的选择,也是个人性格的体现。

《群体特征2》70x55cm  2014年 油彩丙烯

《群体特征10》 110x170cm  2014年 油彩丙烯

“自由、随性
艺术是对可能性的探索”
Q:您的绘画作品有很强的观念性,观念绘画的创作过程会不会让创作者在观念与绘画本体语言的把握之间更偏向强调前者,而有时疏忽绘画技艺?您如何看待和平衡两者的关系?
其实我作品的观念性在早期的系列作品《某一天》《群体特征》中更明显一些,后来的《虚证》系列也有观念,但是这批作品的绘画性比较强,所以观念反而容易被忽视。《虚证》中我所画的人物大多都是裸露着下体的一些男性,这些形象更多地表现的是作为一个个体在群体的规训下所呈现的无力尊严,自我的丧失,其实和《群体特征》系列是有某种呼应的,群体特征中的群体也是规训下的个体集合,他们表情呆滞,没有个性,彼此缺少连接的其他纽带。每个个体都难于自省,迷茫、徘徊无知。
《虚证》之后,对观念实际上有一些弱化,我们不能为观念而观念,绘画还是有它自身独特的语言和魅力。有时过度地强调观念,就会失去对绘画本源的那个追求或者偏离绘画艺术核心的部分。对绘画语言来讲,我渐渐剥离掉写实、立体、质感等等这部分我以往学习而现在成为束缚的准则,渐渐地走向平面化。
绘画作品的成立恰恰是你所要表达的艺术思想跟它相对应的这种表达语言相契合的产物,也就是最好的技巧。

《虚证-6》100x140cm 2016年  油彩丙烯

《虚症-1》 270x178cm 2015年  油彩丙烯

如果将绘画分为两种,作为更偏向审美的绘画与作为思想的绘画,您的创作应该更属于后者,很好奇郝老师在绘画创作之外,作为个体的存在是怎样的状态?您是一个会充分审视自己人生的人吗?
我其实是一个比较马马虎虎的、没有特别明确方向和目的的一个人,包括我对艺术和绘画也是这样一种状态。不是说我非要怎样,而是我对它感兴趣,想做就去做。至于它之前做得怎样呢,我当然也会回过头去看,也会对此有些评判,但是我并不太在意,更多地是着眼于未来我对什么东西感兴趣。比如说我现在对影像制作感兴趣,虽然影像技术这部分肯定不是我的强项,但我不会因为我在各种技术手段方面不够专业,就不去进行影像创作。艺术大多是玩出来的,所以前提是你必须有广泛的兴趣,对世界保有好奇,然后在创作上具有艺术的主观自觉就可以了。总的来说还是比较自由、随性,并非总要有一个脉络。艺术的路径因人而异,有明确的方向当然也很好,没有也没什么,没有一定之规。我非常安于日常,因为我总能找到我感兴趣的点并玩得津津有味。
在当下的创作中,最大的困惑是什么?希望自己的绘画走向怎样的理想状态?
主观上感觉在绘画上想要有所突破确实很困难,没有创造的模仿(也包括对自己的复制)偏离了艺术的本质。观念绘画又容易失去绘画性。最好的未来是对艺术不失去热情,探索新的可能
“期待新的语言的表达方式”
绘画这件事对您个人而言,具有怎样的价值和意义?
绘画是我迷恋的表达方式,是实现自我对世界认识的平台,但我同时也对很多表达方式感兴趣。因为我钟爱的是艺术。绘画过去给我带来非常多有意义的体验,将来应该也会还会有很多。随着科技的进步,人的视野被无限扩大,智能AI、元宇宙等等难以置信的技术必将使未来更有魅力,也更有挑战性,同时也必将带来艺术创造的无限可能。新的事物出现必然带来非常鲜活的艺术,我们不是先天不足,而应当勇于放弃和探索。
如果不是成为一个画家,您会选择做什么?除了绘画,您对别的学科有什么独特的兴趣吗?这些对您的绘画实践会产生什么影响吗?
如果不画画,可能也会从事与艺术创作有关系的工作。影像,电影,雕塑都有可能,兴趣比较广泛。因为所有的东西都是互相有影响的,艺术是方方面面认识的综合体,单纯的绘画并不重要。

《独行》110x170cm 2018年 油彩丙烯

《一起来玩1》 170x95cm  2018年 油彩丙烯

《思想之恶》120x90cm  2019年  油彩丙烯

《他山之石》33x22cm  2020年  油彩丙烯

《逍遥》110x170cm  2020年 油彩画布

《自嗨》170x110cm 2020年 油彩画布 

《快感》45x45cm 2021年油彩丙烯

《并置的快感-1》38.3x55.5cm丙烯-2022年 布面丙烯

《并置的快感-3》38.3x55.5cm丙烯-2022年 布面丙烯

画家简介:

郝雪鹏
生于内蒙古,先后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 ,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现任教于北京农学院。
近期展览:
2020年“空间的再造”深圳首届抽象艺术展
2019年“岭南之春”中国当代绘画邀请展
2018年“镜城”艺术展 、首届深圳大芬国际美术双年展
2017年“第三届全国青年水彩画展”、“实干兴邦——第5届全国中青年油画展”
2016年“另一种视野”绘画语言研究展
2015年“艺术家”林大why art项目第二回展
2014年“实干兴邦——第3届全国中青年油画展”
“在场——第二届中国油画双年展”
2016第二届全国青年水彩画展
“可见之诗”——中国油画风景作品展


访谈人简介:
程小雨
85后,艺术写作者,兼事诗歌与随笔写作,70油画公社学术观察人。目前定居景德镇。


画家的诞生

学术观察人| 程小雨

连日来,整个身心沉浸于南方漫长的雨季之中,被弥漫的水雾所笼罩的时间似乎变得分外悠长。读贾科梅蒂传《行走的人》在这雨天中如此应景,伟大的艺术家充满疯狂、激情、理想的一生在眼前铺展开又聚合为一个时代与个体彼此映照的内核,那种同时伴随着具体、充盈的生活与思想的凝聚感,让在阅读中体验的多变、起伏的一切与悠长的时间既具有某种反差却又平静地仿佛互为背景。

《行走的人》正是让我们看到一个天才的艺术家如何诞生,如何确认自我的精神与个性。与超现实主义的若即若离,在群星拱月的肯定与誉声之中如何一次次退回到自我的犹疑而后最终面向他追寻的本质。回顾星河朗照、艺术激变的时代,我们总是经由伟大的人所占据的位置勾勒出那个时代大致的精神形象。而今天的时代,无数创造者恰以他们自身持续探寻的方式确认作为个体,作为人如何存在的位置。今天我们观察一个群体,目光总是更密集地朝向具体之人,因为具体之人那里绵延的创造日常所展现的“坚实”,不管是否抱有映照时代的野心,也亦自然而然成为庞大时代必有的真实脉搏。

自有幸受邀作为70油画公社这一独特画家群体的学术观察人以来,我的视角始终基建于试图梳理观照个体的存在以此对这个特定群体进行可能性的呈现。我们一直在思考,在这些诞生于1970年代的画家群体身上,所历的时代印记、绘画历史传统、个体经验与自我认知是如何必然地“共冶一炉”影响着一个画家具体的绘画实践?这一代画家在美术史生成、行进的河流中身居“承上启下”的位置,较之于50、60一代的画家们以充满宏大叙事性的绘画实践必然地回应着时代对个体的剧烈“裹挟”,70年代的画家们开始了艺术探索的自主觉醒,而改革开放之后诞生的80、90一代的画家们则被时代置于复杂多元的当代文化的巨大潮流之中。可以说,无论是跳脱出前者被历史命运席卷的被动性,还是未及后者面临多元文化的过渡刺激和迎来价值选择的困境,70一代的画家们正是站在这之间的分水岭上既拥有相对完整的视野,在他们优沃的历史与当代文化资源的土壤中,同时具有西方传统、本土传统、现当代艺术的盛宴以供选择,亦有对自身价值清醒、笃定的求索,是历史将他们推向能够真正自觉选择、决定自我命运的位置上。

70油画公社赋予画家群体的代际界定,不是一个简单团体的集群设定,而是他们作为一个团体进行的所有共同艺术实践都意味着朝向“美术史”正在发生的当下,是担负着这一代画家继承传统,确认自我价值与预言未来的美术责任的,如同中国近现代美术史上的“决澜社”这样的团体,70油画公社必然也是时代艺术文化背景下的应运而生。这种蕴藉着多重历史与未来意义的团体界定也必然要求我们将这些其中的画家个体置于一个更富使命感与背景和经验完整性的总体观察之下,进行对其绘画实践的“透视”,而非孤立的割裂的个体视角。

在这个界定之下,我们将看到这些油画家身上,既栖居勾连着多元驳杂的绘画历史传统,却又在当下鲜活的时代与生活中抒写艺术的价值。我愿意将这样的个体本身视为一条艺术史的河流,在不同的人那里可能依然秉持对某种古典主义精神的致敬却始终是当下的,必然以自我存在的不断省思朝向绘画,以最终揭示有关人与世界的深沉奥义。画家的诞生』2023年度访谈计划也正是这样一种梳理工作,以期经由对70油画公社每个画家个体的访谈,描摹呈现这一代画家如何沐浴于时代背景与个体经验的搜索、求证中以独一无二的绘画实践去确认自我存在的方式。

即便是这样一种借助访谈的梳理,也总是给予出有限的“询问”,原本辽阔中的却短促地仅窥山川一角。但我欣然将之看作对“诞生”一词的深沉应和,画家的存在也同时在我们词语与描述的不可及之处,在看不见的地方“诞生”,总是继续着。而这也正是基于一种“观察”所显示的“开放性”与自由,因为这意味着我们总是具有无数可以建立的方式去认识这个群体,那么,这样的梳理也便在我们持续的“耕耘”精神中完成着一种讲述,一种“暗示”着来路与愿景的可见麦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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