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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柯 | 催眠广播

 置身于宁静 2023-06-15 发布于浙江

在之前写的一期专栏里,我讲到了战争年代一个小伙子在广播上听歌时的感受,他收听的是伦敦电台的《游击队之声》。这些事都铭刻在我的记忆里,非常鲜活,充满了传奇色彩。现在这个年代的孩子,会不会同样铭记电台里播报的海湾战争或者科索沃战争?

我是在上个星期提出这个问题的,当时在搞意大利奖——我们重听了过去七十年的广播片段。马歇尔·麦克卢汉可能会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把媒体分为“冷媒体”和“热媒体”(他对于媒体做出的区分,很多写过广播剧的人,包括布莱希特、本雅明、巴什拉和阿恩海姆都提出过类似的观点)。热媒体只会激发你的一种感觉,它不会给你任何互动的空间,具有催眠作用;但冷媒体会激发你的各种感觉,它通过一种零散的方式感染你,让你合作来进行填补和连接,对你获取的信息进行加工。对于马歇尔·麦克卢汉来说,讲座或者电影都是热媒体,你坐着被动接受就可以了,一场辩论或者电视访谈节目,一张像素很高的照片也是热媒体,但漫画是冷媒体,因为它通过一些简洁的笔法表现了现实。

        在广播的历史上,开始播放第一个广播剧时,主持人建议大家要在黑暗中倾听。我记得有一些晚上,广播里播放着每周一期的喜剧,灯光很暗,我父亲坐在一张沙发上,耳朵贴着收音机喇叭,在那里默默地听上俩小时。我趴在他的膝盖上,尽管当时我不怎么能听懂那些故事,但我也参与了这个仪式,这就是广播的力量。

        阿多诺是第一批抱怨广播上播放的节目太多的人,音乐几乎失去了它的仪式感,变成了一种纯粹的商品,但阿多诺考虑的是广播如何破坏一个音乐爱好者的品位,他没有想到一个青少年会在音乐中成长。我记得,因为有收音机的缘故,我一直都在收听广播,我发现了古典音乐,我按照《电台邮报》的指南,在特定的时间调到那些频道,收听肖邦的波兰舞曲,或者听一段协奏曲。

        现在广播越来越多地被当作背景声音,喜剧片大家都去电视上看了,音乐都去网上听了。广播现在的处境是这样的,明天也会是这样吗?对于那些在高速公路上听广播的人,广播已经没有那种催眠的作用(幸亏如此,要不然有人会撞上大卡车):他们一边开车,一边换台,就像摁遥控器一样,加上每开出十公里就没有信号了,需要换一个台。人们收听的节目也无非是皮亚琴察的杰西卡或者墨西拿的萨尔瓦多谈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幸运的是,收音机越来越便宜了,外观也越来越漂亮了,就像“最后的武士”一样。人们使用这些收音机,更多是为了放碟片和磁带,而不是去收听(就像之前的那些短波电台)那些来自遥远、神秘地方的电台,比如说塔林、里加、希尔弗瑟姆的电台,但这些媒介的发展很难预测。也许会有一些难以预料的技术革新,让收音机重新成为我们记忆中最难忘的部分,不知道这种迷人的摆设能不能给我们带来新的“热情”,这一点我们很难说。

二〇〇〇年

---选自《帕佩撒旦阿莱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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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李咏春

编辑|李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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