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年少成名的光环,让史依弘少了些追名逐利的冲动,因而能沉下心去研究,去探索。
她将世界文学名著《巴黎圣母院》改编成京剧《情殇钟楼》,把经典武侠片《新龙门客栈》搬上京剧舞台;她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连演12场梅派经典,与团队合作打造室内乐版《霸王别姬》;她一人独挑“梅尚程荀”四大名旦代表作,跨剧种演唱昆曲《牡丹亭》;她让虞姬魅影现身谭盾的多媒体歌剧,在窦唯编曲的新古典音乐中用京剧声腔塑造蔡文姬……
每一次突破,似乎都要比上一次更大胆一些。
这些年,她的勇敢和出格引来了不少争议,“折腾”“不安分”这些评价总是伴随着她。而她却不避讳谈及:“以前的'四大名旦’'四大须生’哪一个不是在质疑声中走出来的?有争议是正常的,我不怕有争议,就怕没争议。”
舞台上,旦角纤指轻抬,或持扇,或提笔,或托腮,而这“兰花指”在当年也曾饱受非议。“按传统,大青衣是不能露手的,更没有表演,只抱着肚子唱。观众是去听戏而不是看戏,但梅先生就将青衣的美延伸到了视觉。每一个时代,京剧都在变,否则它不会拥有观众。”
评论人张敞评价史依弘的表演是“流动的自然主义”,她塑造的舞台形象,不论是为爱赴死的杨贵妃,还是蒙冤受难的苏三,又或是巾帼英雄穆桂英,总能让人深深共情。在史依弘看来,把握人物的内心比展示技法更重要:“传统戏是很程式化的,程式化更要用心感受。不走进人物,就不可能打动观众。”
“程砚秋先生曾说,京剧演员是最时髦的一群人。演员应该跟着时代走,关心这个时代的人想看什么,而不是就这点传统戏'拿着’。”年轻观众在思想观念上的变化,也被史依弘敏锐地捕捉到。社会上女性话题不断被提起,令有些原来十分热门的传统戏,也逐渐变得“不受待见”。史依弘记得,有一次演出《御碑亭》之后,一位年轻女性戏迷给她留言:“史姐姐,以后这种戏不要演了。(男主)这么随意就休妻,凭什么原谅他!这种戏我看了心里很难受。”类似的观念冲突在《红鬃烈马》《二堂舍子》等传统经典剧目中并不少见。
“当代女性在经济、能力、情感等各方面都展现出了独立精神,很多传统剧目中留有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思想,这对当代女性来说是很难接受的。”与角色共情,源自对角色的热爱,史依弘如是说,从她精心打造的两部“大女主”题材新编戏——《情殇钟楼》与《新龙门客栈》足以见得。为什么偏好选择这类个性鲜明、自由独立的女主角?答曰:“因为我自己就是这样的女性啊!”她眨了眨眼,笑容里闪耀着自信的光芒。
“不是靠市场检验出来的戏,在这个行业里是留不下来的。”这些年,市场对于传统戏曲是个有些尴尬的词,而史依弘是如今京剧界极少数还把市场挂在嘴边并付诸行动的演员。“我还在尝试,是因为我还有危机感。环境可以摧毁人,也能激励人。”说到这,她蹙起眉头,“想存活就要自食其力。”
十年前,史依弘找到制作人开始探索京剧市场化演出,之后成立公司,并创立了上海弘依梅京剧团,这是上海唯一的市级剧团。她敢冒险,去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而她频繁的演出亮相,也让观众的期待有了回应。
在第六届中国京剧艺术节上,热情的戏迷们为了一睹《情殇钟楼》,差点挤坏剧院的门;“文武昆乱史依弘”专场,有观众五天演出场场不落,并且每场都写下上千字的观后感;2019年赴日演出,门票在开演前一周就已售罄……史依弘一次次推陈出新,一次次打破常规,又一次次获得票房与口碑双丰收。
“大幕一拉开,满场的观众投来期待的眼神,这对演员来说是莫大的鼓励。”在史依弘看来,演员应该多上台,多见观众,才知道什么是观众真正喜欢的,再根据观众的反应不断去打磨作品。“不要怨市场、怨观众,而是应该想想自己演得够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