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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延洲┇大成乡:献给挺立起中国乡村基础教育的“脊梁”——一代中师生(70、71)

 新用户7391BFGL 2023-06-16 发布于安徽


大  成  乡

献给挺立起中国乡村基础教育的“脊梁”——一代中师生。

(长篇连载)

安徽怀宁  吴延洲

70、曲意迎合
  山中只有藤缠树,水中只有船就岸,自然规律在权力面前会逆天。年度职评工作在乡教委大楼会议室举行,按照惯例考评小组由各小学推荐、具有小高职称的人员组成,有老成员也有新面孔。
  江书华待人来齐了召集开会。没有什么悬念,自认为符合条件的申报者将材料交来,中心小学提供教学成绩及教研佐证,对照评估细则赋以相应分值,以分排序,确定人选。经巴峰测算高级空岗二人,有资格申报者四人,二比一。本来顺理成章按细则完成,可问题来了。制造此次麻烦的是杜隽,本来他年龄轻,机会多多。可他有背景,大家心知肚明,江书华和高子瑜必须关注。吊诡的是按细则赋分,其位居最后。刚打完分,杜隽送材料还没走,巴峰悄悄地告诉他初步结果。一听说他没戏,杜隽不干了,阴沉脸直接冲入会议室。质疑评选小组,当然主要是江书华:“工作这么多年来,论教学成绩不错。去年在东方当校长哪样工作不是在中上等?为什么不能评上?老师评上了,校长却没评上,叫我以后怎么工作?”一连提了几个问题,咄咄逼人。他指的老师是梅小云,已入围。
  众人吃了一惊,怎么就进来了,面面相觑,谁走露了消息?高子瑜心直口快,“按细则来的,有什么办法?”表示大家爱莫能助。“什么细则,不是你们几个人私下做出来的,开教职工代表大会通过没有?我怀疑细则有倾向性。”杜隽抓住细则未召开教职工代表大会讨论通过的软肋,倒不是强词夺理。他认为细则倾向于夏健,故出此言。“谁说的?”江书华有点恼怒,脸拉下了。
  在这时,办公室电话响了。巴峰高声叫道:“江主任,之过,来电话了。”江书华忙出去接电话,众人在屋内等他决定。顿饭功夫,江书华回来,态度有点缓和,立刻掉转了话题。“细则是教委委员和校长代表在一起出台的,其不可能考虑得那么周全,不过指向谁倒没有。“是啊,比如说,学生活动这一块,就没有考虑。”杜隽显然有备而来,对细则的漏洞胸有成竹。“是啊,学生活动这一块是没有很好地考虑。”江书华点头称是。“好吧,你出去吧,我们再商量一下。”江书华支开杜隽。“请领导们考虑全面一些。”杜隽丢下一句话走了,话说得客气,语气强硬,不是请求是命令。“小伙子太年轻了,一蛮三分理。”待杜隽走后周伟感叹。“人奉有的,狗咬丑的,人家来头大嘛。”杨春明揶揄道,显然有所指。
  “高校长来一下。”江书华与高子瑜到隔壁办公室。
  高子瑜知道是什么意思,不太情愿,可不得不尾随而来。江书华无奈地对高子瑜说:“你可知刚才是谁来电话的?”未等高子瑜回答:“是夏锐打来的,说成杰在过问杜隽的事。”“哦……”证实了高子瑜的猜测。成杰表面是关心,其实是施压。“唉,教育附加费在他手上,年终得求他。”江书华从公事上说明了不可辨驳的理由,其实从私事上更需要他。“你看这些该怎么处理,说说你的想法,别管么事都让我来定……”“临时改细则,影响不好!”高子瑜摇摇头。“学生活动这一块是没考虑……”江书华若有所思,既像自语自话,又仿佛说给高子瑜听。“杜隽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去年下半年辅导学生,在《崇尚科学,反对迷信》读书活动中,获'讲故事’组省二等奖。”高子瑜说出杜隽所持的“牌”。“哦,他与前面的老高差几分?”从问话中可知江书华准备妥协。“差了五分。”高子瑜比对一下评选结果。“好吧,只能这么办了。把细则补充一下,考虑素质教育发展的需要,决定从本年度开始,教师职评加上学生活动这一项。”江书华终于下了决心。“这样行吗?”高子瑜持怀疑态度。“有什么不行,我们统一一下意见。再在考评小组会上通过一下,对外宣称是集体决议的。走吧,他们可能等急了。”江书华站起身,大步朝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内纷纷扬扬说着闲话,见江书华进来,安静下来。“现在接着开会,刚才杜隽提出的意见,我和高校长合计了一下,觉得有道理,符合教育发展需要。促进学校工作是职称评定的初衷,教育活动化趋势越来越凸现。因此要考虑学生活动一块,给辅导老师一些分值,你们有没有意见,有不同意见的请提出来。”江书华边说边环视了一下会议室。“没意见、我们都没意见!”这群滑头家伙,职称评定已与他们没有关系,体谅领导难处,沉默了一下,纷纷表态。“既然都没有意见,我们来决定一下。怎么赋分,请高校长讲一下自己的想法。”江书华将烫手山芋抛给高子瑜。高子瑜猝不及防,没想到江书华会让他来制定标准,制定标准意味承担更多责任,是两面不讨好的事儿。“还是江主任定吧!”高子瑜谦让。“你们中心小学管业务,多少合适,应该有个谱,还是你定吧。”江书华坚持自己决定。郭克、程庸等不是考评组成员,找不到人商量,高子瑜感到独立无援。高子瑜脑中迅速转动,先干咳了几声,然后提议:“我看省级以上一二三等奖分别为6、5、4.然后依次类推,市是4、3、2,县是3、2、1……”他脑中有一个五分的标准在那,所以就定了区间。“高校长讲了这个标准,你们看行吗?”决定权似乎掌握在考评组集体决议上。“就那样吧。”杨春明附和,众人跟风。“好,就加上这一条。回去后要做好宣传,这是集体决议,不是那个头脑发热加上的。”江书华强调了众人职责。“巴主任去通知一下,请参加职评的四位同志将学生活动这块材料整理好,中饭后送来。好了,上午就到这里,吃饭去。”江书华结束上午会议。
  下午开会前夏健和杜隽两人送来学生活动佐证。梅小云和老高两人没任何材料。众人暗喜,马上可以结束了。可现实又给大家开了一个玩笑,计算结果上午第三名的夏健找来学生活动材料,猫扳甑狗一顿成了第一。老高屈居第二,梅小云由二退三遭淘汰。杜隽由第四上升到第三位仍无可能。江书华一看傻眼了,怎么办?他知道高子瑜与杜隽闹了一些不愉快,做了这些算是让步了,不能再和他商议。思考再三,一拍脑门有了,找来巴峰,把遇到的难题和他进行交流。“你年龄大,在教育上也是元老,你看这事么样办好?”江书华放低姿态,送一顶高帽。“之过的话,前面两个人是谁?”到底是老奸巨猾,换向思考。杜隽身上潜力已尽,可以将前面的人打倒,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对、对,到底多吃了几包盐,确实不同凡响。”江书华首次从心中佩服这个平时瞧不起的小人。“之过,前面是这两个人?”巴峰思考了一下,指着第二位的名字点了点,“可以在他身上做文章。”江书华选择沉默,耐心听巴峰表述。巴峰在江书华谦虚聆听的态度鼓励下,终于说出自己的办法。“之过的话,不知你是否记得,上次有个人向学校捐款没有找到校长而写上老高名字。钱到他手上后,他见财起意,说是他儿子寄来的,后来在捐款者反复追问下,才将钱交出。”巴峰讲了不久前发生的事。
  事情的经过大抵如此,老高原来的学生见学校在“两基”验收中欠款较多,便捐了几万块钱。但他不知学校负责人是谁,只记得老高名字,就把钱寄过来,却没有留言说明钱的来历和用途。见巨款从天而降,又没几个人知道,想瞒天过海纳入囊中。老高太天真了,纸里怎能包住火,事情澄清不得不拿出,为人所不齿。
  “那可以怎么办?”江书华依然采用守势欲擒故纵。“之过,你可以召集考评组成员来个师德考核打分,并计入总分。务实与务虚相结合,然后按总分从高分到低分决定。有人落选了,就说是考评组集体决定,你可以置身事外。”巴峰不愧为老谋深算,连细节都考虑到了,“即使杜隽落选了,你也好向成杰交代。”巴峰补充了这点,显得大公无私,不偏不倚。“这样不太好吧?我再想想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江书华若有所思。
  下午公布结果,夏健排名第一,杜隽排名第二,比第三名老高仅多0.57分。梅小云排第四,她最近运交华盖,也无心诉求。第三名老高,工作上一向勤勤恳恳,本来认为这次很有把握,谁知折戟沉沙,功亏一篑。江书华在办公室热情地接待老高,并做思想工作:“总分差了一点,无奈名额有限,来年就大有希望了。本来就很优秀,都应该上。”“按细则评,你得分是高。但这细则对教育发展方向不利,这次是综合考核。考虑的是方方面面,是比较合理的评价方法。”江书华不愧是基层工作高手。“江主任,听到这个结果,我是很有想法的,饿狗守羊卵这么多年。说话可能不中听,能不能与杜隽说一说,今年让我站岗,明年退休后让给他,补他一年所得,难为你了。”老高说出权宜之法。“好吧,我来问问,这是个好办法。”江书华爽快答应,让老高大为感动。
  可过了几天,传来的话却是杜隽宁可死都不愿意,局里催促上报。江书华没有时间来做工作,只好上报了,实在抱歉。果然老高只得把一腔怒火发泄到考评组这个抽象的群体上,含恨退休。愿他能保重身体多活几年,把损失补回。


71、急功近利
  年初,小学学制由五改六的消息,不胫而走。家长陆续到校,表面咨询政策,暗地套近乎、伺机暗箱操作,让孩子直上六年级,急功近利的心态溢于言表。人来人往,搅乱正常工作。江书华主持召开四年级升五跳六专题会议,程庸没参加。只听巴峰绘声绘色讲述,会上江书华与高子瑜如何意见不统一。乡里某某领导出面打招呼;谁家亲戚在局里;谁出面讲情了;谁胡搅蛮缠放出狠话等等,不一而足。说时手舞足蹈,外带幸灾乐祸。程庸生性随和,不背后说人,只是笑了笑,未置可否。巴峰表演半天,见程庸态度暧昧,心中不爽,哼,假清高。甩着摩托钥匙走了。
  几天后,县局终于下文件,明确规定按两个标准操作:本年度四年级学生一半升五,一半跳六。具体办法比照年龄,凡年满十二周岁跳级;人数不足参照年末考试成绩,优秀者上。两条硬杠,由中心小学教导主任具体操作,程庸推脱不了,成了不二人选。巴峰见程庸摆出领导派头,不阴不阳说道:“之过的话,程主任呐,这可是对你的信任哟,得好好干!可别出什么纰漏啊。”
  “谢谢巴主任提醒,我会严格按县局文件,认真遴选。”程庸不卑不亢,明明是个烫手山芋,巴峰以为可以渔利。教委会议原定由他负责,文件规定人选,高子瑜是不会放过的,自然没他的事了。他却对程庸不忿,真乃小人。
  程庸预计操作环节会更难。达龄的,因为成绩不好不想跳级;年龄小的,成绩不达标,可偏偏要跳级;还有教师子女,也是一道不可跨越的坎。住在城隍庙,就为求个上上签,有什么要求能不满足嘛?花费大量精力,吃办不讨好。正纠结时,陈源打电话来,“程庸啊,最近忙啊。”程庸心中一亮,和他谈谈,“被学制改革的事绊住了,分身乏术啊。还得把毕业班带好,已焦头烂额了。师兄有什么高招?拉兄弟一把啊!”程庸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山人自有妙计,得请客,起码用一瓶酒来换。”陈源哈哈大笑。“跟你说笑的,你不要乱拍板,严格按两条杠子,拟定学生名单,然后给高子瑜、江书华各一份,让他们确定。既完成工作,又礼貌地将决定权还给他们,何乐而不为!”“是啊,我确实没想到,还是你脑子好使。”程庸不由得佩服陈源见识老到,表面维护领导权威,于无声处将烫手山芋头送回。“凭你的脑子还想不到,只是身在其中,没旁观者清。”陈源居功不自傲。“这种改制的方法可取嘛?许多知识并没学,能跟上班?”程庸不无担忧。“也不尽然,改革总要付出代价的,你忘了许家满的事了?”陈源的话撞开程庸记忆之门。他在读小学时,听说东方小学有个孩子是双脑子,边打瞌睡边听课,成绩名列前茅,让人好生羡慕。后来在东方教书时,才知道神童与自己同龄,是许羡古和许成中本家兄弟,名叫许家满。一个偶然机会,许羡古慧眼识英才,许家满才二年级居然能做四年级数学题,这太神奇了。可能是碰巧吧,抱着审慎的态度,请东方小学老师齐动手各出计算题若干。了不得啊,小眼睛眨巴几下算出来了,居然大都对了,排除蒙对可能性。一群伯乐便商议,这等天才,得缩短小学学习生涯,“跳级,路级,不跳级太可惜了。”由二年级跳到四年级,这在农村是破天荒的事,曾轰动一时。结果证实许羡古等不是伯乐,许家满更不是千里马,成了现代版“方仲永”。高子瑜常以此事来逗许羡古拔苗助长,许羡古胀红了脸,讪笑。
  程庸与许成中谈到此事,程庸认为当年许羡古等出题能力有限,只是在低端上重复。许家满可能已经知晓些许计算技能,还有就是许家满家庭教育无法跟进,猜测而已。不过有点他坚信,如果循序渐进,结局也许会乐观一些。


  程庸到东方教书时,听说许家满成绩跟不上,初中未毕业就辍学了。随亲友出门卖竹席,别人沿街叫卖。他另辟蹊径,将一牌子当街而立,上书竹席诸多功能,成了家乡竹席广告第一人。苍劲的字体与绝妙的广告语相得益彰,围观者众,有才吧,确实与一般人不一样。可好景不长,那年他父母双双出世,许家满倍受打击,预想中的对象也弃他而去,如搭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彻底崩溃。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学校里。那天吃饭时,许家满来了,端碗饭就跑,许成中追出去,“家满呐,老师们每天打的饭都是定量,你吃了老师们吃什么?”“无所谓啊,七乘八和八乘七一样,对不对?”他摇晃着大脑袋争辩,貌似有理有据,振振有词。许成中哭笑不得,“谁说你是孬子!我看一点不孬啊!”一天有人发觉许家满家窗户苍蝇成群结队,如蜂出巢,撬开门一看,那惨啊。许家满倒在堂屋里,他对自己生命做了自主选择。同龄人早逝,着实叹息,怨谁呢?假如……已没有假如。
  程庸回应所有的人都是严格按两条办,最后由教委决定。终于腾出身来进行毕业总复习。果如陈源所料,程庸将名单交出后,巴峰每天通报最新纷争。许多学生成绩不好,却因达龄而跳级。家长拿成绩说事,“谁最有资格跳六年级,成绩呗,怎么不按成绩?”
  只得做工作,江书华要求程庸负责说服中心小学家长。程庸将曾名动一方的许家满之事说了一遍又一遍,如祥林嫂说阿毛的故事。最后怀疑自己得了神经官能症。
  七月一个炎热的午后,一醉汉驾摩托冲入学校,满口的酒气熏人,“程老师,我的孩子凭什么不能跳级?”“按文件要求拟定了名单,最终决定权在教委,我无能为力。”程庸实话实说,“你也喝了不少,回去休息吧,这样乱跑会出事的!”“哼,江书华,今天我一定要找到,当面锣,对面鼓,跟他干,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突,突”发动车子,口中兀自骂骂咧咧,飞奔而去,车摇晃不已,奔向教委楼。不久便传来消息,那位家长出街口时不慎摔倒,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含怨而去。程庸震惊、怜悯、叹息……五味杂陈,人生无常。出事了,江书华、高子瑜只得严格按文件办理,此事才稍稍平息。不过,精明人采用转学方式,孩子曲线进了六年级。
  程庸答谢陈源,请他喝酒,问到宁艳的事,陈源漫不惊心地说:“回来了,在山城推销酒,收入比我多多。只是晚上回来很晚,有时还在酒店过夜。”程庸脑中闪过,陈标逼卖酒女孩那一幕,一丝不祥从心底升起。“还是叫她在学校代课吧,这样在一起,生活也方便一些。”“那不是人做的事,工作量一样,工资却只有公办教师的四股之一,那点钱不鏯她买化妆品,受人歧视。”陈源叹了一口气,拿起烟在鼻端嗅了嗅,“何况我们在一起呆不了三天,就吵死。这样早晚见一次,倒相安无事。”程庸打开火机凑过去,陈源摇摇头,“戒了,好烟抽不起,孬烟伤害身体,小虎怕烟,她也不想看到我抽烟。”陈源改变不小。
  七月的一天,程庸正在办公室,忽然响起敲门声,“咚,咚”。“谁呀,门开着,请进!”程庸以为是学校老师,也就没在意,继续低头批改作业,鼻端微闻一股幽香。“程老师,程老师。”声音软软的。程庸猛一抬头,咦,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穿着朴素,面容姣好,气质不凡。谁呀,有点面熟,努力在脑中搜索。“你是……”赶紧起身相迎。“程老师忘了,我是素心啊。”她说话依然是那样轻柔,可与当初怯怯的,憔悴的样子大不一样,显然生活很美满。
  “真想不到,你会来,快请坐。”程庸拉过椅子,泡了一杯茶过来。“谢谢,不渴啊!”她见程庸端茶过来,接过放在办公桌上。
  “坐,坐下,别客气。对了,大中午的,吃了饭没有?”程庸关切地问。“吃了,刚下车时吃的,你就不用费心了。”她面向程庸坐下,“今天来,是……”欲言又止。“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和棋子是同学。”程庸知道她这么远跑来,肯定有重要的事。“那年回东北,实在过不下去,就带女儿回娘家。”她开始谈她与棋子的事。

(未完待续)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吴延洲,小市中心校副校长。出版作品集《静等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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