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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一四三)木头人索命

 青壶先生 2023-06-16 发布于云南
在天津南开区的天宝路上,曾经有一个专卖古旧物的市场,这市场的名字听着有点令人毛骨悚然——鬼市儿。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
据说,清末这里是个难民聚住的地方。难民的市场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黎明前开张,天一亮就收摊。
每当黎明前,市场里熙来攘往的非常热闹。每个摊位都点着一盏煤油灯、蜡烛、豆油灯什么的。当时的天宝路一带除了难民们搭建的窝棚外,就是一片片的农田,和乱葬岗子开洼地。远远望去,那灯影明明暗暗、忽忽闪闪,影影绰绰的还有买卖的人在活动。那阵势,不知情的人准得吓一跳。鉴于此,来来往往的买卖人都是夜里出没,跟鬼似的,后来人们就叫它鬼市儿了。
这里说一句,为什么要黎明前开张,天一亮就收摊呢?这里可就大有讲头了。
那年月,不论是收来的东西,还是自家不用的东西,可不象现在这样,连新的甚至于没有开封的都有,那时候人都穷,鬼市里的商品,大多都是破烂不堪的东西。
这破破烂烂的怎么办?搞鬼啊。
有的人把破棉衣漏出棉花的地方叠在里面让你看不来;有的将旧鞋刷上墨汁,看着就新了许多;还有的把要散的家具钉巴钉巴,瞧着挺结实的,没准拉回家就散架了。说白了就是骗人,反正买的卖的心里都清楚,看出来了也不说,使劲地往下砍价。可你再砍价,也是买的没有卖的精到头来,还是谁买了谁认倒霉了。
您说,做这种买卖大白天能干吗?所以也就约定俗成了黎明前开张,天一亮就收摊。
不过话说回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鬼市儿里面还真有鬼。甚至有的人还真遇见过鬼,有时候夜里做完买卖收了钱,白天一看钱箱子,竟然有冥币;或者买家买的东西夜里好好的,到了白天就变成了臭石头。
反正关于鬼市这个地方,从旧社会到新社会总是有好多新奇有趣的事。
今天咱们说的这个事儿,叫做木头人。
木头人这个事情,发生在一个叫老黑的汉子身上。这老黑住的离鬼市不远,因为在煤场压煤,打煤球,人黑工作黑名字还黑,所以年过三十都没有结婚。老黑人长得不赖,就是家里穷,一来二去的,耽误了,所以心里着急。
老黑是个过日子人,为了娶媳妇,从二十多岁开始,就省吃俭用玩命存老婆本。平时买东西不舍得买新的买好的,但是旧的又看不上,正好离着鬼市近,所以赶上休息的时候往这淘淘。一来二去还真就被他好多性价比的东西,旧衣裳、旧床单、旧鞋子,不一而足。他也上了瘾,一样一样的慢慢购置,也算是为结婚做准备。
这一天,他闲着没事,想着再去鬼市逛一圈。
这天他在鬼市逛了一大圈,并没有淘到什么合适的东西,不是价钱没谈拢,就是东西实在说不过去。这一逛就到了下半夜,就在他准备回去睡觉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个做工非常精湛的衣架子。
衣架子这个东西可不多见,而且晚上看上去,这东西还挺不赖。这老黑可算逮着了,凑近看了看,发现这玩意儿还是纯鸡翅木的,雕工也很不简单,被雕成了个立体人型。
看到这东西他就挪不开脚步了,这么好的玩意儿太少见了,一聊价格,也非常合算。
当下直接付了钱,把这个衣架子背回家去了。
到了家里他看这个东西真是越看越爱把淘气啦,汗衫啦,破外套啦,全都放在这个衣架上了,大小刚刚合适,把这个衣服也架的有型有款。
他怎么看怎么喜欢,可是看来看去,他觉得这个衣架上面似乎少点什么东西。对了,少了一件得体的长衫。
这老黑就暗下决,心想着到时候再淘一个好点的长衫,以后结婚的时候还可以穿。
这么一琢磨,只要到了下班点儿,简单吃两口饭,他就跑到鬼市去。功夫不负有心人,过了几天,他还真在几个老赖子那里淘了一件宝蓝色的真丝衬衫。
这长衫做的是暗绣文的,还是桑蚕丝的材料,衣服基本上是九九成新,价钱还低的要命。但这老黑知道鬼市的规矩,生怕是做旧的,上下仔细摸了一番,又凑近灯光看了看,确实不是做旧的衣服。
老黑虽然是底层的工人,但是他知道这样衣服的做工款式裁剪,说不定是哪个高门大户的仆人,手脚不干净,把主子的衣服偷偷拿出来卖了。
油灯下跟那个人谈了价钱,价钱确实非常合适,老黑窃喜不疑。开开心心的把衣服拿回家,挂在了衣架上。
这衣服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没事下班了,老黑就穿着这个衣服瞎显摆显摆。
可是穿的时间长了,他老觉得这件衣服不对劲儿,而且说来也奇怪,自打在衣架上挂上这件衣服,冷不丁看一眼,好像恍恍惚惚那里站个人,经常被吓的一哆嗦。
可是后来老黑一下,咱棒大小伙子怕什么呀?咱还是个大童子儿,阳气重。就这么点鬼鬼神神就能吓得住我?真要是碰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也给他拿拿龙。
拿拿龙是天津话,意思是用强硬的手段把别人给制服了。
虽然老会这么安慰自己,但是一到了晚上,就感觉那个衣架子晃晃悠悠的走到他床边,然后低着个脑瓜子在冲着他笑。
好几回,这老黑都在梦里被吓醒了过来。可是一睁眼,发现那衣架子还是在那里老老实实的站着,什么都没有。
老黑这才知道是虚惊一场,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不过长期以往这也不是事儿啊,老黑就把自己和这个木头人之间拉了个布帘子,也算是有个遮挡。
可是自从拉了这个布帘子之后,老黑就开始做梦,梦见这个衣服架子,穿着他的衣服,还有宝蓝色的长衫,三步两晃的绕过帘子,到了他的床前,趴在他的脸上,对着他的脑瓜子吹凉气。
那几天,每天早上醒来之后,他都觉得身上没什么劲儿。
但是老黑没有多想,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工作太累了,这几天天气还有点变温,着了凉。
就这么着过了有半个多月,直到这一天,下班之后他跟同事们准备去澡堂子泡个澡,再喝点小酒什么的。
可就在泡澡的时候,几个一块干活的都指着老黑的背后,一个劲儿的直瞪眼。大家一边看一边指指点点,都说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这么一闹腾,池子里其他洗澡的客人也都围过来了,一起研究起老黑的后背来。
这老黑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围观过呀,还挺不好意思。急赤白脸的说道,你们干什么呀?都看我屁股什么意思?我屁股也没长花,有什么好看的?
老黑这么一说,其中的一位同事,赶紧让澡堂搓澡的师傅拿了一块大镜子,让老黑自己看。
老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转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原来呀,从后背的位置,一直到小腿肚,这一片全都变成了木纹,这是怎么回事呢?
老黑不明白,洗澡的人也不明白,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讨论,对他背后这个木纹指指点点。
这时候有一个老搓澡的,仔细研究了一下,跟老黑说道,你呀,备不住是撞邪了,赶紧找一个懂行的人看一看吧。
老黑一琢磨,结合这段时间做的梦,他也觉得这个事情不对劲儿。
洗完澡穿上衣服也没敢回家,直接住到一个同事家去了,到了第二天,请了个假,在别人的介绍之下找到了老孙头。
老孙头研究了他身后的木纹,也是一个劲儿的皱眉头。
皱完眉头,他收拾收拾了一个包裹。指挥老黑,走,去你家看看。
老黑在前面领路,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家。
进门之后,老孙头让老黑在外头等,不要进屋,他自个儿进去看看。
老孙头进了老黑的屋,第一件事没干,别的,那鼻子就跟狗似的一个劲儿的吸溜着闻来闻去,闻着闻着就找到了那个鸡翅木的衣服架子那里。
到了架子旁边之后,老孙头大惊失色,手上不停,在包裹里刷刷刷几声,拽出来几面小令旗,然后迅速插在了衣服架子周围。
老黑看到老孙头的动作,还挺奇怪,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孙头没有搭理他,手里又拿出来一把香,在这个衣服架子周围迅速插了一圈,点燃后,拿出来一把铃铛,一边摇晃一边绕着衣服架子吆喝来吆喝去,跟叫魂似的。
老黑在外头还没进屋呢,看见老孙头忙里忙外的,心里有点担心,就想问问具体是怎么回事,可是还没张口,他忽然就感觉从后背到小腿这一段,身上的肉像是刀割一样疼。这疼的他呀,想张开嘴大喊,可是嘴一张,还没喊出来,这疼的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老黑迷迷瞪瞪的,就是脑袋一阵冰凉。睁开眼睛一看,就发现这老孙头正拿着一个破碗,用冷水浇他呢。
老孙头看他醒过来,哼了一声说道,还行,闯过来了,不愧是没破过身的元阳童男子。
这老黑听的晕头转向,也不知道这老孙头到底什么意思。
老孙头看老黑那个傻样,没好气的说道,你呀,是活够了,一个老爷们可别像老娘们似的占小便宜没够,以后办事啊,多走走脑子,懂不懂?
老黑被老孙头一阵劈头盖脸的教训,有点懵懵懂懂的,依旧不知道怎么回事。细问之下,老孙头告诉他,你这一回差点小命都没了,还问我怎么回事儿呢。
在老孙头详细的叙述之下,这老黑才知道,他买的那件宝蓝色的长衫,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人刚死不久,还带着尸气呢。
而他买的那个鸡翅木衣服架子,是个引魂木。这个木头是从南阳过来的,那边的术士,在施法的时候,为了隐藏自己的手段,有时候会把法术做成家具类的。也不知道怎么地的,竟然跑到了天津未来。
这引魂木加上带着尸气的死人长衫,里面那个害人的法术一下子就被引了出来。用不了多久,最多再过个半个月,这老黑就会被那个引魂木换了魂魄,变成一个木头衣服架子。
到时候别说是他,就连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救了。
老黑听了老孙头的话,这才恍然大悟,后怕不已。
老孙头解释完成,让老黑扛上衣服架子,拿上长衫,跟他到了野外。
到了野外之后,老孙头圈了一块地,点了一把火,把这两个东西扔到了火堆里。
这两个东西一进火堆,那火的颜色都变了,变得碧绿碧绿的。
那件长衫被烧着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冒出来一大股黑烟,带着一股臭气直往人鼻子里钻,醺的人脑仁挺疼。
而那个鸡翅木的衣服架子,在燃烧的过程当中,竟然发出了凄惨的尖叫声。而到了最后,那木头随着噼里啪啦的一阵响,竟然从里面流出来血红色的液体,也不知道是什么。
老黑亲眼看着两件东西烧完,心里一阵后怕,吓得一脑门的汗。
做完这件事情,他请老孙头美美的吃了一顿,然后把他淘来的那些物件全都卖了。那个地方他也不敢住了,就搬了家。
说来也巧,搬家之后没多长时间就被人保了媒。新婚第一年,生了个大胖小子,日子过得还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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