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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第六十七回不是曹雪芹所写

 昵称37581541 2023-06-21 发布于江苏

认为《红楼梦》第六十七回不是曹雪芹写的,不是我“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俞平伯、周汝昌早就认为六十七回不是曹雪芹所写,周煦良1961年在《文汇报》发表《红楼梦第六十七回是伪作》,被刘梦溪编入《红学三十年论文选编》,我通过细读且结合写小说经验,进一步论证《红楼梦》第六十七回不是曹雪芹所写。
曹雪芹最后抄出来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没有六十七回,冯其庸、蔡义江先生评点《红楼梦》分别肯定简本(程甲本)和繁本(列宁格勒藏本)是曹雪芹笔墨。如果认真跟曹雪芹六十八回对读,会发现,不管繁本还是简本,小说作者的语气、风格、习惯用词都不像曹雪芹的笔墨,这是最重要的,还有若干处矛盾和解释不通的地方,六十七回的艺术水平远不能和相连接的六十六、六十八回比肩,所以,我认为六十七回不是曹雪芹写的,而是模仿者甲写出繁本,模仿者乙改成简本,但我不把六十七回繁本和简本两位模仿者叫“作伪者”,我认为他们不是诚心作伪,很可能热爱并希望《红楼梦》成完璧,勉为其难对曹雪芹做模仿性创作,补上六十七回缺失遗憾,可惜他们的思想水平和艺术功力不能和曹雪芹相比。
先看看《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列宁格勒藏本六十七回,也就是红学家所说的繁本。写出六十七回的模仿者甲还算聪明,故事情节对六十六回和六十八回起到上承下续、上钩下联的作用。六十六回尤三姐自杀柳湘莲出家,薛蟠相应的该有活动,六十七回开头设计薛蟠宴请伙计、薛宝钗往大观园给姐妹们送土产很正常,通过宝钗送土产引出林黛玉悲哀顺理成章,莺儿两次给王熙凤送土产、袭人到王熙凤处聊天后,王熙凤讯家童,兴儿像竹筒倒豆子般交待前因后果,王熙凤冷静地打算一计害三贤,比较合乎情理地和六十八回苦尤娘赚入大观园联结起来。能写出对前后情节起联缀作用的六十七回,如果曹雪芹的文字算100分水平,可以给六十七回65分。为什么少给三十几分?因为六十七回虽然构思出回目上两个比较合理的情节,林黛玉见家乡土产伤心,王熙凤审讯家童,具体描写却暴露出作者对曹雪芹原作不熟、出错、文笔缺乏魅力、有“另类”痕迹,我简单举几条:
第一条跟曹雪芹文笔“另类”痕迹是:六十七回繁本作者不熟悉曹雪芹已有描写,一下笔就露出不是曹雪芹笔墨的马脚,开头这样写:“尤三姐自戕之后,尤老娘以及尤二姐、贾珍、尤氏并贾蓉、贾琏等闻之,俱各不胜悲痛伤感”,这不是胡诌?六十六回写得明白:尤三姐自杀时,尤老娘、贾琏在场,尤二姐闻讯赶到,制止贾琏报案,他们三人怎么可能对尤三姐自杀是“闻之”?尤三姐自杀最重要目击者贾琏还给六十七回排在贾珍尤氏贾蓉之后?大笑话!
第二条跟曹雪芹的文笔另类的痕迹是:六十七回称呼错乱:薛蟠对薛姨妈说“妈可知柳大哥尤三姐的事?”柳湘莲忽然成了薛蟠的大哥。而薛蟠在柳湘莲跟前一直自称“哥”,还吹嘘“有你这个哥,你要做官发财都容易”,呆霸王被打后告饶,仍然叫柳湘莲“好兄弟”,六十六回薛蟠向薛姨妈介绍说,他遇到强盗时“不想柳二弟从那边来了”救了他。写六十七回的模仿者连薛蟠和柳湘莲谁大谁小都搞不清楚,竟然叫薛蟠称呼柳湘莲是“柳大哥”,把人物称呼弄混了。
第三条跟曹雪芹另类的痕迹是,六十七回作者既不熟悉曹雪芹有过的描写也不明白人物之间的关系,他写到:袭人要到王熙凤那里去,换了两件新鲜衣服,抿抿头、匀了脸上的脂粉。这样描写大错特错,袭人正给母亲守丧,第六十二回呆香菱情解石榴裙,贾宝玉说袭人有红色裙子但“她因有孝,如今也不穿”,怎么时隔不久,袭人就大模大样穿“新鲜”衣服还涂脂抹粉?而且奴才袭人有什么资格似乎以平等妯娌关系,去看望关怀王熙凤?王熙凤见了袭人居然来了句“贵人从那阵风刮到我们这个贱地来了”,太可笑了,这是抄贾琏对鸳鸯说“今日贵体踏贱地”的话抄拧了。鸳鸯是贾琏必须巴结的贾母的财务总管,袭人是回娘家还得靠王熙凤资助的丫鬟,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王熙凤对鸳鸯是上赶着巴结、忽悠,对袭人是居高临下恩赐和关照,王熙凤这么聪明过人又讲究等级观念的当家奶奶,怎么可能对袭人自轻自贱说她这里成了贱地,而丫鬟袭人成了贵人?袭人和王熙凤之间的称呼更不对头,袭人对王熙凤叫“我的奶奶”、王熙凤对袭人叫“我的姑娘”,曹雪芹其他章节,从来没有这样的称呼!还有:六十七回袭人跟王熙凤长篇大论聊天对小说起什么作用?顶多可以解释说是借此写王熙凤明明心中有事却能冷静聊天,那也太浪费笔墨了。写王熙凤死皮赖脸从贾母那儿要了块薛姨妈送的布料,贾母说凤姐是她命中的小人,见了什么要什么,这样描写哪有国公府气度?太像市井贫寒人家的婆媳,还有点儿像马道婆从赵姨娘那儿要鞋面。史太君两宴大观园,巧姐跟板儿交换一次玩具就暗定命运,这一回在巧姐身上花那么多笔墨对后文起什么作用?一点作用没有。
第四条跟曹雪芹另类的痕迹是,六十七回对主要人物和次要人物个性描写都欠火候:林黛玉看到家乡物品伤心,贾宝玉安慰她,远不像秋窗风雨夕林黛玉伤心时贾宝玉安慰她的温润柔情,倒有点儿像幼儿园阿姨哄小孩。一向温柔和顺、小心谨慎的袭人,即便在怡红院需要和婆子绊嘴也得叫麝月代劳,六十七回忽然主动出击慷慨激昂把祝婆子给训了一顿。赵姨娘借薛宝钗送东西巴结王夫人碰个软钉子,这样的情节跟赵姨娘一向竭力争“自尊”也不符合,而且没了赵姨娘原来虽然愚蠢却相当泼悍的“风采”。赵姨娘回房说了些“劳儿三、巴儿四、不着要的一套闲话,也无人问她,她却自己咕嘟着嘴,一边子坐着。”这样的语言更不像曹雪芹的,接着来了这么一段:“可见赵姨娘为人小器糊涂,饶得了东西,反说许多令人不入耳生厌的闲话,也怨不得探春生气,看不起她,闲话休提。”曹雪芹什么时候写过这种直接评论自己人物的笨拙文字?
这样看来,六十七回的繁本,也就是列宁格勒藏本不可能出自曹雪芹之手,那么六十七回的简本也就是程甲本有没有可能出自曹雪芹之手?更不可能,因为简本是在繁本基础上删改的结果,既然繁本不是曹雪芹写的,对它删改的本子怎么可能成了曹雪芹写的?
六十七回简本相对繁本,明显的错误减少,文字也简练了。简本和繁本作者显然不是同一个人,是模仿者乙对模仿者甲的作品在保留原来基本情节基础上,对文字毫不留情任意删改甚至再创作的结果。曹雪芹《红楼梦》增删过五次,《脂砚斋评石头记》传下多个版本,有脂砚斋的重评、四评,还有畸笏叟从初评到六评,这些版本中“前八十回”除六十七回之外,其他回目的文字,在各个版本中并没有太大改动,没有大删大减甚至完全推倒重写。而对比《红楼梦》六十七回繁本和简本,我发现,繁本和简本的作者绝对不可能是同一个人。简本对繁本的态度,不像爱惜已有构思,小心翼翼字斟句酌,而采取自以为是、唯我独尊的编辑老爷态度,横挑鼻子竖挑眼,先是把有关莺儿和袭人的描写大段改动或删除,后是把王熙凤审兴儿的描写推倒,越俎代庖写成场面火爆的王熙凤审兴儿,聪明过人的王熙凤在需要冷静查清贾琏偷娶事实时,竟然旁枝斜出,动不动对兴儿滥施威福,平儿和丫鬟则像相声捧艮一样做烘托。简本对繁本的肆意删改,说明简本作者也就是模仿者乙很清楚繁本六十七回不是曹雪芹原作,是跟自己同级别的模仿写手甲的作品,就像阿Q所说“和尚摸得我摸不得”,你能模仿,我怎么不能删改?看来简本作者认为,虽然繁本构思的情节可以接受,但艺术描写太差,他必须大动刀斧,于是他按自己的审美观点和写作习惯,对六十七回痛加删改,从一万两千字改成九千字,不仅是文字缩减,还有人物和情节的大变动,特别是审家童的王熙凤,简本和繁本判若两人。
六十七回繁本和简本哪个优哪个劣,哪种放进《红楼梦》更合适?几位著名红学家发生歧义,冯其庸李希凡先生主持红楼梦研究所的《红楼梦》,冯其庸先生瓜饭楼评点《红楼梦》都选简本,《蔡义江新评红楼梦》选繁本。进入21世纪,我曾在中国人民大学给冯其庸先生举办的学术纪念活动中,亲耳听到蔡义江先生对冯其庸先生直言不讳:“老冯,六十七回,我认为还得用繁本。”我非常想听听两位红学巨匠如何讨论六十七回繁本和简本的优劣,遗憾的是马上有人找冯先生说事,冯先生如何回答蔡先生的问题就成了永远的谜。
我研究《红楼梦》重点在思想艺术研究,如何看待六十七回,我经过了首鼠两端、反复琢磨过程,写《马瑞芳品读红楼梦》的时候我品读的是繁本,但总觉得有些别扭不对头,我曾拿袭人王熙凤之间不对头的称呼和谈话,打电话向一直采用繁本的蔡义江老师请教,没得到满意答复。此后做《马瑞芳评注红楼梦》我又采用简本,但仍然不满意,我觉得不管繁本还是简本,在叙述情节、描写人物上都给我隔靴搔痒的感觉,语言更不够优美,经过对比再对比,也就是既对比繁本和简本,也对比六十七回和曹雪芹其他回目特别是六十八回,我终于做出这样的判断:六十七回不是曹雪芹写的,是模仿者的文笔,是模仿者甲首创繁本,模仿者乙改成简本。我做出这样的推测当然也看版本,主要却通过细读文本发现,不管繁本还是简本六十七回,字里行间都缺乏曹雪芹一以贯之的凝重典雅、生动传神、幽默诙谐、好看好玩,我现在拿出简本繁本描写林黛玉见土仪伤感的描写请大家看看,是不是都不像曹雪芹的作品:
(先看一段简本、程甲本写林黛玉伤情)林黛玉看见他家乡之物,反自触物伤情。想起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寄居亲戚家中,那里有人也给我带些土物来。
(再看一段繁本、列宁格勒藏本写林黛玉伤情)惟有黛玉,他见江南家乡之物,反自触物伤情。因想起他父母来了,便对着这些东西挥泪自叹。暗自想:我乃江南之人,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只身一人,可怜寄居外祖母家中,而且又多疾病,除外祖母以及舅母姐妹看问外,那里还有一个姓林的亲人来看望看望,给我带些土物来,使我送送人,妆妆脸面也好。可见人若无至亲骨肉手足,是最寂寞、极冷清、极寒苦、无趣味的。想到这里,不觉就大伤起心来了。
简本和繁本都叫林黛玉直抒胸臆,简本写得简单枯燥缺乏情趣,繁本写得通俗易懂却啰里啰嗦,林黛玉什么时候感念过“舅母姐妹看问”?林黛玉什么时候惦记过要在贾府“妆妆脸面”?至于半通不通的“不觉就大伤起心来了”,怎么可能出自曹雪芹之笔?
我们不妨对比看看两段曹雪芹对林黛玉伤感的描写:
(先看一段可以看作类似繁本心理描写的二十六回结尾)林黛玉心中益发动了气,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了早起的事来:“必定是宝玉恼我要告他的原故。但只我何尝告你了,你也打听打听,就恼我到这步田地。你今儿不叫我进来,难道明儿就不见面了!”越想越伤感起来,也不顾苍苔露冷,花径风寒,独立墙角边花阴之下,悲悲戚戚呜咽起来。原来这林黛玉秉绝代姿容,具希世俊美,不期这一哭,那附近柳枝花朵上的宿鸟栖鸦一闻此声,俱忒楞楞飞起远避,不忍再听。真是:花魂默默无情绪,鸟梦痴痴何处惊。
(再看一段可以看作类似简本心理描写的二十七回开头)那林黛玉倚着床栏杆,两手抱着膝,眼睛含着泪,好似木雕泥塑的一般,直坐到二更多天方才睡了。
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才是曹雪芹笔下人物心理的精粹描写,可以叫林黛玉伤感的教科书式心理描写!前一段算繁笔,后一段算简笔,但都不是直接地、笨拙地写林黛玉的心理,而是情景交融地写,诗情画意地写,文似游龙、言如绣虎,虽然是心理描写,人物却像油画样明丽优雅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一个成熟小说家的文笔,就像他的指纹、DNA一样,来不得一点儿马虎。别人不管怎样刻意模仿也难免画虎不成反类犬。再打个不一定合适的比喻吧:看六十七回就像看当红演员演领袖人物,举手投足都模仿得比较像,说话口音还足以乱真,但如果突然瞥一眼纪录片真实历史人物镜头,哪怕只有几十秒一颦一笑一挥手,当红明星的西洋景就给戳穿了。就像看六十七回时突然瞄了几眼六十八回,肯定恍然大悟:原来六十七回跟曹雪芹的文笔,真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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