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科尔沁草原的春天多风沙，难得有一个无风天，使人总想做点什么。 王敏多在科室三个人中年纪最长，那两个人——一个小金，一个小李都叫她多姐。下午快下班时，她们两个对望了一眼，一齐嚷：“多姐，下班我们要去你家打麻雀，早点回去买菜做饭吧！” 他们单位是本市福利待遇最好的单位之一，工作之余，一项重要的娱乐活动就是打麻将。虽然输赢较别处大些，但他们不为输赢，就为乐呵。赢钱的人请客吃饭，最后钱都贡献给饭店和菜市场了。 多姐笑着应了，穿大衣背上包出门，她丰腴的身子很快消失在门外。 这边标哥一边擦皮鞋，一边问：“你们三缺一？”他的皮鞋是老耳情人节时给他买的那双，已经够亮的了。 小金说：“才不会，我们人气旺着呢，想来的都排不上号。”说完，给二兰递过去一个眼色。 小金、小李和隔壁科的二兰进门时，都夸张地吸着鼻子。多姐已经在桌上摆好了菜——麻辣鸭腿、杭椒牛柳、拌凉菜、地三鲜、羊肚菌竹荪汤。多姐正把一盆腊肠饭端到桌上摆好。二兰买了水果牛奶来，小金、小李则提了红酒冻牛肉。 大家换拖鞋，拿酒杯，摆碗筷，往冰箱里放肉。小金说下次她要吃多姐做的酱牛肉。 二兰光着脚跑到北阳台上去，用手指抹过窗台：“多姐，你家里也忒干净了吧，我每次来，找不到一丝灰！我靠，那个不知珍惜的王八蛋老吕！” 她回头，只见两室一厅的房子显得格外宽敞亮堂，因为窗台、茶几、电视柜、鞋柜上不见一物。 小金看一眼多姐，立刻招呼她：“说什么呢？马上过来，看我不用鸭腿儿堵上你的臭嘴！” 二兰仍啧啧着：“多姐你这拖鞋都是雪白雪白滴！” 穿上拖鞋，她又跑到卧室去：“唉呀，多姐你这床单也雪白雪白的，连个褶儿都不见！”回来坐到铺着雪白桌布的餐桌前，拎起一只鸭腿就开啃。 小金说：“二兰姐，你连手都没洗，兰姐夫这么多年就没被你的脏手毒死？加小心，别把桌布弄脏了。” 二兰口里忙活着，哼一声，不理她。 多姐在每个盘子下都放了一个更大的菜盘子着，更显得饭菜红红绿绿的惹人食指大动。 四个人遂满了杯喝酒。饭毕，撤了碗筷，小金、小李帮多姐洗碗，那边二兰已经一边剥着桔子吃一边开始码牌。 多姐的电话响，小金拿了手机过去，多姐手湿着，看一眼来电号码，淡淡地：“小金，不接，放那边去吧！” 那三个人都不作声了。房间里静了一会儿。二兰说：“小金，这回你把老柴那个老货干得漂亮。她也太破马张飞无法无天了。” 小金走到桌边坐下，说：“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一天天仗着拉关系送礼就想作威作福横行霸道，不干她不行，要是惯着她，老娘不答应！” 小李说：“你俩下死手啊，拉都拉不开。得亏标哥手上有劲儿。她倒没占着便宜。大家拉架，其实都向着你哎。” 小金笑了，得意地说：“我知道。” 多姐说：“要搁我年轻时，还敢和人干？多不公平都忍着。从小到大，就一个忍字。” 二兰说：“可不是么？现在好多人说，女的都不穿高跟鞋地，特别自我。忍啥？取悦他人不重要，老娘舒服最重要！再也不忍啦！” 说得四个人一起笑起来。 收拾好了，四个人开始坐下来摸牌。 多姐把小水果盘放到桌边，在切好的黄桃、猕猴桃上插上牙签。 多姐坐庄，大家轮流抓牌。原都是纤纤素手，只有多姐的一双手，被菜刀、油烟、洗衣粉、洗涤剂多年摧残，布满人世沧桑。 二兰说：“多姐，闺女这几天没来电话？那个追她的毛头小子怎么解决了？” 多姐打出一张牌，再收起一张，端详一下，放到自己的牌阵里去，说：“我告诉闺女了，不理他。这男人不可靠，不如自己好好学习，毕业找个好工作。靠山山倒，靠钱钱跑，靠人不如靠己啊！” 她看一眼小金和小李，又说：“你们俩还没结婚，找对象可得睁大眼睛，别像你多姐我，眼睛都瞎了！这么多年，我一样家务没让那个白眼狼干过，为他们家我付出那么多，到头来良心都让狗吃了。刚才又来电话，还是要回来复婚，我才不理。” 小金坐多姐下手，打出一张牌，二兰马上大叫：“我胡啦！谢谢，谢谢！等三条等这老半天。” 小金噘嘴，说：“你自己刚打出一张三条嘛。” 二兰说：“我哪知道回手就摸了幺鸡啊，哈哈哈。” 牌局结束后，小金、小李跟着二兰出门。路上，二兰感叹着：“唉，你说这男人，真没场儿说去。多姐多勤快能干，他们家老吕偏被狐狸精给迷上了。你说那狐狸精哪儿好？我同学去过她家，连一只干净碗都找不到，那个脏啊！” 小李问：“那她是长得漂亮吧？” 二兰撇撇嘴：“长得一点没看出好看来，确老黑的，小眼睛，可能就是花花肠子多吧！本来是老吕受托照顾她，说是离婚了，老乡帮着换个煤气罐啥的，后来人给勾去了。那时老吕手上有点小权，钱都给那狐狸精了。到头来，钱没了，人家复婚了。多姐能让他回来？他凭什么，就凭他是多闺女的爹？不过话又说回来，小金小李你们记着，这男人吧，你多干净利索多能干都没用，他们不稀罕。他们就喜欢新鲜，都是儿狼心狗肺！” 小李笑：“那兰姐夫也是狼心狗肺？” 二兰瞪起大眼睛，说：“他敢！对了，多姐一个人没心情，吃饭都是糊弄。咱们一周来个一次两次的，她也能在吃上好好打理一下。白瞎多姐那个人儿了。好了，到家了，你们慢着点，明儿见！” 小金小李相挽着走到银行大楼后面的公寓去。天上有巨幅满月，衬得地上的灯光都不那么亮了。她们的声音和身影也很快消失了，只余公寓前院子里一地的银色月光，白白浪费着，没人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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