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点上班,比上课时间早了二十来分钟,对浩辉来说并没有困难。早饭后,六点半不到,浩辉就去上班了。有些细雨,浩辉撑着油纸伞,沿着城墙边的白马巷往农械厂去。天有些冷。他把没撑伞的右手放在裤袋里暖和着,撑伞的左手冻得有点红。本来,厂里是发了劳保手套的,可大妹说那么新的手套弄黑了、弄破了太可惜,把它拆掉打成纱背心更好。所以,他就把手套给大妹了。前天上午,在用砂轮磨铁片时,他赤手拿铁片被温若春看见了。 “浩辉,不是发了手套了么?怎么没戴呀?”温若春关心地问道。“多冷的天呀?!赤着手。”温若春说着,脱下左手套递给浩辉:“来,给你。刚好呢,你是左撇子。”“不只是防冻,还为了安全呢!”温若春说完,把手套放在浩辉身旁的铁片堆上,转身去干自己的活儿了。这天午后,温若春带来了两双新的、一双旧的纱手套给浩辉,说新的是给大妹打背心的,旧的是给浩辉上班时用的。温若春还说:“最好平时也戴上一双新的,特别是早上。”可浩辉还是舍不得戴,说是“还行,不算太冷”。浩辉快到东门桥头时,看见钱森从小东街拐弯过来。他戴着个小竹笠,双手戴着白纱手套,一摆一摆地走着。浩辉叫了一声:“钱森。”“哈哈,今天这么刚好,遇见了!”钱森听见叫声,抬起头来应诺着。“昨天晚上你们玩到几点呢?”浩辉问。昨天看完电影后,浩辉、余瑞、李道应、苏筱容、温若春、荣贵几个同学到钱森家玩。开始浩辉也与他们打了一会扑克,因要回家准备厂革委会交待的黑板报编写稿,先走了,不知他们到几点才散去。“玩玩是可以的,可别太久了”。浩辉还是昨晚他离开时的那句话。“是呵,要是上文化课时,除非是星期六,不然,我们是不会玩的。”钱森说完,浩辉接了一句“那就好”后,便一同上了桥头的台阶。头晚下半夜雨下得很大,拂晓时雨渐渐停下,却又起了好大的风。走在东门桥上,溪风呼呼地吹着,浩辉与钱森都不禁打了几个冷颤。“好冷哟——”钱森感叹道,随后看了一眼浩辉:“慢跑吧?” 从东桥头沿鼋溪边的公路往下游走约一公里,便是县农械厂。厂大门紧邻公路边,两边用青砖砌成的门柱上分别是白底红字的“胸怀祖国,放眼世界”、“自力更生,艰苦奋斗”,门柱上方是角铁制成的半圆形框架,用铁线固定着“工业学大庆”五个铁皮裁制成的红色大字。这些字是国庆节前夕重新用漆刷过的,才两个月不到,显得十分鲜艳。浩辉与钱森放慢脚步进了大门。门内左边是传达室,右边是两层的办公、住宿楼侧门。侧门两旁一边是黑板报,一边是告示栏。在与传达室的大伯打了招呼后,浩辉在黑板报前停了下来。“我看昨晚准备的材料够用了没?”说完,浩辉在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几张纸,看着、比划着:“看来,作五个版面设计好看。可材料还得再准备一些。”“要我帮忙准备吗?最近我爸的大队里有一些参考材料。”钱森说。“那好啊,就是用不上也没关系。中午我们一起再看看!”浩辉说着,收起了稿纸。“来得及,厂里不是说在周五前出好刊吗?”钱森说。昨天下午,程老师来跟浩辉说厂革委会要求帮忙出一期黑板报时,钱森在场。“是,可要准备好。”浩辉说完与钱森往钳工车间走去。苏筱容、温若春、李道应等一些同学已经到了,正在一个师傅的指导下搬动着什么。这个师傅身材魁武,头戴长檐帽,身穿工作服,脚着黄色大头防护鞋。一双大小适中的眼睛和那棱角分明的双唇,脸上总给人一种笑眯眯的感觉。有点粗壮的鼻梁,时常冒着点汗珠儿,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姓向单名前,二十三四岁,浦汕人。前年省机电学校毕业后,就到云峰县的虎山国营茶场落户。去年国庆节时,县里搞歌咏比赛,浩辉有演出节目,向前也与他的一些同伴作为知青代表队参加演出,他们也就认识了。歌咏比赛结束没几天,县革委会要求县农械厂赶制一千台脱谷机。在县农械厂人手紧缺的情况下,向前就被“借用”到厂里来了。由于学的是机电,到农械厂也算是“专业对口”,再加上工作表现不错,“脱谷机会战”结束后,厂里也没叫他回去。在“脱谷机会战”时,浩辉他们班的同学也参加了,俩人也就成为好朋友。 自那以后,有时浩辉去找向前,有时向前来找浩辉。再加上荣贵,他们三人经常一起谈理想、谈抱负,想像着未来。他们也谈眼前的生活,说困难、诉烦恼,但更多的是互相理解、互相鼓励。去年秋天,他们有一次在聊天时,向前说:“小辉,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吗?”“看你们宣传队的演出知道的。去年五一节时,我看过你们演唱的样榜戏选段'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浑身是胆雄纠纠’,还有'共产党员’。总体唱得不错,对你的印象更深,还蛮有样子的。”向前说着,还学着李玉和、杨子荣的招式。“哦,是这样呀!”浩辉笑了笑说:“我们那是学学样子。”“后来,我听说你父亲的事了。除了感到你的不容易外,还钦佩你的那种坚强的精神。”向前说得很正经。浩辉凝视着认识还不算久的向前,心里有一阵感激:他又是一位关心理解我的人!但此时,他却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的鼓励。”“真的,小辉。要是我在你那样的家庭,我还真不知如何是好!”向前也注视着浩辉:“我这样一个人离家在外面,要说是吃穿不愁,可我还是觉得难处很多、烦恼很多!”“恐怕从来都是这样的:一人有一人的难处。”浩辉说:“刚才不是说样榜戏吗?说实话,我的演唱只是样子,但我想学好的却是那些英雄人物的精神与气质呢!”“说得真好!”向前称赞道:“大丈夫就应该是'威武不屈,富贵不淫’,还有就是'贫困不倒’!”“威武不屈,富贵不淫,贫困不倒!”浩辉时常想起这三句话,由此体味着眼前的生活,瞻望着未来的道路…… 这是一个综合型的大车间,以钳工为主。它只是以区域来划分不同的工组而没有隔离开来。浩辉与钱森进了车间门往北再往东,就到了东北面的小钻床区域。头天就作了安排:今天开始,浩辉他们这个班10人由向前师傅带领,专门钻插秧机小机械臂铁片的螺丝孔。“向师傅,我们来迟了吗?”在车间里,浩辉没有与平常一样直呼其名,而是尊称为师傅。“不会。小辉,你今天是出黑板报还是跟我们一起?”向前却是与往日一样叫着“小辉”。“前会在门口看了一下,恐怕昨晚材料准备得不够,中午或是晚上再准备一些。上午先参加车间劳动吧!”“行。”向前说着,指着西边,示意浩辉与钱森:“来,把这两箱铁片往那边送。每台钻机旁都放一箱。”正说着,陈美环、余瑞等同学也到了,他们一同把铁片抬过去。“来,同学们,先集中一会。”向前一边招呼着大家,一边走到一台钻机前,对围拢在身旁的同学们说:“今天开始,我们一起钻插秧机小机械臂铁片的螺丝孔。”随后,他拿起两片铁片,讲起了钻孔的方法与要求:“都是一样的铁片,长度为八厘米,厚度为二点五毫米,是用冲床冲出来的。两头都是圆形的,一头大些、一头小些,直径分别为一点八厘米、二点二厘米。我们要钻的孔有三个:两个分别在两头的圆心位置,一个是在离大头圆心三厘米处。小头的孔是为了连接用的,连接后是活动的;大头的和另一个孔是固定用的。”说着,向前开动了钻机,熟练地把两片铁片的六个孔钻好。“看,就是这样——”向前把两片小头的并在一起,示意着活动的样子。然后,接着说道:“钻这铁片的孔有两个难点,一是两头孔的圆心要找准,二是离大头圆心三厘米处的孔也要找准。而且,三个孔的圆心要在一条线上。最关键的是圆心要找准、钻准,特别是小头的孔。”向前强调了最后一句,环视了同学们一周:“来,谁试一下?”李道应在以往学工劳动中曾站过钻台,对他来说,干这活只是如何把孔心找准的问题。很快,他钻好了一片,递给向前:“师傅,看行不?”向前都看在眼里了,但还是接过铁片,说:“很好。当中的孔要是更近中心线就更好了。”向前把铁片递还给李道应,补充说道:“没关系,在允许范围内。”随后,又问道:“谁再来呀?”不等有人应答,向前又说:“要注意这样几点:开始时,右手往下压钻头、左手摆放铁片都应当慢些,如果偏移了,还可以调整。到位后,右手往下压的力不要一下用得过大,要稳、要均匀。出钻头时,速度不要太快,应该让钻头出来后再松开,然后再拿掉铁片。”他看了看同学们,微笑着对苏筱容说:“来,筱容,你试试。”【请待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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