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野草
对于祖祖辈辈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我来讲，半个多世纪的风风雨雨吹打，早把许多现象或者各种必然，看了个明白。早已知天命的我，对于眼下的处境早已处变不惊，熟视无睹。 原本以为，祖祖辈辈都是如此都是这样，麻木的灵魂无心也无力去改变现状，得过且过，随遇而安，安于现状，彻头彻尾的束缚了一颗进取的心！ 儿子在一所三流大学毕业后，一晃二晃几年过去，也混得个球一样。 眼看着已是而立之年，仍是光棍一条，忍不住和妻子抱怨。儿子倒满不在乎，无动于衷。一天天依然我行我素，挣点微薄的银两。 时值，天降瘟疫于世间。整日，整月，整年里惶惶恐恐，心头委实更加不安。儿子的工作也是风雨飘摇，日子过得一塌糊涂，让妈老汉心头一天天悬吊吊的吊着！ 这天，儿子下班回来，身边一下子多出个女孩！让我和妻子无比惊喜。 儿子给我们两口子介绍，这是他在网上认识的女朋友，城里人，在某政府部门工作，是公务员，也就是我等小百姓眼睛里的官。 听儿子这一简单的介绍完，我和妻子不约而同看了一眼，我们眼睛里都是一样的质疑：这事儿根本不可靠。 当初，我才十多岁的时候，和生产队一户人家的女儿产生了朦胧的恋情。我还来不及体会恋爱的滋味，生产队就有了许多的风言风语，女孩的妈老汉也是强力阻拦。 原因简单明了，女孩的家庭比我家富裕。我妈老汉一辈子只晓得在生产队干活挣点工分，土地承包到户几年后，也只知道，在自己家的一亩二分地里挖刨。用老汉的话说，就是耗子糊米汤，勉强可以糊口。 同一个生产队的女孩妈老汉，脑壳不是一二般滑刷，不仅在田里地里挖刨，人家还做些农资生意。结果，一家人过得是风生水起，不仅本生产队许多人眼红羡慕，就是其他生产队的好多社员也眼红羡慕人家。更何况，女孩老汉处世圆滑，时常对一些可怜巴巴的人施点小恩小惠。人家不仅有钱，还多多少少有点儿名气。 对于我和那女孩的结果，自然不用说了。就在这一年，女孩离开了生她养她的土地，去了省城打工，成了生产队第一个走出去的年轻人。女孩离开生产队后，就再没有回来干一次农活，不出两年，成了一个十足的城里人，举手投足多了一分作派，让人望而不可及。 才五十岁的老汉理解我的心情，知道我难受。晚饭后，我们一家人坐在四方桌子前，听老汉苦口婆心的对我说：这婚姻呢，自古以来就讲究对等，就是说木头门要对木头门，笆笆门呢只能对笆笆门。你和她不是一路人，注定不会进一家门。 这些过往闪电般在脑子里闪过，我也想告诉儿子，你和这女孩，不对等，不会有结果。 儿子大概知道我想说什么，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他说一切随缘，现在而今眼下，哪还能用过去的框框套现在的新生事物？知道对儿子说也没用，干脆闭嘴。看儿子胸有成竹，十分自信的模样。在心里祈祷，但愿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吧！ 一年光景过去，儿子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他要和那个当官的女孩领证结婚了。儿子还告诉我们两口子，女孩的妈老汉也十分支持女儿的选择。 要说我亲家也是一个从领导岗位退下来的公务员，每月近万元的退休金，在城里有几套房，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儿子结婚没有那么多沉重的所谓彩礼，所有的程序都只不过象征性地表示了一下。 过去，我原本以为，儿子结婚会把我们两口子压得喘不过气来，也许，即使倾毕生积蓄也会让人囊中羞涩，债台高筑。实在出人意料，亲家没有半点为难我，儿媳妇也没有口口声声买房买车。让我不至于太过难堪。
儿子结婚不久。今天，小两口下班回家，刚下车，还没进家门。就听见小两口兴冲冲的喊老汉，听着小两口亲亲热热的叫爸爸，我感觉高兴热乎。这城里的女孩，根本也不矫情娇生惯养。 儿媳手上抱着一只漂亮的小狗，小狗很是讨人喜欢，乖巧的打量着陌生的面孔和环境。 小狗也真是够小的，恐怕都沒有两斤重吧。小狗通体雪白，雪白的毛发差不多还散发出光芒，好眩目，好高贵，好精致。 儿子儿媳见我十分欢喜小狗，很高兴。儿媳笑着把小狗递给我，让我贴身感受小狗可爱的诱人气息。 小狗温顺的趴在我手上，温柔没有尘俗的小眼睛在我脸上扫描，小狗清澈的眼睛让我不知怎么样来描述此时此刻的心情。 这时，就听见儿媳对我说，她娘家老汉特地买了两只名贵宠物狗，自己喂一只玩乐，另外，送一只给我饲养，还说这两只宠物狗血统纯正，她老汉花了八千大洋！ 儿媳这么一说，我立刻意识到这礼物太过贵重。我和妻子，一年到头，一天到晚在田地里劳作，买点肉食还得掂量掂量价格，买件廉价的衣服往往还货比几家！ 这一两斤重的小狗，就得花四千大洋，我们两口子的的确确消受不起。 把小狗轻轻的递给儿媳，委婉的告诉她，我们家不适合养这样的宠物狗，我们养狗是为了不浪费不糟蹋粮食，收拾一天三顿的残汤剩饭，另外，也是为了防个小贼。晚上或者白天，家里面没有人时，指望着有只狗打个响声！ 我还有一些话想说，想想也没说出口。儿媳刚过门，和她父亲一样，也只出于好心，怕我们寂寞生活单调，给我们繁重的生活增添点乐呵劲。 不错，亲家的一番心意，我又何尝不知道呢？ 半年前，因为，商量儿子婚事，第一次踏进亲家城里的家，一进门，就被惊艳到了。 装饰摆设自然无话可说，地面一尘不染，能够清晰的照出人影。 我家也有宽敞的楼房，只不过，装修简陋，无甚摆设。水泥地面，妻子一天天打扫，也难免鸡屎尘土到处都是。 亲家两口子第一次来我家，显然，沒有许多人所说的，城里人的娇情，假眉假眼，高高在上。反而乐呵呵的对我说，这样的生活才叫真实，具有烟火气，接地气嘛！ 我也清楚，亲家当了一辈子的官，这些话是否出自于内心，抑或，是出于情面，言不由衷讲几句台面话而已。 亲家才六十岁多点，据说，前年，才从岗位上退下来。虽然说已六十多岁，看着就象一个大小伙子，精力旺盛，说话高声大嗓。 儿媳讲，她老汉退休两年后，时常天南地北，全国各地四处游玩，赏美景，品美食，风风光光，无比逍遥自在。 亲家还建议我们两口子也应该出去走走，趁此盛世繁荣，天下大好河川，要对得起自己这一生嘛！ 我无言以对，只是笑笑。再过几年，我也六十岁了。而我的母亲，早已过了八十岁，前些年，我们就不再让母亲干任何农活。每天，老母亲打个耍手，四处走走逛逛，这里的走走逛逛，无非就是沿着生产队或者相邻的生产队走一走，转一转！ 这些熟悉的一沟一坎，一草一木，母亲已看了一辈子，她时常在人前讲，她前辈子积了阴德，这辈子才有这么好的的福份，一天天啥也不干，儿子把她伺候得好好的，有吃有喝，这辈子真值！ 母亲说的话让我有点难过，一辈子都在一个地方生活，三四十里外的县城母亲也是一二十年未曾踏足了。做为母亲的儿子，五十多年来，去县城的回数也是屈指可数。几年后，六十岁的我，依旧还会在田地里挖刨。亲家说的，应该出云走走游游，这盛世繁荣，花不了几个钱，花几个钱又算得了什么？我想大概或者也是这样。 亲家说的话是他的生活，我的生活也只是我的生活。
亲家也是非常重视女儿的婚姻大事，请了好几个好朋友来参加他女儿和我儿子的订婚仪式。 宽敞的客厅高朋满座，个个容光焕发，神彩奕奕，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我独座一隅，听这帮人插科打诨，说来说去，最多的还是各种吐槽不满，比如说呢，某某干了多少多少年，有功劳，有苦劳，今退了，每个月才多少多少就打发了老子！ 某某某你哇比我安逸，一辈子没受苦没受罪，退休金比我高了不少…… 诸如此类，我自然搭不上话题，只管默默的看着一帮人真情流露，真实表演。 我不能对他们讲，曾经，我交过公粮，缴过农税。把自己微薄的收获全部给了政府给了国家。 我也不能对他们说，我亲眼见证过，因为交不起公粮，缴不起农税，有些社员被公社征收催缴大队的所谓官差，抓去公社办学习班，牵猪赶羊抵农税上交款项，鬼哭狼嚎，不敢言语。 默默的看着一帮曾经风光，如今照样风光，看着根本还算年轻强壮的退休者，听他们口口声声抱怨各种不公。 不知为啥，此时的我却是这样淡然，似乎从没有过的通透！ 这时，一个估摸着也就五十多岁的女人，穿着虽然说不上华丽，也算精致高贵。看模样，年青时也有几分风情。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女人用一条背小孩的背带背着一条小狗。一晃眼，我还以为是个小孩，待其转身，我才看清楚，是条穿了兽衣的小狗！ 女人小心翼翼地把小狗从背上放下来，整个揽怀里，一口一个幺儿，叫得自然，叫得亲热。 我知道自己浅陋，见识有限。也还是和所有人一样，装岀见惯不惊熟视无睹。听说，城里许多人都好这个，把宠物当做自家儿女，是潮流，是时尚。如果，一个有钱有闲的男女没两个猪狗儿女，简直都不配做人。 忽然之间，想起儿媳讲过一件事。她父亲有个朋友，是个教师，因为太过平庸，差点被挤出教师队伍。这女教师，才四十来岁，也没个啥本事，找她老汉帮忙，求其想方设法帮这女教师保住了饭碗！ 我亲家确实也有些手腕，这女人保住了饭碗，在学校里报时看校门，直到前两年五十岁退休！ 儿媳还说，这女人教书近二十年，不知误了多少平民子弟，前年退休后，因为男人也是教师，去年才退下来，两口子每月一万大几的退休金，闲着无聊，每天以溜宠物打发时间，也是无比逍遥。 想到此，拿眼神问儿媳，可是此女人？儿媳秒懂我意思，点头。 中午，亲家安排我和教师两口子一桌，女教师男人，口才了得，口若悬河，一桌子人只听他一人滔滔不绝，妙言妙语。 男教师直言，两口子的退休金，每月最少花费两三千在宠物身上，人家不但养狗，还养其他宠物。 我明白，我们不是一路人，故只是听听而已。心下还感叹，种地几十年，还不如一条狗。 再过两三年，我也六十岁了，能否放下锄头，丢下扁担，撂下粪桶？放下裤腿？ 或者，人生如梦，梦如人生。锄头扁担粪桶裤腿，一切都是梦呢。到那天，每个月还可以象生产队大多数老人一样领百十来块，即使这样，还得口口声声歌功颂德。 儿媳不知如何是好，看看我儿子，又看看我。我赶忙安慰儿媳，谢谢你爸的一番好意，我和妈妈并不寂寞，我们欢喜着呢。现如今，不交公粮，不缴农税，国家还有种粮补贴，而且，我们满了六十岁，每年还有九百六十元的独生子女补贴，这个补贴很平稳，这么多年了，没有下调一分！ 只是，这狗，我不想养。我不敢说养不起，怕儿子伤心，也怕儿媳为这事看不起我儿子，影响了小两口的感情，这才是大事。 我不想养，我不喜欢听狗叫，听见狗叫，心头就莫名其妙烦躁，看见狗狗拉屎尿在家里，就想把狗狗打了炖肉！ 儿媳奇怪的盯着我，仿佛有点儿不可思议。儿子倒是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以儿媳和亲家那样的养法，我们的的确确养不起这条血统纯正的名贵犬。 我一年到头，一天到晚，忙来忙去，省吃俭用，到头来，也存不了几个银两，这狗是只呑金兽。如果这是一只土狗，吃得了残汤剩饭，能防贼，我一定十分欢喜接受，别说一只，就是两只，我也笑纳！ 好容易安顿好了儿媳，转身，拿起扁担，挑水浇地里的小菜。
今年，少见的高温干旱，地里半点水汽都没有。生产队，对，生产队时担的堰塘早八百年前就失去了应有的蓄水功能！实际上，生产队遗留下来的许多东西，这些年，都被糟蹋得差不多了。 只期待着，六十岁后，命运会不会有所改变！ 刚下到地头，忽听儿子叫爸爸，急忙放下扁担，赶回家，原来，母亲又不舒服。 近段时间，身边过世了好几个老人，担心母亲，几次让母亲去住医院，母亲固执己见，坚决不去，说啥该咋个就是咋个！何况，近段时间，医院也人满为患。 我知道，母亲怕我花钱，娶儿媳已差点让我捉襟见肘，明年，儿媳要生小孩，母亲为我省着！ 唉，母亲哩，我的个亲娘！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