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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引言 社会理论是社会科学研究的基础和指导，它试图解释社会现象的本质、起源、发展和变化。不同的社会理论有不同的假设、范畴、方法和视角，它们反映了不同的历史、文化、价值和利益。在当代社会科学中，有许多不同流派和方向的社会理论，它们各有优势和局限，各有支持者和反对者。 本文将介绍一种具有影响力但也有争议的社会理论，即拉图尔（Bruno Latour）提出的行动者网络理论（Actor-Network Theory）。拉图尔是法国著名的社会学家、哲学家和科学技术研究者，他在科学、技术、自然、政治等领域有广泛而深刻的贡献。他最为人所知的是他对科学知识产生过程的研究，以及他对现代性和现代化进程的批判。他提出了一种新颖而独特的社会理论，即行动者网络理论，它试图描述任何现象（如气候变化或生日聚会）是如何由人类和非人类行动者之间的关系网络所构成和创造的。这种理论强调了非人类行动者（如仪器、数据、物品等）在社会过程中的作用和地位，以及人类和非人类之间的对称性和平等性。这种理论与传统的社会决定论或技术决定论相对立，它认为没有任何现象是纯粹由社会或技术因素所决定或解释的。 二、关键概念 拉图尔的社会理论是一种试图描述任何现象（如气候变化或生日聚会）的方法，它关注人类和非人类行动者之间的关系，以及这些关系如何创造出现象。拉图尔认为社会和技术因素都有同等的重要性，没有任何现象是纯粹的社会或技术的。这与社会决定论和技术决定论的观点相反。社会决定论认为社会因素（如价值、利益、规范等）是决定或解释现象的主要或唯一因素，而技术因素（如仪器、数据、物品等）是被动或无意义的。技术决定论认为技术因素（如创新、发明、效率等）是决定或解释现象的主要或唯一因素，而社会因素（如文化、政治、道德等）是次要或无关紧要的。 拉图尔的社会理论主要由两个概念组成：行动者（actor）和网络（network）。行动者是指任何能够影响其他行动者的实体，无论是人类还是非人类的。网络是指行动者之间的关系的总和，它们构成了一个复杂的系统，具有不同的权力动态。 行动者可以是任何能够影响其他行动者的实体，无论是人类还是非人类的。例如，科学家、政治家、媒体、温室气体、冰川、植物等都是行动者。行动者不一定有意识或理性，也不一定有固定或本质的特征，而是根据他们在网络中所扮演的角色和所发挥的作用来定义和区分的。 网络是指行动者之间的关系的总和，它们构成了一个复杂的系统，具有不同的权力动态。网络不一定有边界或结构，也不一定有稳定或固定的形式，而是根据行动者之间的互动和协商来建立和变化的。网络中没有预设或先验的因果关系或阶层关系，而是由行动者之间不断地建立和改变的。 拉图尔提出了一些原则来分析网络中发生的现象，如翻译（translation）、对称性（symmetry）和黑盒子（black box）。 翻译（translation）是指一个想法在传播过程中发生变形或改变的过程。翻译涉及到四个阶段：问题化（problematization）、利益集结（interessement）、承诺（enrolment）和代言（spokesmanship）。问题化是指一个行动者提出一个问题，并试图让其他行动者接受它，并定义他们在解决问题中的角色和利益。利益集结是指一个行动者试图说服或强迫其他行动者与自己合作，并排除其他可能的合作伙伴。承诺是指一个行动者成功地让其他行动者接受自己的问题、角色和利益，并按照自己的意愿行动。代言是指一个行动者代表其他行动者发言或行动，并试图维持或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对称性（symmetry）是指人类和非人类行动者应该被同等地对待，而不是根据不同的标准或逻辑来分析或评价。对称性要求我们在分析网络时，不要区分社会因素和技术因素，而是把它们都看作是行动者，都有能力影响其他行动者。对称性也要求我们在解释网络时，不要区分成功和失败，而是把它们都看作是翻译的结果，都有可能被改变或逆转。 黑盒子（black box）是指一个已经稳定的网络，不需要再被质疑或解释的现象。黑盒子是指当一个网络中的行动者之间达成了一致或共识时，它们就不再需要考虑网络中的细节或复杂性，而只需要关注网络的输入和输出。黑盒子可以是一个技术物品（如电脑）、一个科学理论（如牛顿定律）、一个社会制度（如法律）等等。黑盒子可以简化或方便我们的生活，但也可能隐藏或掩盖一些问题或风险。 三、拉图尔的社会理论的应用 拉图尔的社会理论最初是用来研究科学和技术领域中的创新和知识产生的过程，后来被广泛应用于其他领域，如组织分析、信息学、健康研究、地理学、社会学、人类学、女性研究、技术传播和经济学等。在这些领域中，拉图尔的社会理论提供了一种新颖而独特的视角，能够揭示人类和非人类行动者之间的复杂而动态的关系网络，以及这些网络如何构成和创造出不同的现象。 拉图尔与其他研究者一起开创了一种新的方法，即科学技术研究（Science and Technology Studies，简称STS）。STS是一种跨学科的研究领域，它试图从社会、文化、政治、经济等方面来分析科学和技术的发展和影响。STS认为科学和技术不是客观或中立的，而是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和制约，也能够影响和改变各种因素。STS关注科学和技术中涉及到的人类和非人类行动者之间的互动和协商，以及这些互动和协商如何形成和变化科学和技术。 拉图尔是STS领域中最有影响力的研究者之一，他与沃尔加（Woolgar）合作出版了《实验室生活》（Laboratory Life），这是一本开创性的著作，它运用了行动者网络理论来对一个科学实验室进行了深入而细致的观察和分析。他们发现科学知识并不是由自然事实或逻辑推理所决定或证明的，而是由实验室中的人类和非人类行动者之间的关系网络所构造和传播的。他们揭示了科学实验室中发生的各种现象，如仪器、数据、论文、引用等如何相互影响，以及如何通过翻译、对称性、黑盒子等过程来建立或打破科学事实或权威。他们认为科学实验室是一个社会构造现象，而不是一个自然反映现象。 拉图尔后来又出版了《科学的社会建构》（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Scientific Facts），《科学在行动中》（Science in Action），《我们从未现代过》（We Have Never Been Modern）等著作，进一步发展了他的行动者网络理论，以及对科学和技术的批判和反思。他认为科学和技术是由人类和非人类行动者之间的关系网络所创造的，而不是由自然或社会所决定的。他认为现代性是一种建立在人类和非人类、自然和社会、主体和客体之间的二元对立上的幻觉，而这些对立实际上是被隐藏或破坏的。他认为我们需要重新组织我们的社会和政治，以便让人类和非人类行动者都能够参与和代表，而不是被排除或忽视。 拉图尔的社会理论在科学和技术研究领域中有着重要而深远的影响，它提供了一种新颖而独特的视角，能够揭示科学和技术中涉及到的人类和非人类行动者之间的复杂而动态的关系网络，以及这些网络如何构成和创造出不同的现象。它也提出了一种对科学和技术进行批判和反思的方法，能够揭示科学和技术中存在的问题和风险，以及对社会和自然的影响和责任。 四、行动者网络理论的现实例子 行动者网络理论可以用来分析和理解各种现实中发生的现象，如科学创新、技术发展、社会变革、政治冲突等。在这一部分中，我们将举三个例子来说明行动者网络理论的应用和意义。 例一：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 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是物理学中最基本和最重要的定律之一，它描述了两个物体之间的引力与它们的质量和距离的关系。这个定律被认为是牛顿对自然界的发现和揭示，是科学知识的典范。然而，如果用行动者网络理论来分析，我们就会发现这个定律并不是由牛顿单独创造或发现的，而是由一个复杂而动态的行动者网络所构造和传播的。这个网络包括了人类和非人类行动者，如牛顿本人、他的观察、他的实验、他的数学、他的书籍、他的读者、他的支持者、他的反对者、他所处的社会环境、他所使用的技术工具等等。这些行动者之间通过各种方式相互影响和协商，形成了一个稳定而有力的网络，使得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成为了一个被广泛接受和认可的科学事实。然而，这个网络并不是一成不变或永恒不变的，它也可能受到其他行动者或网络的挑战或改变，如爱因斯坦相对论或量子力学等。 例二：互联网 互联网连接了全球数十亿人和设备，提供了各种信息和服务。互联网被认为是一种技术创新和社会变革的驱动力，是人类文明的成就。然而互联网并不是由某个人或某个机构创造或控制的，而是由一个复杂而动态的行动者网络所构成和运作的。这个网络包括计算机、路由器、服务器、软件、协议、数据、用户、开发者、运营商、政府、组织等等。这些行动者之间通过各种方式相互连接和交互，形成了一个庞大而多样的网络，使得互联网成为了一个能够提供各种功能和价值的技术系统。但这个网络并不是稳定的，它也可能受到其他行动者或网络的影响或干扰，如黑客、病毒、审查、竞争等。 例三：气候变化 气候变化是当代社会中最紧迫和最重要的问题之一，它涉及到全球的自然和社会的变化和影响。气候变化被认为是一种自然现象和社会问题，是人类活动对环境的影响和责任。然而，如果用行动者网络理论来分析，我们就会发现气候变化并不是由某个因素或某个主体决定或解释的，而是由一个复杂而动态的行动者网络所创造和表达的。这个网络包含如温室气体、冰川、海洋、大气、植物、动物、科学家、政治家、媒体、公众、组织等等。这些行动者之间通过各种方式相互作用和沟通，形成了一个多元而有争议的网络，使得气候变化成为了一个能够引起各种反应和行动的社会现象。然而，这个网络也可能受到其他行动者或网络的支持或反对，如证据、论证、利益、价值等。 五、对拉图尔社会理论的批评 拉图尔的社会理论虽然有着广泛而深刻的影响，但也受到了一些批评和质疑。这些批评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行动者的定义、网络的分析、对称性的假设和政治的后果。 1.行动者的定义 拉图尔将行动者定义为任何能够影响其他行动者的实体，无论是人类还是非人类的。这种定义被一些批评者认为是过于宽泛和模糊的，它忽略了行动者之间的本质和程度上的差异，以及行动者在不同情境中的变化和多样性。例如，一些批评者认为，拉图尔没有充分考虑人类行动者与非人类行动者之间的区别，如意识、理性、意志、情感、道德等方面。他们认为，人类行动者与非人类行动者之间有着根本和重要的差异，不能够简单地平等地对待。另一些批评者认为，拉图尔没有充分考虑行动者在不同情境中的变化和多样性，如文化、历史、语言、身份等方面。他们认为，行动者不是固定或本质的实体，而是根据不同情境而具有不同的特征和作用。因此，不能够用一个统一或抽象的概念来定义或描述行动者。 2.网络的分析 拉图尔将网络定义为行动者之间的关系的总和，它们构成了一个复杂而动态的系统。这种定义被一些批评者认为是过于简单和表面的，它忽略了网络之外或之上的因素，以及网络内部或之间的结构或模式。例如，一些批评者认为，拉图尔没有充分考虑网络之外或之上的因素，如社会结构、文化传统、政治制度、经济条件等方面。他们认为，这些因素对网络中发生的现象有着重要而深刻的影响和制约，不能够被忽视或否定。另一些批评者认为，拉图尔没有充分考虑网络内部或之间的结构或模式，如权力关系、利益冲突、规范约束、价值取向等方面。他们认为，这些结构或模式对网络中发生的现象有着重要而深刻的影响和制约，不能够被忽视或否定。 3.对称性的假设 拉图尔提出了对称性原则，即人类和非人类行动者应该被同等地对待，而不是根据不同的标准或逻辑来分析或评价。这种原则被一些批评者认为是过于理想化和不切实际的，它忽略了人类和非人类行动者之间的实际和可能的差异和冲突，以及对称性的条件和限制。例如，一些批评者认为，拉图尔没有充分考虑人类和非人类行动者之间的实际和可能的差异和冲突，如利益、价值、道德等方面。他们认为，人类和非人类行动者之间并不总是和谐或平等的，而是经常存在着竞争或对抗的关系，需要进行选择或取舍。另一些批评者认为，拉图尔没有充分考虑对称性的条件和限制，如知识、语言、技术等方面。他们认为，对称性并不是一个自然或普遍的状态，而是一个需要建立或维持的过程，需要有一定的知识、语言、技术等条件或工具。 4.政治的后果 拉图尔提出了一种新的政治理念，即让人类和非人类行动者都能够参与和代表。这种理念被一些批评者认为是过于激进和危险的，它可能导致政治的混乱和无效，以及道德的退化和失落。例如，一些批评者认为，拉图尔没有充分考虑让人类和非人类行动者都能够参与和代表的可行性和合理性，如代表性、责任、效率等方面。他们认为，让人类和非人类行动者都能够参与和代表可能导致政治的混乱和无效，因为无法确定谁代表谁，谁对谁负责，谁能够做出有效的决策。另一些批评者认为，拉图尔没有充分考虑让人类和非人类行动者都能够参与和代表的道德和价值问题，如正义、尊重、关怀等方面。他们认为，让人类和非人类行动者都能够参与和代表可能导致道德的退化和失落，因为无法确定什么是正义、尊重、关怀等价值观念，以及如何平衡不同行动者之间的利益和权利。 参考文献 Latour, B. (1987). Science in action: How to follow scientists and engineers through society.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Latour, B. (1993). We have never been modern.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Latour, B., & Woolgar, S. (1979). Laboratory life: The construction of scientific facts.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Lindemann, G. (2011). On Latour’s social theory and theory of society, and his contribution to saving the world. Human Studies, 34(1), 79–97. https:///10.1007/s10746-011-9178-9 Simmel, G. (1908). Soziologie: Untersuchungen über die Formen der Vergesellschaftung. Duncker & Humblo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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