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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视频时代的好处之一是很多未被发现的宝藏，会被迅速推送到你眼前。 前段时间，我刷到一段4K高清修复影像片段：1948年，“北平教授武兆发”一家人的记录老影像，于是马上去B站找了原版来看。   老北京的人情风俗、中产家庭夫妻、代际相处的日常，历历在目。  75年前，美国导演William James拍了这支不到20分钟的短片《北平人家（Peiping Family）》。 夏天的早晨，小贩的叫卖声、小鼓声、铃铛声，唤醒了胡同里的人们。 家庭生活的一应必需品，柴米油盐、修鞋磨刀，小贩那里都有。主妇或女佣闻声从一个个门里出来，采买一家人的吃穿用度。 一墙之隔的四合院内，花木扶疏，儿童嬉戏，这里是生物学博士武兆发夫妇的家。  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从正厅跑到院子里，十几岁的大姐姐跟在身后照顾，紧接着一群孩子呼啦啦全跑出来，像一团活泼的墨水稀释在一盆水里。 她们跳绳、踢毽子、抖空竹、拍皮球，玩得很开心。 这个家庭里有8个孩子（视频中称7个有误），唯一的“弟弟”是爷爷奶奶的心肝宝贝。 女主人拍拍手，喊孩子们回屋上课。当时只有部分孩子有条件进学校，另一部分根本没机会读书识字，这个院子里的姐弟们属于第三种——妈妈亲自教。 男主人武兆发，早年从美国威斯康星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回国，先后任辅仁大学教授、北京师范大学生物系主任及一级教授。  武教授在给研究生们上课（资料图片） 教授和太太之间是“时髦”的师生恋，太太黄月华是他的学生。婚后，黄月华跟丈夫一起做研究，但战乱让她的梦想夭折。  武兆发与黄月华（资料图片） 黄月华怀着三女儿相梅时，正赶上七七事变，一家人准备南迁，但她即将临产，一家人只能滞留下来。 生活无比艰难，武教授时常受到日本人骚扰，全家靠混合面、腌芥菜度日，孩子们都营养不良。直到他再度被聘为教授，生活条件才逐渐改善。 黄月华作为家庭主妇，辛勤操持，照顾一家老小的日常起居，兼做孩子们的老师，每天从清晨5点忙到夜里11点，十分枯瘦憔悴。  因为通货膨胀，粮食预算有限，武教授只能委屈孩子们，限制她们的活动量，省点口粮。 孩子们训练有素，妈妈一喊，快速进屋在书桌边坐好。仅这一幕，已经让今天的鸡娃家长们嫉妒得发疯吧。 长姐豫梅充当小班长，替妈妈分担工作。她这一阶段练算盘，十分娴熟，已经是个珠算高手，黄月华看在眼里非常欣慰。  几个小一点的女孩在学写字，她们至少需要学会5000至1万个汉字才能读报纸，黄月华还教孩子们英语。 这个脾气温和总是面带微笑的女人，身兼严师和慈母，上课的空档还得给襁褓里最小的女儿冲奶粉。她太忙了，不过弟弟已经可以帮着给妹妹喂奶，不到学龄的他暂且当个小保姆。 小保姆是贪玩的，听到胡同里传来锣声，他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弟弟冲进教室，说耍猴的来了。孩子们再也坐不住，丢下书本就飞奔出去看猴戏。 孩子们都在看猴，只有长姐豫梅最靠谱，她想着母亲的叮嘱，请父亲早点开饭，下午阿嬷（女佣）要带她们去北海公园。 豫梅途经花园，进去请爷爷奶奶，毕恭毕敬行礼，接着才去叫父亲。   武教授正在实验室里，跟助手做显微镜切片，以供教学使用。 他很爱孩子，特意让闺女观察从大学借回来的显微镜，那里的微观世界让豫梅十分新奇。  武教授工作勤奋，才中年，头顶已经“地中海”了。助手是贫寒人家的大学生，跟着教授拿着极微薄的工资，好在管吃管住。 与此同时，女佣正在做午饭。说是女佣，其实他们多年生活在一起，早已经是一家人了。 当时北平城里人家，厨房依旧原始。灶台是泥土的，当然没有电，也没有自来水，水都是靠煮沸灭菌。 供应最多的蔬菜是土豆，于是主菜是一大碗土豆丝，另有豆角、青菜和咸菜，主食是玉米窝头，不见荤腥。 全家十多口人，这点菜实在太简单，但那是新中国成立前，粮食短缺物价飞涨，已经比一般人家都要丰盛了。 一餐仅有一个鸡蛋，给了爷爷奶奶一人半个。老人心疼小孙子，又放进了弟弟碗里。 做儿媳妇的黄月华不时站起来，给公婆夹菜，全家人吃得安静斯文，很有教养。 下午，女佣带着孩子们去北海公园游园、坐船。 这里原本是文人们写诗、名媛们聚会的园林，经过连年战争变得破败。但初夏的自然万物还是很美的，湖里有人游泳，大木桶里的锦鲤已经很老了，肥硕迟缓。 另一边，武教授和太太正在商议长女豫梅的人生大事——上学。 武教授虽然学术成绩斐然，但一个人的薪水养活8个子女实在吃力。为了给女儿凑学费，他打算变卖他的金质同学会徽章，那是他在美国留学时的心爱之物。 黄月华心疼丈夫，决定卖掉自己珍藏的首饰：一条名贵朝珠和一枚珍珠镶玉胸针。 对于这对知识分子夫妇来说，为孩子的教育付出再多也在所不惜。 第二天是爷爷的寿诞，院子里响起了爆竹，生活虽清贫，仪式感可一点不缺。 女佣一大早起床，擀长寿面，做寿桃。最小的婴儿被放在木盆里洗澡；姐姐们扎起整齐的辫子，戴上绢花；弟弟人生第一次穿上了小长衫小皮鞋，之前都是穿布鞋。 老夫妇坐上寿星席，依次接受儿子儿媳、孙辈的鞠躬，自己也欠身还礼。弟弟去年还是被母亲抱在怀里行礼，今年已经站在姐姐们身边给爷爷祝寿了。 西风东渐，但这样的场合，自古以来的传统依然维持着。 下午爷爷请客，带几个大点的孙女去逛天坛。 昨天刚游园，今天又出去玩，跟其他人家的女孩相比，武教授的女儿们真是十分自由的。 有一种神奇的感受：武教授一家的生活，好像在紧巴和宽裕之间反复横跳啊？ 物质清贫，精神富足，或许就是这样吧。 这支短片里的人，后来都怎样了呢？ 据知情人说，片中的爷爷奶奶其实是邻居家的老人，为了呈现出中国家庭三代同堂的面貌，请来配合出镜的。但他们的温和、有礼，非常圈粉。 武家8个孩子，7个女儿都带“梅”——豫梅、平梅、相梅、燕梅、季梅、幼梅、素梅。 那个忙前忙后的大女儿武豫梅，长大后做了演员，又改行当了导演，参与执导的《街上流行红裙子》《冤家路宽》等都是20世纪80年代轰动一时的热映影片。 武豫梅剧照《没有完成的喜剧》 二女儿武平梅，读了北京师范大学美术系，后来成为教师，她的丈夫是徐悲鸿弟子、国画大师宗其香。 四女儿武燕梅不幸英年早逝。五女儿武季梅，是全国政协委员、舞蹈艺术家，创造的“定位法舞谱”获得多个科技发明奖项，她也获得终身的国务院特殊津贴。 六女儿武幼梅、小女儿武素梅，也都当了教师。 那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儿子武宗政，长大后定居香港。 公众最熟悉的是三女儿武相梅，她后来成了著名演员，有另一个名字——向梅。 1984年《上影画报》杂志上的向梅 1957年，向梅偶然获得机会参演《女篮五号》，朴素自然的表演获得观众好评。 她一直热爱表演事业，年龄渐长之后，演了许多配角、母亲，拥有了一大批忠粉。 向梅最出圈的角色，是86版《西游记》里的乌鸡国王后。 《西游记》乌鸡国王后 最有名的角色花的时间反而最少，由于戏份不多，她在苏州拍了两天就完了。 武家子女，除了燕梅早逝，其余发展都不错。若干年后，姐妹们重看这段影像，唏嘘不已。 1957年，武兆发教授选择了轻生，年仅53岁。 黄月华倾尽心血把孩子们都养大。不仅如此，她还竭尽全力重返“职场”。 新中国成立后，黄月华投身社会工作，奔走发动群众，举办妇女讲座传播知识，1951年被选为当时的北京市第五区副区长。 黄月华凭着对丈夫和孩子们的爱，挨过了辛劳坎坷的一生，挨过了爱人永诀的悲伤。 更可贵的，是她对女儿们教育的置顶，和骨子里对自己的珍重。 她被别人称为“太太”，本质上却活出了自我的价值。 这就是中国知识女性的内在魅力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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