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布雷德利太太:善良可敬的母亲,朴实厚道的姐姐,念旧重情的女人 |《The Razor's Edge》《刀锋》

 一寸书 2023-06-25 发布于上海

上次在相关文章里说到,艾略特(Elliott)带着“我”同去布雷德利太太(Mrs. Bradley),即姐姐Louisa的家。

路上他提到,自己为姐姐找了一个很有品味的装修设计师(decorator)格雷戈里·布拉巴宗(Gregory Brabazon),建议她重新装修一下糟糕的老房子。姐夫去世之后,她一直不愿听他的建议卖掉这座有感情的房子。

关于不同房子的叙述,牵涉到场景描写,在《刀锋》里还有很多处,对于小说的烘托和情节的推进都有作用,要是有空再细说,这次只来聊聊布雷德利太太这个人。

平时读小说,我们往往太过关注里面的主要人物,而忽略了次要人物的精彩。其实许多不大引人注意的人物也是很值得揣摩的。他们或是作为主角的衬托和对比,或是情节发展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布家老宅

“我”来到布太太家,发现艾略特口中所谓姐姐不舍得卖掉的房子,其实单调乏味,毫无生气(drab),外观非常不怎么样。

开门的是个白头发的黑人管家,说明可能为他们家服务有些年头了。美国的奴隶制废除之后,种植园依然存在,只不过采用了租佃制。黑人成为佃农,继续为种植园主劳动。1918年一战结束后,黑人在美国的地位并没有得到什么改善。

“我”初次见到布太太。她穿着难受的紧身衣(corset),笔挺地坐在直背椅上(straight–backed chair),五官大而端正,有一双好看的眼睛(fine eyes),但是脸色发黄,又几乎不化妆,皮肤松弛(sagged),中年发福,很显然已经输给了岁月。但是她并没有因为年老就放松形象管理。

她的坐姿依然笔直,紧身衣如同铠甲(the cruel armour)。她穿着一件蓝色的礼服裙。裙子上绣着重工花边,高高的衣领被里面的鲸骨(whalebone)撑得硬梆梆的。一头漂亮的白发被烫成了波浪,梳成了很复杂的发式,但却一丝不苟(tightly marcelled and intricately dressed)。

这段关于布太太的外表描述,反映了她的一些性格,好像有什么东西是她所坚守的,也许是她的价值观,是她的重旧情,包括那所在别人眼里没有什么价值的老房子。

所以后来当有人想拆掉他们家所在的那一排老房子盖新的公寓楼时,Mrs. Bradley成了唯一的“钉子户”。她坚持要老死在这座老房子。和弟弟与年轻人相比,她可真是显得有些泥古不化。

后来布太太请客时穿的绿色缎子衣服(green satin)配着个牧师衣服似的白色硬领(dog collar),脖子上围了一圈小粒珍珠(seed pearl)项链,同样体现出她的老派与讲究。

不过,Mrs. Bradley绝不会想到,自己前脚刚咽气,后脚房子就被女儿女婿卖出去了。说到这里,突然想到,布太太和两个儿子的关系似乎比较疏远。好像平时他们也很少存在于她的生活之中。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即使伊莎贝儿破产后落魄不堪,两个年长许多的哥哥也没来探望,甚至帮助一下。艾略特说他们是无法从遥远的职位上脱身,但更可能的是,他们对待亲情本来就这样冷漠,更因为年龄的悬殊而存在代沟。他们唯一的贡献大概也就是不反对妹妹卖掉老宅,也没争家产罢了。当然,以上都是后话了。


玛格丽达王后

说回书中,毛姆和布太太初次见面的情景。

听说他来美国走的是南部路线(southern route),她便向他问起罗马的玛格丽达王后(Queen Margherita)。

有款披萨就是以这位王后的名字命名的。第一辆女士用自行车的诞生也和她息息相关。她是极为坚定的天主教信徒,热心慈善和文化事业,一战时反对战争,甚至还把自己的别墅改建成医院,以救治伤员。她既是保守的君主制守护者,又拥有现代思想,生活前卫,认为男女应该平等。1900年其夫翁贝托遇刺身亡,她即刻辅佐儿子继任王位,随即搬到郊区行宫居住。

尽管艾略特已经皈依天主教,但布雷德利太太还是认为,一向功利的弟弟太坏了(so black),才不去看望她,却默认“我”路过罗马一定会结交这样受人尊敬的人物。从她力主将小拉里送进圣保罗中学(St. Paul’s School,有天主教背景)的事推测,布太太很可能也是笃信宗教的。然而她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意大利皇宫(the Quirinal)里的岁月,殊不知王后已经搬离。

后来布太太还提起过两次玛格丽达王后,一次是设计师随手拿起一把鸵鸟羽扇子的时候,想到的只是这东西很值钱,但布太太却想起了它曾是公公的礼物,自己曾和亡夫一起带着它到世界各地旅行,以及玛格丽达王后对扇子的艳羡,满满都是感情与回忆。

她的房间塞满了世界各地带回的纪念品,虽然不伦不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眼里,丑陋(hideous)之余,却有一种奇异的融洽(agreeable),可能是因为有家的气息(a homely, lived–in air)。对于物件的主人来说,这些别人眼中的杂物自有其重要的意义。它们共同组成了Mrs. Bradley的人生。

两天后,“我”去辞行,布太太最后叮咛的话竟然是:“你下次看见亲爱的玛格丽达王后时,替我问候好吗?”(You will give my love to dear Queen Margherita the next time you see her, won’t you?)根本无视“我”此前的回答。

于是毛姆幽默地写道:“我再也不打算否认我认识这位尊贵的女人了,就随口答应一定做到。”(I had given up disclaiming any acquaintance with that august lady and answered glibly that I would be sure to.

三次和客人提起与亡夫共同的朋友,体现出了布太太的念旧与重情,包括对亡夫的爱,对故交的惦记。

其实布太太是那种很能给人母性温暖的女人,使人联想到母亲,并给人一种家的感觉。


不爱浮华

艾略特后来在吐槽拉里收入低的时候,无意中也透露过姐姐的经济状况。“He has a tiny income, three thousand a year Louisa tells me, and Louisa’s not a rich woman by any manner of means. ”拉里一年只有3000美金的收入,还赶不上艾略特留给两个外甥的一万美元遗产。

当然抛去捐献的部分,艾略特最大头的遗产,还是留给了自己喜爱的外甥女。从中也可看出艾略特和他们的关系程度。要知道,当初亨利婚房的装修就花了十万美元,因此一万美元的遗产实在不能算作丰厚。

而布太太和拉里相比,也不是一个富有的妇人。可是,即使本身并不宽裕,一直以来,她对待孤儿拉里都是照顾有加,非常富于同情心。

当Isabel和Elliott都在和设计师Gregory热聊老宅装修事宜,试图说服布太太至少答应点什么的时候,她只是和蔼(amiably)地微笑说:“你们不要逼我。我得空下来自己想过。”(You mustn’t try to rush me. I want to have time to think it over. )然后转身问拉里的意见。拉里果然也微笑着给她解了围,结果招致了Isabel的嗔怪。

看不出成年后的拉里跟布太太有多深的感情,但至少在价值观上,两人还是可以有所共鸣的。

原来表面守旧、固执的她是个多么善良的女人,一个慈爱的母亲。她从不嫌弃拉里的家世,更在乎的是女儿是否幸福。

当艾略特自以为是地说,看好马图林和伊莎贝尔在一起的时候,笃定地说姐姐肯定跟他想的一样:“I’m all in favour of it myself and I know Louisa is too.”可是没想到布太太委婉地反驳他离开美国太久,已经不了解“国情”了。

Mrs. Bradley干笑(with a dry smile)着说道:“You’ve forgotten that in this country girls don’t marry because their mothers and their uncles are in favour of it.

接着两人又说了些调侃的话。话题就这样被岔开了。

当她斥责艾略特胡说八道(Stuff and nonsense)的时候,“我”也发现,她很有个性,而且不认为自己的弟弟有什么了不起。姐弟俩虽然表面友好,实际意见分歧很大。亲生姐弟俩的性格也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得出来,布太太非常务实,是脚踏实地过日子的贤妻良母。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为后面拉里的婚事告吹埋下了伏笔。


维护拉里

尽管拉里有战争创伤,不愿进大学,还拒绝了工作邀请,但布太太还是赞成他和女儿订婚。Mrs. Bradley认为,两个年轻人是分不开的(inseparable)。女儿爱拉里,她也喜欢他并且相信他能使伊莎贝儿幸福,甚至认为年轻的他们应该立刻就结婚,不管拉里现在和将来会有多少钱,只不过结婚前,拉里还是应该先有份工作。

这真的是再正常不过的要求了。布太太其实更看重准女婿的人品,毫无经济上的偏见。她只是出于务实的传统观念,为女儿正常的生活考虑,认为拉里该找份工作。

因此她和艾略特请来了拉里的监护人,纳尔逊医生(Dr. Nelson),展开一番交谈。姐弟俩终于难得站在了统一战线上。但是在交谈中,她依然处处维护着拉里,揶揄医生在抚育养子方面没有尽责,惹得后者有些不高兴。布雷德利太太真是个仗义执言的女子。

当纳尔逊医生为自己找各种理由辩解,并说拉里不好相处和管教时,布太太更是直接回击。“I don’t know how you can say that,” Mrs. Bradley answered tartly.“He has a very sweet disposition.”她说拉里性情温和,不可能“wasn’t easy to do anything with”。

纳尔逊于是继续辩解道,自己不会打拉里,正因为他性情温和,所以才更不容易管教。布太太这才放过他,继续讨论拉里工作的问题。


装修无必要

老姐姐虽然固执,但一点也不傻。从言谈中可以看出,她总是暗自觉得,弟弟的举动虚伪得可笑。(Mrs. Bradley was no fool. She looked at her brother with sly amusement.)她不在乎艾略特视如生命的虚名与浮华,所以她把破陋祖屋的照片拿给新来的客人看。

且不说设计师花头这么大,花费一定不菲,更重要的是,她根本不需要那样一座装修豪华,却缺少人气的房子,只求将留有温馨回忆的老房子维持原状就好。因此老房子到底也没有装修。

说服不了固执的老姐姐,负责牵线搭桥的艾略特未免觉得没面子。好在他后来还是得以找补,见缝插针地把外甥女的婚房交给那位设计师折腾,令其狠赚了一大笔钱。

第三章第三节里,伊莎贝儿与拉里解除婚约,嫁给了格雷·马图林。公公为他们买了一个房子。说来也巧,恰好艾略特之前介绍的设计师也在芝加哥,于是就被委托做内部装饰。

“我”怀疑他俩是有意串通好了的。因为艾略特返回欧洲时,直奔伦敦给格雷戈里带去了一些室内装饰的照片作为样本,因此房子装修出来完全符合艾略特的品位,极尽奢华,堪比法国皇宫。

外甥女的婚礼也是非常豪华气派。艾略特说房子很小,但装修还是花了亨利·马图林十万美元,对于一些人来说是笔不小的财富,言谈间不乏炫耀的味道。炫耀的目的,似乎是为了把家人的档次尽量拔高,也好配合自己的身份。这同时也令人恍然大悟,知道了他此前之所以热心姐姐老宅装修的深层次心理,难怪布太太不领情。

没想到,势利到极致的艾略特,却有一个和自己性情相反的姐姐。哪怕相比贪恋富贵的女儿伊莎贝儿,布太太也更看得开,甚至善良得多。


分析了这么多,发现小说中仍然还有许多关于布雷德利太太的细节,打消了我用一篇文章大致说完的念头,何况碎片化的阅读进程极慢,刚刚才开了个头。书海无涯,请容许我再次躺平。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别忘了点个关注哦,咱们留待以后慢慢聊。


  相关文章:

《刀锋》:毛姆的人生远比书更精彩

《刀锋》内外:毛姆、拉里、维根特斯坦

《刀锋》书名:剃刀锋利,越之不易

《刀锋》:“晃膀子”“混日子”才是最累人的

《刀锋》| 矿工考斯第:“海里的好鱼多的是”

艾略特口中的flesh-pots,真是金玉满堂的好家世吗?

 关注“一寸书”(qy-talk),更多好书,深度解读!



声明: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