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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午下班的路上，遇到了原先的同事小杨。 当时我在像往常那样悠悠然地漫步走着路，脑子里还在构思一篇文章。小杨呢，满怀心事地闷着头疾走。我俩差一点儿在大十字路口撞到一块儿。我俩同时都一抬头，发现是很有段时间没见过面了的老熟人。 感觉小杨瘦了，好像是那种在生活里一直隐忍着熬着搞出来的瘦削。按照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成这个样子啊。我跟小杨以前经常坐，我对他还是比较了解的。性格活泼，人也豪爽，爱打篮球，是那种我特别喜欢的类型小年轻。看到我满脸的疑惑，小杨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走，哥，刚好一块儿找个凉快地儿谝一哈走。” 小杨媳妇在个乡镇上上班。乡镇上这两年工作也不轻松，据小杨说媳妇一天比他还忙，娃都是他操心着呢。“她呀，早上急急火火地起来，头发随便那么搂两把，扎一下，就出门了。晚上回来的时间，他都快瞌睡了。”他们俩都是普通上班族，供着一个读研究生的儿子，供着两千五百块钱一个月的房贷。咋说呢，搁在现在的社会里，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小杨家情况还有点儿不同，他还有个小舅子——媳妇的亲弟弟。他这个小舅子，在孩子刚读初中的时候，就来找小杨，让托关系把自己孩子弄县城来上学：“县城学校好，老师好，娃能学好。” 小舅子比较聪明，人家直接把线搭在他姐那里了。“我弟弟可是为娃读书哦，正经事情。你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反正那是我们家唯一的血脉。” 那年端午节跟媳妇回娘家看忙的时候，老丈人跟老岳母俩人也发了话了：“娃上学的事情，你给操心弄好。”俩老人捏着筷子，一前一后给小杨夹了一块儿红烧排骨。小杨心里那个顶呀，他就感觉这排骨可真的是好吃难消化。——农村孩子要进县城上学，那可不是你去购物中心买东西呢，只要掏钱就能买到。人家是有政策规定的，像小杨这样一个普通小人物，哪里是他能办到的事情啊？小杨为这个事情愁肠了快三个月。最后问题是咋解决的呢？不知道小舅子跟娃咋打听的，人家还非要上一个带点民办性质的学校。民办性质的，收费高一点儿，只要你掏钱，要进个学生好歹还有点儿缝缝儿。小舅子的娃就是这样给弄进去的，掏钱的事情，自然是小杨了。三万块钱，有点割肉的疼。而且，娃读书的这几年还得住在他们家，他们相当于要起到监护人的作用。那些时候，他们的孩子也正在读高中，正是关键时候。可是，这个情况，小杨又怎么好说啥呢。还好，自己儿子读书没叫他们操太多心，高考很顺利。 很快，初中三年就过去了。小舅子的儿子又闹出来幺蛾子，人家要去西安有个什么补习学校。那个学校小杨听说过，军事化管理，主要特点就是管理很严格，进校学费四万，住宿和生活费不算。对于这样的条件，说实话，小杨都有点儿咬牙呢。自家孩子念书，都没掏过一分钱补课费，上学以来所有的花费也不过七八万块钱。小舅子一天跟媳妇辛辛苦苦地在家里种个地打个工，对于他们俩人，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呢。 跟小舅子两口子领着娃去西安报名的时候，媳妇拉过小杨，“这样吧，你看我弟那个情况，咱们给拿两万吧。就当咱家儿子读书补了课了！” 小杨也是能听来话的人，媳妇这就是个跟他说一声而已，这不是人家把钱已经都准备好了嘛。他只好做个顺水人情，装出一副喜滋滋的样子。 “你们已经做的够可以的了，那咋现在又咋的了，把你给做难的？”我感觉小杨说的有点绕有点扯。 “唉，好我哥呢。”小杨闷一口冰镇啤酒。“咋说呢，虽然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家这就是一本比《波若波罗密多心经》还复杂的经啊。” 小杨说，他们两口子这么些年就没攒下一点点儿钱。倒不是自家孩子念书花了，也不是他们俩花了买了东西了。他感觉就像把个大骆驼，平时拿铁勺给炒着燣了臊子了。 咋说呢，这钱真的就攒不住。刚说攒了三五万，就会有个事情冒出来。搂了一冬的柴禾，一把火就烧光了。还真的是怪了呢。 儿子上了大学后，生活费一个月一千二。——儿子上的是个211，学费其实还倒不多。他们俩就感觉儿子太懂事了，太会体谅人了。现在一个大小伙子，在外地一千二真不多。他们还想多给儿子点儿，儿子一摆手：“够了够了，不够的时候我管你们再要。” 记得在儿子的升学宴上，一家人都夸儿子。老岳母和老岳父还特别拉过小舅子的孩子，叫他跟他哥好好学，将来也考个好大学。 这不，前天高考成绩出来了，小舅子的孩子还算争气，考了545分，能上个差不多的一本。侄子刚拿到高考成绩的那一刻，报喜电话就先打到了小杨媳妇那里。小杨媳妇一激动，直接替小杨做了安排——侄子升学宴他们随礼一万。 虽然自己儿子升学宴的时候，小舅子两口子借着老岳母和老岳父给的三千块钱打了幌子，但是小杨并不在意这一万块钱。他觉得可以掏，就像媳妇说的嘛：“不管咋说，我弟娃考走了，咱也就不受啥麻烦了嘛！” 是的，还有啥事情比不受这样的麻烦更叫人轻松一下了子呢？小杨自己也觉得一身轻松，就跟儿子当年考上了大学一样的感觉。 可是，叫小杨没想到的是，小舅子为了娃考上学的事情，居然能把网子罩在他们身上，还给扯不开了。人家娃给他姑安排了，要买一个平板电脑，听说现在大学必须要有，上课要用；还要一个什么什么时新牌子的手机；学费嘛，他姑父咋也得赞助个一万吧。 小杨一听，头就大了。四五月份，自己父母先后生病住院，钱花了个一河滩。自己紧抠慢抠攒的钱，都花差不多了。媳妇说给外甥升学宴一万块钱，他也是想办法凑的，主要是想着以后就不再受麻烦了。这家伙，现在看起来像是老鼠拉锨把——大头儿还在后边呢嘛。 小杨的苦衷，其实媳妇也不是不知道。但是，媳妇说她爸妈也跟她说了，侄子好不容易考上了，能满足娃的就尽量满足吧。昨天晚上，他们两口子为这个事情争论了半晚上。小杨也不是说不给媳妇侄子表示，一万块钱要说也不少了。主要是，父母住院花了那么多钱，而且，岳父最近也有点感觉身体不大对劲儿，搞不好过个十天半个月的还得进医院去看看，往常都是这样的。跟前没有一点儿钱，你总不能给人家医院掰指甲吧？可是，媳妇就一个意思，父母把侄子考上学的事情看得很重，她不能叫自己父母俩老人不开心。 他们俩人晚上的争议没结果。早上媳妇一大早要去上班的时候，小杨又问媳妇，媳妇摔下一句话：“好歹就这一回事儿了嘛，钱的事情，你去想办法。”然后，急急火火地就上班走了。 小杨熬煎的，叫人看了挺可怜的。自家跟前娃都没见咋样，小舅子娃的事情把自己还给绑住了。我感觉他一口一口灌进去的就不是酒，是愁结成的疙瘩块块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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