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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无涯明明说了，此事从长计议，可是，第二天晚饭时分，我却没看见他从房间里出来。 在姑苏，他唯一的去处就是慕容山庄，据我所知，这是他近期唯一的任务。我只是不明白，西南王已经兵败如山倒，他为什么对一块兵符有这么大的执念？除非他想要的根本就不再是将军符，而是慕容恒的性命。 所以，他自己去找了慕容恒。 我随后赶到慕容府。 天气一日比一日更热了，我知道，慕容恒这个时候都会在凉亭里用晚饭。我赶到的时候，看到亭子里却只有他和唐无涯。 为什么，明知道我会回来复仇，明知道唐无涯不可能置身事外，他为什么不将锦瑟留在身边？我都知道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足以应对唐无涯或者我，更遑论我们两个。念及至此，我突然觉得好像有一双手攥住了我的心脏，一阵剧痛袭来，冷汗涔涔，凭什么，他这么对我，我却要和唐无涯站在一起取他性命？杀手无情，杀手有心吗？ 他看了我一眼，云淡风轻。 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丝倦意，我突然就明白过来，对决尚未开始，他已经输了，因为，他已经没有斗志，他想用死来成全我。 待明白过来，我更加觉得浑身发软无力。 慕容恒，你到底还想要为我做多少呢？这条不归路不是你一个人走出来的！如果没有遇到过我，你到现在也还是那个不曾入世的悠闲的庄主，也许终其一生，你都不会卷入任何的江湖恩怨。我狠狠地闭上眼睛，也罢，慕容恒，无论去到哪里，我陪你一起便是！ 我看向唐无涯，如果一定要解决，也是我和他的事，不要再多一个人卷进来了。“唐无涯，这是我的事。”我说，那一瞬间，我想，我真的不愧是杀手啊，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得仿佛要凝结天上的星子，甚至没有任何起伏。然后，我转身面对慕容恒，长剑出鞘，笔直地递到慕容恒胸前，没有一丝丝的犹疑，更没有一点点的颤抖。 “你还是要杀我？”他看着我，笑容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慕容恒，如果真的还能如当初一样的云淡风轻，你又何必拿命来成全我？我看着自己的剑尖，一定是今天的晚风有点大，所以，我的剑尖才会轻轻地抖，所以，我的声音才会轻轻地抖，“对不起。” “好，你动手吧。”他还在笑着。 我的剑在他胸前一寸处停住，剑尖甚至已经抵上了他的衣襟。上一次，还是在暮春的夜晚，我的剑逼向他的咽喉，他明明有无数种方法可以避开，却选择了最笨的一种，他用手握住了我的长剑，但这次，他的身体却没有移动半分。夏日的晚风很温柔地拂起他的发，有一缕发丝已经飘到我的剑上，只要我再用力一点点，一切就都可以了结了，但我明白，我的剑再也移不动了！ 他在我面前闭上眼睛，我知道，他从来就没有怕过死亡，但是，他不想看到杀死他的人是我！可是，慕容恒，真的不看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的发生过吗？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可是，我看到唐无涯的剑丝毫没有犹豫地递过来。我大惊失色，唐无涯，不可以，我不可以看他死在我面前！他闭着眼睛，已经全身全心地放空，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能力，他本一心求死的啊，唐无涯，你又何必伤他？我情急之下，抱住慕容恒，迅速地和他换了个位置…… 唐无涯的剑真快呵，快到让我感觉不到疼痛。 唐无涯的剑真薄呵，薄到让人听不到洞穿肌肤的声音。 长剑抽出，我垂着头，依然没有痛感，能够感觉到背后的衣衫迅速地濡湿一片，却看不到血色在眼前氤氲开来。所以，我说了，杀手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一定要穿深色的衣服，像我今天一袭紫色的衣服就是不错的选择。 “为什么？”他猛地反手抱紧了我，我看着他唇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我看到他嘴唇在动，声音却无力到近乎无声。 我笑笑，抬起脸平静地告诉他，“慕容恒，你知道吗？一个杀人一旦有了情，就不能再做杀手了。但是，很可惜，你杀了于师傅。”我可以无视任务，但我不能无视杀父之仇啊！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全都知道，杀于师傅的是锦瑟，但你能告诉我锦瑟不是你的人吗？我们之间，到底是情深缘浅，还是缘深情浅？ “我成全你。”他说，万念俱灰，“只要你好好的。” 我的手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你当真认为，在朝夕相处之后，我还能下得了手吗？我无情，但我有心呵，慕容恒，我杀我自己都可以毫不犹豫，可是，我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你死在我面前，我做不到！ 竹心终于赶来了，她的手中握着匕首，慕容山庄戒备森严，特别是庄主的别院，更是守卫严密，而且只一个锦瑟，就已经可以护得他的别院万夫莫开，为什么一个没有武功的竹心能闯进来？也许根本就是慕容山庄的庄主下了命令，今夜，他的别院不必拦任何人。 竹心没有武功，没有杀伤力，她有的只是拼死一搏的勇气，根本伤不了他，可是，我看到他站在那里，动都不动。我笑了笑，心中满是温柔，他看着我，眼中一片星光灿烂。你和我想的一样吗，慕容恒？这件事，总要有个了结，如果这是竹心想要的结局，那么，我们成全她可好？ 可是，他还有一个锦瑟啊！就算全天下人都想要了他的性命，锦瑟都不肯答应的。 锦瑟到底还是明白过来，她的公子今天下的每一个指令都是反常的！又或者，我身上的血腥气让她闻到了空气中的危险气息，所以，她才会在这最后一刻赶过来吧？她只用了一招，在踢飞了竹心手中的匕首的同时，手中的剑也递到了竹心面前，我心急如焚，但我快不过这一剑的去势！我只能整个人飞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剑势。 “锦瑟，不要！”我听见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他的余音未了，我已经看见胸前的血如落英般缤纷，我整个人仿佛被突然抽空，身子快速坠下，直落到他温暖的怀抱中。 胸口一阵血气翻涌，我努力忍着，不肯让那口血吐出来再让他担心。可是，他却突如其来地吻住我，他的舌尖抵开我紧紧咬合的牙齿，我瞬间反应过来，他是怕我淤血在心肺凝结！我一把推开他，一口血也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他不顾一切地扑过来，将我紧紧搂入怀中，他的手紧握住我的手，一股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我的体内，我挣扎着，想摆脱他的掌握，以他现在的体力已经不能再次消耗内力了，更何况，生死已定，他的这股内力对我而言根本没有用。 “看我！”他更紧地握住我的手，柔声对我说。 我依言顺从地看着他。在我们相处的日日夜夜里，我从来没有这么顺从过他。慕容恒，让我再看你一次，让我记得你的样子，我不想忘记你，我也不能忘记你。 他的声音轻微地颤抖着，“告诉我，我是谁？” “慕容恒。”我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谁呢？ 他的泪滴在我的脸上，“叫我！” 我仰起脸看他，他伸手拍我的脸，催促我，“叫我！” 我泪如雨下，放下所有的坚强后，我也不过是一个女人！慕容恒，今生，我也不过是想做你的女人，你可知道？“慕容恒。”我轻唤着他，这个名字已经如水草一般在我心头缠绕了呵！ “好。”他手上用了些力，更紧地搂住我，细细地叮咛，“即便到了来生，也要记得，我是慕容恒。” 我点头，轻轻地伸手抚过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将他的容颜一点点地镌刻进心里，“好，我记得。” 无边无际的黑暗呵，就这样慢慢、慢慢地覆盖了我…… 慕容恒，你可相信有来生？ 慕容恒，我在来生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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