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dovic de Saint Sernin：创造对新事物的渴望 | i-D NO.372 封面故事

zdjphoto 2023-07-01 发布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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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五月初，我们采访了 Ludovic de Saint Sernin，与他讨论了担任 Ann Demeulemeester 创意总监一职的感受，以及他在巴黎时装周上发布的首个系列。但仅仅两周后，突然传出了他被宣布离职的消息，令业界震惊。而与我们的这一次对话，也成为了这位神秘的设计师在执掌 Ann Demeulemeester 期间唯一的一次采访，他与我们讨论了他在该品牌的工作以及对于未来的想法。

去年 12 月，当 Ludovic de Saint Sernin 被任命为 Ann Demeulemeester 新一代的创意总监之前，很少有人会将这两个名字相提并论。自 2017 年创立他的同名品牌以来，Ludovic 的周围聚集了一个具有高忠实度的社群，他们是感性的、自豪的、华丽的、有着毫不掩饰的酷儿氛围，这位 32 岁的巴黎设计师也被定位为一个互联网时代下张扬的象征。而另一方面，Ann Demeulemeester 则是「懂的人自然懂」那一类时尚信徒的守护神，不同时代的崇拜者一直都对她趋之若鹜，准备购买那些散发着黑暗浪漫和朋克魅力的服装。这些单品大多都设计于 90 年代末和 21 世纪初，也是从那之后，一种属于 Ann Demeulemeester 的阴郁的波希米亚式优雅对时尚产生了影响。如果说两位设计师截然相反，那也并不准确，但可以说他们在时尚光谱中占据了不同的位置。

当我们看到两位设计师所创立的同名品牌设计的系列时，也许还无法明确的感受到两个人在精神上的连接，尽管敏锐的眼睛应该已经发现了许多相似之处。但他们的共同点是在于各自品牌的灵魂人物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他们分别是：Robert Mapplethorpe 和 Patti Smith。前者的摄影作品一直是 Ludovic 的参考内容，而后者与 Ann 有着长达数十年的亲密友谊与合作关系。「Robert Mapplethorpe 对我的个人生活和工作都有巨大的影响，他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看待艺术、时尚和日常生活的方式。正是通过他，我在 24 岁的时候，读了 Patti Smith 的书《Just Kids》，并对 Patti 和他们的关系有了更多的了解。就像 Patti 曾是 Ann 的缪斯，而 Robert 也是我的缪斯，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联系。」

把 Ludovic 被任命为 Ann Demeulemeester 掌舵人的消息与他是通过选角导演 Dominique Vinant 而正式进入时尚界的背景，放在一起有一种强烈的宿命感。Dominique Vinant 曾在 Ann Demeulemeester 的鼎盛时期，也就是 90 年代和 00 年代与之在秀场进行合作。而 Dominique 在 2012 年参加了巴黎著名时装学校 École Duperré 毕业大秀，当时 Ludovic 也参与了这场秀。他被 Dominique 敏锐的眼光火速选中，并邀请他参加自己正在筹备中的 Yohji Yamamoto 时装秀选角工作中。

Ludovic 欣然接受了 Dominique 抛来的这根橄榄枝，因为他意识到选角在塑造品牌视觉形象方面的关键作用。然而，他在之后学习到的不仅仅是如何挑选一张适合的面孔，更是将他引入了一个超越他所接触到的原始巴黎式理想的时尚世界。「和 Dominique 一起工作真的让我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尚世界。我就是这样发现了反时尚运动，其是安特卫普六人组，进而了解了 Ann。我发现她的作品真的让我大吃一惊，与我在巴黎学习或看到的一切都大不相同。我印象中的时尚还是像 Saint Laurent 和 Dior 这样的大型时装公司，而 Ann 是非常个人化的，真正讲述了一个生活在她那个时代的女人的故事，为她自己、她的同龄人和她认为的与她类似的那些人创造时尚。」

这是一种与 Ludovic 同名品牌相呼应的精神：一种坚定的、自传式的、具有社群意识的设计方法。回顾 Ludovic 的作品档案，你还会发现两者之间有一种微妙而明显的美学共同点，这种类似的元素在他早期的系列中表现得尤为突出，那些充满了阴郁、精工细作的墨色绸缎、朦胧纱布和网眼装饰，所有这些都依然是他的同名品牌今天的支柱所在。这样共同的精神方向，足以让在 2020 年收购了 Ann Demeulemeester 品牌的意大利时尚企业家 Claudio Antonioli 相信，这一任命是完全合理的。

当然，并非所有人在去年年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觉得如此理所当然，但它确实激起了许多人的好奇心。它也让 Ludovic 加入了获得成功的新生代设计师中的行列，这些被委以重任的年轻设计师们，以他们自己的方式成为了时尚历史的支柱。除他之外的案例，还有加入 Nina Ricci 的 Harris Reed 和执掌 Ferragamo 的 Maximilian Davis。虽然在 32 岁就能达到这样的高度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对 Ludovic 来说这同时也带来了令人胆怯的关注度。「我知道人们对这场秀有多大的期待，因为这是一个受人崇拜的品牌。当你成为它新的设计师的时候，大家都会想问：『他要做什么？』所以当你开始这样的工作时就会有很大的压力，也会有很多的意见涌来。这与 Ludovic de Saint Sernin 的工作又有很大的区别，因为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它不用和别人的作品相提并论。不过 Ann 是有历史的，而这些过去又带来了某种期待。」Ludovic 说道。

然而，他并没有向这样的压力妥协，而是有意识地把它们拒之门外。「我对这项工作的保护欲非常强，整个过程都很私密。我对自己想做什么有一个非常明确的想法，我要确保这个想法在秀场呈现的当天能和我最初的想法完全一致。我看待这件事的方式是，试图把自己与 Ann 的传统和 archive 相连接，我要尊重她的作品，但也要大胆尝试，让它变成我自己的作品。」

当我们回想那个在黑色大厅里展示的系列时，发现他确实是这么做的。这是一个线条清晰、以单色为主的设计方案，清晰地表达了 Ludovic 为该品牌制定的简约的服装语法。它植根于 Ann 所奠定的设计基础，为羽毛在品牌中神圣的象征意义表示致敬。在一排刺眼聚光灯的照射下，棕褐色头发的 Lainey Hearn 从黑暗中脱颖而出，一根用皮革精心制作的黑色羽毛系在胸前，慵懒的墨色斜裁缎面的鱼尾裙紧紧地贴在她的臀部，以此拉开了秀场的序幕。随后，这种风格向修身的方肩西装演变，敞开的衣襟下露出了有着超长袖子的白色府绸衬衫。有些因剪裁无法被系紧的领口紧贴着穿着者的胸部，在丝滑的黑色与栗色的皮革中反复出现，并搭配了 Ann Demeulemeester 的主打产品 Clodhopper 皮革长靴，而它也将该系列与 Ann 丰富的品牌传统牢牢绑定。Ludovic 长期以来对露肤度的追求，也在女装造型中得到了充分体现：小巧的短上衣和蓬松的鸵鸟毛披肩，两者都仅仅覆盖了穿着者的手臂和颈部，但如果不是模特交叉的手臂，那么身体就会完全裸露。

对许多观众来说，这展示了一个被赋予权力的性感女性形象，这是强大的，模特们也是如此认为。Ludovic 笑着说：「Anok Yai 说：『这是属于我的时刻，我要慢慢的走，要走得很性感…以至于你可能不得不把我赶下 T 台！』」尽管如此，还是有评论家认为这一举动是不必要的挑衅，而且是对于 Ann 这个经常被视为提供庇护所、避免女性身体被公开性化的品牌而言更是如此。然而，Ludovic 的意图并不是要展示更多的皮肤，而是要与 Ann 和她的作品建立深刻的联系。他说：「我们一直在寻找一个让女孩们走路舒服的姿势，我们做到这一点的方法是在身体上创造一个看起来像鸽子的形状。鸟类和羽毛对 Ann 来说是重要的灵感来源，所以我们想创造一种诗意的姿态来表达这一点。对我们来说，这更像是一种自我拥抱，传达了一种爱自己的讯息。」何况这也是向该品牌历史的直接致敬：在 Ann Demeulemeester 1995 年春夏秀场上，模特们也们也用了类似的姿势走秀，而 Ann 在世纪之交发布的那些早期系列，也充分利用了暴露身体的透明面料和宽松的马海毛针织品。

虽然这种对于 Ludovic 以性感姿态为 Ann Demeulemeester 带来感官冲击的警惕是可以理解的，但这也在一方面表现了许多人对于 Ann 品牌历史并没有充分的理解。而当 Ludovic 第一次开始挖掘品牌档案的时候，就是被这种感性所吸引。Rizzoli 在 2014 年出版的 Ann Demeulemeester 系列百科全书式视觉合集中，收录了这位设计师的同名作品。而 Ludovic 也以这本书为出发点，在这些档案中寻找着他认为与他对该品牌今天所能代表的概念产生共鸣的造型。「我觉得近年来，这个品牌给人的总体印象是相当男性化的。但通过这些照片，尤其是 Ann 在 90 年代中后期和 00 年代初的作品，我看到了很多皮肤和女性气质，这与你的预想可能并不相同。它有一种真正的自信、力量和性感，对我来说，把这些特质带到我所掌舵的品牌篇章中是非常重要的。」

在确定了大约 80 个感兴趣的造型之后，Ludovic 从档案馆中找出了这些造型，并亲自试穿了每一件。就像 Ann Demeulemeester 的信徒们所说的那样，只有穿上才能理解 Ann 所带来的那种永远无法与外人道的感受。「这实际上是我第一次穿 Ann 的衣服，我想知道它在我皮肤上的感觉，我想触摸那些面料和剪裁，细节和纹理。她的衣服挂在衣架上看起来很迷人，但只有当你试穿它们的时候，你才会意识到它们是多么的简单和自然，它们给人的感觉就是简单、聪明、自然和独特。但同时，我也想知道 Stella Tennant、Kate Moss、Carolyn Murphy 穿着这些衣服走起来是什么感觉，然后想想如何把这种能量注入到我要展示的东西中。」Ludovic 在他的回忆中尽情的遨游。事实上，随着 Ludovic 的任期被宣布结束，大家对于这次设计将得到的反馈也有了初步了解。在该品牌的社交媒体上，Willy vandeperre 为这位新设计师拍摄的六张照片出现在后来在自己的首个系列中引用的 archive 作品中。

尽管 Ludovic 和他的时尚前辈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但对他们之间的差异保持敏锐的认识对他而言也是十分重要的，尤其是在区分他在 Ann Demeulemeester 的设计与他在自己同名品牌中的设计时。虽然有些人可能会为简约干净的织物处理和复杂的水晶装饰的高级时装感到惊讶，但这些已经成为了 Ludovic 的标志，而他却有意识的在设计 Ann 的系列时忽略这些元素。他略带讽刺地说道：「首先，我不想创造一些会让大家觉得『惊喜』的东西，比如说给 Ann 的系列中加入水晶什么的…而且，我是处女座！我需要的是非常清晰明确的东西。作为这两个品牌的设计师，我很难不认为这是两个品牌间的相互对话，但这也是一个考虑它们应该如何在某些方面相互联系的机会，同时我也要思考他们如何能做出差异化…这让我对同时设计两个品牌的设计师产生了新的敬意！」

Ludovic 在 Ann Demeulemeester 的首次亮相证明了他的创意价值已经被许多人所接受，但它如何被那些品牌的信徒和刚刚接触品牌的客户所认可还有待观察。毕竟，在时尚这个行业，创意和商业吸引力之间的平衡是成功的必要条件。任何一边的失衡，要么会造成声誉受损，要么是叫好不叫座的经济损失，这是一个梦想中的创意总监职位可能会迅速变成噩梦的领域。

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游戏，许多设计师在这场游戏中都曾遭遇巨大的挫折，但 Ludovic 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归根结底，Ann Demeulemeester 并不是一个价值数十亿美元的企业。有些设计师接到那种大品牌的邀约，突然之间，就要面对一年无数的产品系列和发布会的挑战。我一季只做一场秀，我要做的是发挥创意，从品牌的 DNA 中获得乐趣。」当然，从批发数量来看，他的首次亮相在商业上取得了成功，这一事实可许能够为他增强信心。「我们得到了惊人的反馈。看来大家似乎真的想要一些尊重品牌 DNA 的同时又从没见过的东西。当然，他们依然非常欣赏那些 archive，但创造对新事物的渴望对一个传统品牌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

毫无疑问，在名利场一年一度的奥斯卡后派对上上演的一幕，也是让大众产生这种热情的一个因素。在这个世界上最受瞩目的红毯上，三个完整的系列出现在三位当今时尚和流行文化最具代表性的年轻大使身上。在该系列首次亮相的一周后，我们看到了 Hunter Schafer 身着白色皮革羽毛鱼尾裙、Manu Rios 穿着露胸修身西装、Victoria Ceretti 穿着性感的网纱长裙，这样的时尚时刻理所当然的在互联网上掀起了风暴。

「这几乎就像是这场秀的延伸，以一种不同的方式赋予了它一种真实的生命，让它们得以超越了 T 台。很高兴看到它如此迅速地流行起来，穿越了喧嚣，成为一个真正的流行文化时刻。在 Ann 和她丰富的历史背景下，我们知道我们必须非常谨慎。在时尚之外的娱乐或文化领域看到她的衣服时，我们更习惯它们被穿在 Patti Smith 这样的人身上，所以我们必须仔细考虑在今天谁能代表这个品牌。而像 Hunter 这样的人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天才和缪斯，我想说没有多少人敢把所有的信任都放在一根羽毛上！」

Ann Demeulemeester 的原教旨主义者可能会认为这种以名人为导向的转变，与一个通常被定义为低调谨慎的品牌之间并不协调，尽管这是一种新的方式。但 Ludovic 认为这是当今任何品牌运营的必经之路：「这是 Ann 和我的一点不同之处，她让她的作品和时装秀说话，而不是做很多面向公众的采访和活动，这一点我非常尊重。但我认为，作为一个年轻的设计师接管一个年轻的传统品牌，如今的创意总监要做的事情很多。不能仅仅是发自内心的做衣服，还必须传达信息，必须以一种更容易接近的方式展现品牌。」

然而，平易近人也并不意味着它适合所有人，这可能是将 Ludovic 和 Ann Demeulemeester 的创始人联系起来的基础。Ann 可能只是通过自己设计的衣服，悄无声息地吸引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从而建立了自己的社群。而 Ludovic 则通过自己掌握的渠道传播自己的价值观，积累了自己的社群。他们最终都有一个坚定的、毫不妥协的信念，即坚持自己的立场，并相信有很多人与他们有着同样的想法和感受。「我认为这是这一新篇章最令人兴奋的地方，在推出了我的第一场秀之后，看客们应该知道我对这个品牌的看法了。」现在，只需要把瓶子里的信息都倒出来，看谁会抓住它。

摄影

Drew Vickers

造型

Alastair McKimm

发型

Esther Langham at Art + Commerce using Oribe

化妆

Yadim at Art Partner

制景设计

Spencer Vrooman

摄影助理

Nate Margolis and Annabel Snox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