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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的共谋》:资本,这终极的艺术

 置身于宁静 2023-07-03 发布于浙江

《艺术的共谋》

[法]让·波德里亚著
张新木、杨全强、戴阿宝译
南京大学出版社

本书收入了让·波德里亚关于当代艺术的重要文章和发言,包括《审美的幻觉与幻灭》《艺术的共谋》,其后期重要的社会学长文《沉默大多数的阴影》,长篇访谈《忘记阿尔托》,以及一组对波德里亚的访谈。

让·波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1929—2007),法国哲学家、社会学家、后现代理论家。先后任教于巴黎十大和巴黎九大,撰写了一系列分析当代社会文化现象、批判当代资本主义的著作,产生了广泛的世界性影响。其代表作主要有《物体系》《消费社会》《生产之镜》《象征交换与死亡》《论诱惑》《美国》《完美的罪行》及系列随笔《冷记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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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处处试图让群众说话,强迫他们在社会中存在,在选举中、工会里和性别上存在,在参与、在庆典、在自由表达等方面存在。必须祈求幽灵,让幽灵说出自己的名字。任何东西都不能如此清楚地说明问题,如今唯一的问题就是大众的沉默,就是沉默大多数的沉默。

在现实中,不再有任何色情,因为事实上它无所不在。

艺术不再与其他任何事物有什么不同。这并不能阻止它以指数级生长。“艺术的终结”如此经常地被鼓吹,却从未发生。

首先,一个人必须取消艺术,才能以其本来面目来看待它。这正是马塞尔·杜尚和安迪·沃霍尔各自所做的事情。到如今,艺术已经成长至超越了这一功能,尽管大家都还表现得似乎它仍然是那么回事。

艺术是“串通的艺术”。如今,这种串通正在影响着整个社会,再没有理由把艺术跟其他的分开来思考了。

要废除一个体制,必须将其推向超级逻辑,将其推向一种过度的使用,这相当于一种粗暴的缓冲。“你希望人们消费么——那么就多多消费吧,消费任何的物品;为所有无用和荒唐的目的消费吧。”

只有狂人们才会逃避书写,逃避接种疫苗,逃避安全的好处)。这些正面的抵抗还对应于社会化的正面和暴力的阶段本身,它们还来自传统的团体,这些团体试图保护他们的特有文化,保持他们原始的社会结构。并不是他们身上的大众在抵抗,相反是他们那不同的结构在抵抗,以对抗社会事务那抽象的同质模式。

大众明白这个悖论,即自己既不是一个主体,也不是一个主体团体,然而也不是一个客体。所有将其变成一个(真实或神话)主体的努力都会碰到醒目的不可能性,即不可能获取独立的意识。所有将其变成一个客体的努力,将其作为原始材料进行处理或分析,并且作为遵循的规律,都会碰到明显相反的不可能性。

真正发生的是艺术本身用自己替换了生活,以一种普遍化美学的形式,它最终导致了世界的“迪士尼化”:一种迪士尼的形式,可以通过把任何事物转化成迪士尼乐园而赎回它,取代世界的位置。

人类的进步不存在指数式的线性,对艺术来说甚至更不存在,在艺术中,线性函数始终是个问题。从来没有人认为,艺术一直在从一个点运行至另一个点,有一个最终的目的。

今天在所有的创造中这都是一种匮乏。它是一种精神策略,它控制着对于无物或虚空的正确使用。

一个阶级共享象征的世界,而不必真正赋予其一种极端的重要性,但也不会要求把世界的其余部分也包括进来。

有一天,社会将会被完全认知,只有那些被排除在外的事物会保持原样。有一天,一切都将成为文化,所有的物都将成为我们所说的审美物,空无也会成为一种审美物……

民主政体越来越不起作用。它以一种统计学的方式运行,人们投票,等等。但是政治范畴是精神分裂式的。问题中的大众仍然完全外在于这种话语的民主。人们跟它没有一点关系。活性的参与是极其低下的。

当我提到“艺术的共谋”时,我是在隐喻,就像我说“完美的罪行”。你不再能认同这一密谋的煽动者,更别说去指定受害者了。这场共谋没有发起者,每个人都既是受害者,也是共犯。

我的关注点不是世界的苦难。我不想愤世嫉俗,但我们也不想去保护艺术。我们越是颁布更多的文化保护主义法令,我们就会有更多的垃圾,更多虚假的成功,它们是更加虚假的宣传。它把我们推到了文化的市场王国……

艺术是一种形式。形式恰好是没有历史、只有命运的一种东西。艺术有一个命运。今天艺术已经跌进了价值:美学价值,商业价值……可以讨价还价、可以买卖和交换的价值。形式作为形式,不能跟任何其他事物交换,它们只能在自身之间交换,这就是美学幻象的代价。

我的意思是说,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拥有这种“现成性”,或者是一切事物的超美学化,这意味着不再有任何可以说出的幻象。庸常崩解进入艺术,艺术崩解进入庸常,或者是这种各自的游戏,串通一气,所有的……好吧,从串通到共谋……我们都在妥协。

存在着两种人,一种人要想方设法跟沃霍尔扯上关系,而另一种人要跟沃霍尔拉开距离,因为这种关系太危险了。他们断言在拟真的艺术中,沃霍尔是个原始人,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拟真者”。

他对待这个世界就像它本来的样子,用明星,用暴力,对世界,媒体真是令人厌恶地瞎操心,就是它在屠戮我们。沃霍尔完全洗劫了这个世界。

沃霍尔走得如此之远,尽管无须将之理论化,因为他所说的一切都因其天真质朴、因其虚饰的天真质朴而无与伦比。更有甚者,他并没有说任何东西,因为从他那儿没有出现任何东西。而他的这种态度被滥用了。

当代艺术所有的欺骗性:宣称无效、无意义、没意义,在已经无效的时候为了无效而奋斗。用肤浅的术语来宣称肤浅性。然而,无效是一种秘密的品质,它不能被任何人所宣称。

艺术的情况也一样,艺术已经失去了对于幻象的欲望,相反,它把每样事物都提升到美学的陈腐之中,变成了超美学。对艺术而言,现代性的狂欢存在于对于对象与再现的猛烈的解构。

欲望的幻象已经丧失在周遭的色情作品中,当代艺术已经失去了幻象的欲望。在色情作品中,无物可欲。在纵情狂欢与一切欲望的解放之后,我们已经进入了超性之中,进人了性的透明,符号与图像抹去了其所有的秘密与暧昧。超性,在这种意义上,它现在已经跟欲望的幻象毫无关系,而只跟图像的超真实有关系。

在审美幻觉之外,一个与更为基本的我称之为“人类学的”幻觉形式重新建立联系的维度——指向世界和它的呈现的一般功能,在被解释或被再现之前,在成为真实之前,世界借以完好地显现出来,它只是后来才变得真实,而且无疑是很快完成的。

超越一种理念意味着否定它。超越一种形式意味着从一种形式过渡到另一种形式。

客体,其秘密不在于它们的表达、它们的再现形式,而是相反地在于它们的聚集以及在随后整个变形过程中的分离。

所有的现代艺术都是概念化的,因为它崇拜概念,崇拜作品中艺术运思模式的成规——以完全相同的方式,商品所拜之物不是它的真实价值而是价值的抽象成规。

像性崇拜的启示一样,拜物还是一种性冷淡:通过把它们的对象确立为一种拜物,它们既否定性现实,又否定性快乐。它们不相信性,而只相信性的理念(当然,它是非性的)。同样,我们不再相信艺术,而只相信艺术的理念(当然,它根本无关审美)。

这些庸常的客体,技术的客体,虚拟的客体,是新的陌生的吸引者,是超越了美学、超美学的新客体,这些拜物教一客体不具有意义,不具有幻觉,不具有灵韵,不具有价值,它是我们对世界彻底幻灭的镜像。讽刺性的纯粹的客体,如同沃霍尔的图像。

拟像不再是拟像,它们已经凸显出实体性——拜物教,或许,既是完全去个性化、去象征化的,又是以最大的强度作为中介直接投注的——正如拜物教的对象,缺乏审美调解。

假定你正在自娱自乐地拍摄一个给定的事物,但是事实上是它谋求被拍摄,而你仅仅是它的舞台上的一个角色,你的行动被周围世界变态的自我广告所操纵。那是一种针对处境的荒诞玄学的反讽。

今天,所有的事物都想自我表现。技术物、工业物、媒介物,所有种类的人工制品,都在谋求指意,被看见,被阅读,被记录,被拍摄。

图像无法再去想象真实,因为它就是真实;它无法再超越现实、美化现实或梦想现实,因为图像就是虚拟的现实。在虚拟的现实中,似乎事物已经吞噬了它们的镜像。

圣像破坏者是一些不可思议的人,他们宣称表现上帝是他们至高无上的荣耀,但是在现实中,却以图像拟真上帝,借此来掩饰上帝的存在问题。每一种图像都是一个托词,以避免提出上帝的存在问题。事实上,在每一种图像的背后,上帝已经消失。他未死,但他已消失。

同一必须与同一撕裂。每一个图像必须脱离世界现实,某物必须在每一图像中消失,但是人们不必屈从于毁灭的诱惑、确定的熵的诱惑,消失必须持续起作用:那是艺术的和诱惑的奥秘。

抽象是现代艺术的大冒险。在它的“爆发的”、起始的、原初的阶段,无论是表现主义的还是几何学的,它仍然是英雄的绘画史的一部分,是再现的解构和对象的瓦解。通过拆解对象,绘画的主体本身移向消失的边缘。

实际上,绘画对于自身作为绘画、作为艺术、作为比真实更强烈的幻觉,已经变得完全漠不关心。它不再相信自身的幻觉,而是召唤对自身的拟真和嘲弄。

今天谈论绘画是非常困难的,因为观看绘画是非常困难的。在大部分的时间里,绘画不再需要被观看,而仅仅是视觉上的吸引,是没有留下痕迹的循环。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不可能的交换的一种简化的审美形式。

虚拟性倾向于完美的幻觉。但是,它完全不是相同的作为(符号、概念等的)图像的创造性幻觉。它是“再造”现实主义的、模拟的、统一语法的幻觉。通过完美的复制,通过对真实的虚拟再造,它把幻觉的游戏带向终结。

今天的电影既不知道暗指,也不理解幻觉:它在一个超技术、超效率、超视觉的水平上把一切连接起来。没有空白,没有间断,没有省略,没有沉默,如同电视一样,随着自身图像特性的消失,电影被日益同化。我们前所未有地更加接近于高清晰度,换句话说,更加接近于一个无用的完美图像。

无处可去,艺术终归于零——或者一切——仅仅待在原地,磨着它的牙齿,失去了它的咬合,然后失去了它所有的意义。它现在漂流在某种索然无味中,所有消费的欢欣都被清晰的痛苦的喷涌所跨越,睡着走在它的睡眠中,还没有死亡,几乎没有生气,但依然茁壮。

杜尚也许仅仅是想以达达的风格撼动一下艺术体制,然而正是艺术本身因此成了受害者,陷入了艺术史的崩解之中,包括他自己的绘画绝技。

沃霍尔以一种极端的形式体现了本世纪唯一激进的可选择项:全然地否弃艺术,把商品本身变成一种艺术形式。作品最终又会被重新作为艺术而被商品化。

资本,这终极的艺术。在此意义上,我们都是艺术家。

艺术不是来自自然的冲动,而是来自深思熟虑的技巧(在现代主义的初始,波德莱尔就领会到了这一点)。所以,质疑其地位,甚至是其存在,始终都是可能的。我们已经变得太习惯于怀着敬畏感来对待艺术,以至于我们不能再以一种冷静的眼光来看待它,更不用说是质疑其合法性。

“二十岁是荒诞玄学家——三十岁是情境主义者——四十岁是乌托邦主义者——六十岁是病毒与隐喻——这就是我的整个故事,”波德里亚曾经这样概括过自己的历程

“拟真”并非一个概念,它本质上什么也不是。它只意味着,在当代文化中不再有任何原创性的东西,只有复制品的复制品。

真正的丑闻并非他竟然攻击艺术,而是艺术竟然认为这种攻击是丑闻。

确实存在着一场艺术的共谋,尽管它不得不以幻觉呈现。现在,欺骗是透明的。今天还有谁能自夸拥有些许诚实?

这是一种奇怪的知识操练,我看到在当时它带着欢欣展开:艺术界在宣布“先锋的终结”之后很长时间,又再次窃用了先锋主义。它完成的方式甚至显得更有趣:暴露了情境主义者卷入建筑及其意识形态批判,以更好地发泄它们毫不含糊的对于艺术与艺术批评的谴责。

作为在60年代自学成才的社会学家,波德里亚在知识上保持着对法国情境主义者的接近,并且跟他们一样,怀有对“文化”的无条件的不信任。

艺术“没收平庸、废物和平凡,把它们变成各种价值和意识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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