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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从批发店买冰棒，一毛钱可以买四根，贩子们运到乡下来卖，一个鸡蛋可以换取三根，鸡蛋原本是一毛钱一个，这样冰棒贩子们利用一毛钱本钱便可挣得两分半钱的利润。 村上的如宝，一到炎热的夏季，就跑去批发店贩来冰棒，然后走村串户进行兜售，他也因此赚到了一些钱。 缺乏交通工具的年月里，人的双脚便是最有效的“交通工具”。每天清晨，如宝背着空木箱从家里出发，步行两个多小时后到达目的地。把用一块钱买来的冰棒（四十根）装进木箱，用棉絮压实裹牢后，他便背起箱子急匆匆往回赶。太阳落山前，如宝必须将箱子里的冰棒卖光，若有剩余，放到第二天冰棒就会彻底融化，那肯定是要亏本了。 事实上，如宝几乎天天能卖到木箱见底，赚来的鸡蛋，他偶尔也会煮来吃，吃得美美滋滋的。 我的父亲曾多次看见如宝蹲在门槛边剥鸡蛋，他于是鼓励我：想吃鸡蛋，就跟着如宝卖冰棒去！ 我掂量：虽然要跑路，要背东西，但总比弯着腰在稻田里干活要轻松。 紧随如宝的脚步，学着如宝的吆喝：冰棒——冰棒嘞，三根一毛钱，一个鸡蛋换三根—— 第一天， 我赚到一毛钱。 第二天， 我赚到一个鸡蛋和三分钱。 如宝却挣得更多，因为，他每次都从冰棒批发店拿走八十根。 八十根，我这个平日里总是逃避农事的农家少年，无论如何都是 背不动的，即便背四十根，我也是走走歇歇，歇歇走走。 于是，我稚嫩的脑门里滋生出两种感觉：乡下人太苦；赚钱真难。 如宝突然稍信来，说他生病了，叫我自个儿去卖。 有生以来，第一次一个人背着木箱子步行几十里地，第一次一个人单独做生意，第一次一个人亮着嗓门四处吆喝—— 工夫不负有心人，在如宝生病的那些时日里，我孤军奋战，连续地孤军奋战，终于赚到了一块多钱，还有几个鸡蛋。 母亲煮熟两个鸡蛋，让我剥来吃下去，大家都认为我卖冰棒受累了，得补补。 把一个鸡蛋对半切开，我把它们放进了父母的饭碗；另一个，切分成四小块，我们兄妹四人都得到了享用。 不是物价在上涨，而是钱的“数额”慢慢在抬升。当一毛钱只能买到两根冰棒的时候，两个鸡蛋才能换得三根冰棒，“钱”开始出现“钱不值钱”的滑溜和松弛。 很显然，想要挣钱，只能仰仗“跑量”，采用“薄利多销”的策略。 百十来根冰棒，背行肯定是不现实。如宝于是推出轱辘车，把木箱子绑扎在轱辘车上。 也因此，我又学会了一样新技术——推行轱辘车。 那几年，每到开学，我们兄妹需交的学费、书本费等，虽都是母亲从瓦缸里掏出来，但她总是说，这些钱，是良卿（我的小名）卖冰棒赚来的。 母亲的这番念说催生出我们学习的强大动力，兄妹几人从学校拿回家的奖状，贴满了土砖墙壁。 小镇上冰棒批发店一家又一家开出来，冰棒的种类也越来越多。待到我读高中时，冰棒卖到五毛钱一根，之后又变成了一块钱一根。有些冰棒批发店，店名改成了“冷饮批发部”。 如今一到盛夏，人们嘴中咬吸着的，是“冰爽”家族的全部：冰棍、冰砖、冰块、雪糕、冰淇淋等，真是应有尽有；无糖或含糖、方圆型或锥体状等，可谓品相万千。只要舍得掏钱，炎炎酷暑里的“冰”和“味”，你都可以马上拥有。 在这份足兴的拥有里，我却总要忆起先前：那个为了逃避农事而驱身贩卖冰棒的农家少年，把母亲奖赏的煮鸡蛋一分为二和一分为四，是“受累”后家人集体的回报，亦是曾经贫寒岁月前行的“助推剂”。 2023、6、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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