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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欲望的矛盾体。 笔记本，是上午背来放在丁字楼里。 下午早早来到楼里，想读会刚刚到手的杂志，然后开始写字。 其实，写点什么的欲望，从昨天跑步时就一直在头脑里作怪，当时一边跑步，一边在手机里记下些零零散散的句子。这样的欲望驱使着我把笔记本带回家中，想着晚上可以写下点什么。结果，可想而知，一点酒下肚，电脑根本就没有打开。今天早上，我把它从昨天放在家里一直未动的地方重又背了回来。 前后窗子都开着，时或有风吹过，虽然是盛夏，这安静的老楼对我这怕热的人还足以呆得下去。 脚放在书桌，人斜靠椅子，偶尔摁亮手机，依然安静的没有什么信息。翻书，就这样静静的翻下去，直到暮色苍茫，直到朝阳再次升起，这样的欲望虽平静却如此蛊惑我心。 如果说阅读是在别人的文字里自己隐藏，写字则是讲述中呈现自己或是为了记住一些什么。 两种欲望都如此真实而平静，以至只能同时屈服。 自从去年疫情期间体重猛蹿之后，一直想要把它打垮下去。这样的欲望近来特别强烈，虽然一跑步那一直未有痊愈的脚伤便会折磨我，依然每天都要一身水两脚痛的操场跑上十来圈。 带着疲惫的轻松回至家中，忍不住要犒劳自己一番。早早用水浸透的花生，如刚地里扒出一般脆生生的，生抽陈醋泡上一碟，二三两白酒，整个人便醉了。虽然忍着忍着，那一身的汗算是白淌了，一天的减肥计划也便泡汤了。 两边都无法拒绝，只能同时臣服于这相反的两种欲望，一边臣服，一边苦苦挣扎着反抗；是反抗，也是臣服。 这样欲望里浮浮沉沉，就像自己升升降降的体重，就像匆匆过去的这些年，就像那回头看时方才看得清晰的命运。 这场与命运较量的战争中，一直不肯散去的美好欲望始终为怠惰所笼罩，偶有的几次胜利很快便被更多更迅急的失败所遮掩。 曾经的胜利，不值一提，羞于出口，而一再被推迟延宕的美好欲望却愈走愈远，愈来愈淡。 突然想起《渔夫和魔鬼的故事》—— 魔鬼说，“我是个无恶不作的凶神，曾经跟所罗门作对，他派人把我捉去，装在这个铜瓶里，用锡封严了，又盖上印，投到海里。” 或许，人人心中都有这样一个“魔鬼”，对于青春而言，灵魂如此之大，世界如此之小。于是一心想要反叛世界，对抗规则，想以自己的欲望重建一个世界。正如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一样，一心想要树起一面“齐天大圣”的旗帜来。 但世间总有所罗门或者如来佛祖，把你封在铜瓶或是压在五行山下。 在那被封或被压的痛苦里，人一定期待着有谁可以解救自己—— 和孙悟空的版本有所不同，悟空为观音菩萨提前告知定有取经人前来，他只需等待便可得救。而魔鬼的期待却是遥遥无期—— 我在海里呆着，在第一个世纪里，我常常想：“谁要是在这个世纪里解救我，我一定报答他，使他终身享受荣华富贵。”一百年过去了，可是没有人来解救我。 第二个世纪开始的时候，我说：“谁要是在这个世纪里解救我，我一定报答他，把全世界的宝库都指点给他。”可是没有人来解救我。 第三个世纪开始的时候，我说：“谁要是在这个世纪里解救我，我一定报答他，满足他的三种愿望。” 可是整整过了四百年，始终没有人来解救我。于是我非常生气，我说：“从今以后，谁要是来解救我，我一定要杀死他，不过准许他选择怎样死。渔夫，现在你解救了我，所以我叫你选择你的死法。” 第一次读到这里，我想，魔鬼真的好好狡猾，恩将仇报暂且不说，为何偏偏要编出这样一个故事来欺骗渔夫。 如果你把自己想像成被困铜瓶的魔鬼，如果你想到自己不喜欢的环境里呆上一二十年的绝望，如果你曾经历过美好到绝望的等待，你便会明白魔鬼的心路历程，明白他所之言并非虚诞。 年轻时，如若有人给你爱情，或是救你脱离深陷的苦海，哪怕对方丑陋、苍老、一无所有，你定义无反顾，六亲不认，天涯海角—— 这样的欲望，如此真诚，而且会愈来愈为强烈…… 直到，直到你苍老到接受铜瓶并且成为它的一部分。 这时，有人想要救你出去，你会拒绝，会咒骂，会把他/劝进铜瓶，或者置其于死地。 除了渔夫的胜利，故事，是否会可以有另外的结局—— 如果，有人提前告知魔鬼，十年百年甚至千年之后，有谁前来救他出去…… 如果，魔鬼一直怀有美好的期待，直到遇见那个命中注定打开铜瓶的人…… 如此，这是《西游记》或《美人鱼》的另一个版本。 如此，魔鬼不是魔鬼而是天使，是世间最伟大美好的存在，是最幸福的一个。 如此，这便不是现实的寓言，而是“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的童话。 写于夜色中的 丁字楼沅澧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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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陈会设 > 《公众号：兰芷人间情耽云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