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许多年前,淮北二马路边一处租来的房子,推开窗户,把大半包红黄香烟连同火机一同扔下去,然后就和陪伴自己多年的好物作了彻底告别。记忆中那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各自读书之后,便跑到伟哥的房间,窝在沙发里和他谈起新学校的种种无奈,接下来何去何从的路,当然更多的还是种种的迷惘。彼时,烟瘾很大,谈话间隙烟不离手。等到房间云雾缭绕的时候,从不抽烟的伟哥便去打开窗子,冬日的风一下灌满房间,我们便坐在风中继续那些琐碎无聊又空阔辽远的话题。夜深时候,各自回屋,伟哥继续他的竞赛试题,我则继续翻阅那本全黑的封面《古文鉴赏辞典》。也许就是那些夜不能寐的孤独里,突然明悟——是要做些改变了。现在看起来做起来都无比艰难的事,当日决定下的一刻,只是香烟一丢便轻松的完成了。人到中年的生活,大多如木心《素履之往》所写的那样——所谓勇敢,便是某一瞬间拥有高度的自信和强烈的意愿,然后以平和持久的毅力把自信和意志付诸生活。然而再遥远的路途终有一个起点,那便是下定决心的勇敢时刻。教学《齐桓晋文之事》,讲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一句,突然想到勇敢一词。一件事,形势大好,或有一眼可见的美好结局,才去行动,那不叫勇敢。唯有面对不可知的未来,面对万千人阻拦,毅然前往者,方为勇士。或者说——除去淮北租房一年的经历,其前,尚有改写人生的机遇。四处飘泊之时,试讲省城民办高校,当时结果并未公布,等到一切安定,告知可以前往。县城与省会,中学与高校不可同日而语,然而二十多年前体制内外差别的鸿沟,让我在安定的死水与未知的波澜之间选择了前者。如今想来,自己大抵是懦弱的,那些自诩的勇敢其实不过是叶公好龙。懦弱的人,先要有承诺,有攥于手心的保证才愿意行动,才愿意去爱。朋友电话喝酒,一边是刚刚打开的文档,正在写下的文字。拒绝,需要勇气;对源自本能狂欢的拒绝,更是一种勇敢。阅读,在我看来是与孤独的文字孤独的灵魂对谈,在他人眼中映见自己。写字,是与自己的孤独对话,是在自我的言说中丰富自己。除去拒绝,爱更是勇敢。对孤独的爱与拥抱,别是一种勇敢。细细想来,能够在孤独中于无所凭倚时无所畏惧,人生何来困惑与忧虑。对无从确认的可能,心存疑虑首鼠两端,大抵是衰老的象征。想那五十五岁时孤身前往纽约的木心,无疑是勇敢而年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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