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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知后觉的领悟,择难而往的胆识——记生活小事一件

 陈会设 2023-07-06 发布于安徽
一、后知与先知
         
先知,是一种神启;
后知,是一种无知。
这,是我们的常识;是一直以来的认知。
         
无论面对考试、知识与爱情,还是福祸、未来与命运,我们都渴望神明提前告知;或是直接成为先知。
我们的认知里,后知等于无(用之)知——大局已定,再来谈论如何则如何,再去审察、反思,无意义又没意思。
         
然而,人不是先知。
即便偶有先知之能、之才,如果没有后知的加持,所谓先知不过是昙花一现的过眼云烟、稍纵即逝的电光石火。
即便“未尝识书具”却能“指物作诗立就”并且“文理皆有可观者”的五岁神童方仲永,因为日日“环谒于邑人”,又未尝读书学习,十多年之后,其先知之才亦泯然不见;所谓先知者,普通常人矣。
         
反观郭靖同学,本是资质鲁钝、愚笨之人。
然,读其学师北丐的所作所为,以及所获所得,便可明白“郭大侠”横空出世的原因所在——
洪七公白眼道“你满头大汗的练了这么久,原来连这点粗浅道理才刚想通。可真笨得到了姥姥家。”
又道:“……好比陈年美酒,上口不辣,后劲却是醇厚无比,便在于这个'悔’字。”
         
郭靖茫然不解,只是将他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以备日后慢慢思索。
他学武的法门,向来便是“人家练一朝;我就练十天”。
当下专心致志的只是练习掌法……手掌边缘已红肿得十分厉害,他却毫不松懈的苦练。
         
次日天方微明,郭靖已起身到松林中去练“降龙十八掌”中那一招“亢龙有悔”,练了二十余次,出了一身大汗……
郭靖虽然悟性不高,但只要学到一点一滴,就日夜钻研习练,把这十五掌掌法学得颇为到家,只是火候尚远为不足而已。
一个多月之间,武功前后已判若两人。
——金庸《射雕英雄传·第十二回亢龙有悔
         
所以念及郭靖,不过因为自己原是如同郭靖那般、天生愚钝的学生。
犹记,八岁读书之前的某个夏日,县城姑父那儿回来距家三、五里之遥的路上,父亲突然停下骡车,要我数出从一到十的数字。
在我吭吭哧哧、反反复复地尝试了十数回之后,父亲便说:
数不出来,今天便丢你这儿。
         
其时,暮色早起、夜色渐浓,又在这漫漫长途的荒郊野外,心中早已惧怕至极,便哭着哀求说:
我,我回家想想;明天,明天一定数对。
         
因为诸如此类的记忆,因为早早知觉的愚拙;
从少年起,便比同龄之人多出一份耐住寂寞的毅力,是我仅有的一点过人之处。
         
直至今日,方才发现——
所谓天赋、先知,不过随时可能湮没的神启;
愈努力愈幸运的智慧深藏于毅力、后知之中。
         
方才明白——
知无知后的奋起,不是耻辱,而是勇敢。
后知后觉的领悟,方是任谁也无法剥夺的才能。
         
二、困难与容易
         
老家回来,刚过天御府,便见前面车辆行驶龟速,紧跟之时,瞥见并立的警察,方才恍然:
高考?!
——这日日惯走的老路,此日不通。
         
最快,哪条道。
这是掉头之时,跌进入脑海的第一问题。
北门?!
然而,左拐要等红灯。
转动方向,信手右拐。第一个路口,下意识右拐。
远远望见,前面尚未完工的小区,封路——其实,前两日刚刚于此路过——这不通的道路,在我本是知道的。
         
左拐,东苑门口,遥见小区尽头便是大道,心中一喜。
右拐,五中放学,南门挤拥不动。
重回首次右拐的大路,继续南行,至国道,绕过学校,右拐,一路畅通。
         

公园长跑。然后,过北门,学校看自习。
未至北门,不觉哑然有笑:
北门门口,高考结束之后,离校的学生依旧断断续续,电车勉强通行。
如若当时转至此路,亦是不通。
         
回想短短的几公里,弯弯绕绕之中,不止多行了许多路,多费了许多时间。
最后,还是重新回到以为最远、其实一开始就知道的最近的路上。
表面看来,不过是抄个近道、走个捷径,闹得个事倍功半、欲速则不达的小事。
无须厚非,亦不必大惊小怪。
         
根本之处在于:道理与行动之间的逆反背离——
离梦想最近的地方,路途最为遥远;
最简单的写作,需要最繁复的练习。
夸夸其谈的易懂之理,一旦付诸行动,便本能的取巧偷懒,趋易避难。
         
这平常不过的生活小事,想要予我怎样的启寤;我,又能领悟什么——
坐在讲堂之中,我心未静,忧思未止。
         
问题出现后的所有方案中,首先的、无意识的反应,为何偏偏是——
怎样最快;
如何最简单;
怎么做最容易;
步步算计,时时考量,绝不轻易多走一步路,多做一件事。
这,便是我本能的选择,便是我全部的智慧。
         
中庸,苟且,小智小慧,是我们的致命伤。
想起讲堂里投影给学生的傅雷《巨人三传·贝多芬传·译者序》中的句子,不觉心中一惊、背有微汗。
隐疾、伤病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对这致命之伤的习以为常、习焉不察,可悲的是对以此换取的小小胜利的炫耀、骄矜。
         
纪伯伦《沙与沫》中谈及“七次藐视自己的灵魂”的时候说——
第三次,当让她在难与易之间选择时,她弃难而择易。
         
想想自己;
想想在本该羞愧的时候却捧出骄傲的自己;
想想在本该反思、自省的时候却作出逃避、躲藏的选择的自己——
在我,先是无语,继而写下这些文字。
         
人生——
最容易走的路,便是放弃;
最舒服的选择,便是躺平。
这,绝非一路走来的经验;绝非苦苦觅求的人生。
         
越来越相信后知后觉的领悟;越来越相信择难而往的胆(量)、(见)识;
是天生笨拙的我,仅有的一点点的智慧、骄傲。
如若人生前的半程多少取得一点点成绩,那成绩,自当归功于它们。
         
写于骤雨骤至的沅醴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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