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了《卫分》和《气分》的神昏,也许有的读者已经能心领神会到:说神昏,实则已经在交代温病卫气营血各阶段具体的治法了。因为神昏本身无法衡量温病发展的阶段,它只是刻下的症状之一。不过神昏也代表了气机闭郁较重,只是反过来,气机闭郁较重,并不一定都会神昏。 既然气分的正确治法已经交代了,我们可以试着分析下发生在去年上海某方舱的一则医案。这则医案的全过程,发表在某期的《上海中医药报》上,医案的撰写者,从三诊开始接手。我们看下全程情况。 按: 从4月13日显示阳性,到5月16日出院,历经一个多月。中医介入治疗是从5月2日开始。这一段的信息,除了时间线以外,已经大体勾勒了患者的病证。 主要症状:每日出现高热、咳嗽、气促、畏寒、有痰但不多且粘(可以预判为咳痰不畅,然后再综合判断验证)。 这里的畏寒,应该是气机闭郁,无法透达卫表,而导致的。有形之郁,来自于痰阻;无形之郁,是气分之热。 气促,是肺气不降,甚或整体气机不降。 气机郁闭,热无法外透,导致高热。 肺气失于宣肃,而咳嗽。 综合预判,此人的病证为“痰热闭肺”。但很可惜,治疗人员判断为“热毒闭肺”。这一字之差,差别很大。 在我们的教材中,痰热闭肺与热毒闭肺,是两个不同的证型,对应不同的方剂组合。前者对应麻杏石甘汤合葶苈大枣泻肺汤,后者对应麻杏石甘汤合黄连解毒汤。前者是:开闭+豁痰+清热+通腑降气;后者是:开闭+清热+折热。 前者比后者多了“豁痰”和“通腑降气”,因其对应的病证,已有明显的有形之邪,即痰阻,亦有严重的肺气不降。因而必须豁痰,而通腑一方面可以使得有形之邪从后阴排出,一方面通过通降大肠之气而更为有力地顺降肺气。 临证时,未必要完全依照教材来,但这个方剂参考,告诉我们对于此证的正确治法,即开闭+豁痰+清热+通腑降气,用药就要奔这个路子去。 但此案,不仅诊断有误,治疗更是让人满脸问号。 西医的治疗内容,就此略过了。一是生命支持,二是抗病毒抗生素激素等药物。 主要看下中医是怎么出手的: 按: 说实话,这个方子,让人挺失望的。很明显,开方的人没好好学过外感,只是在知名参考方基础上,胡乱堆砌。 痰闭到如此地步,白术20克、山药30克、苍术15克、藿香9克、草果9克…是要把人憋死么?郁热如此严重,大多数的用药竟都属于温性范畴,还有几味偏热的,是想要煽风点火么? 大便欠畅,舌红、苔腻、胃纳不佳、咳嗽、气促…都是整体气机不降不畅之象,开药的人,有明确知道自己开药的主要目的么? 还喝了三剂,我是很相信此病人所说的,从未有相关的内科疾病史,整个医案你会发觉他很耐造,如果不是向来体质不错,根本经不起如此折腾。 按: 不但没有好转,病情还在继续发展。药不对症,不可能好转啊。 也许会有人说,他不是每日有大便么,为什么还要通腑? 首先,作为中医,是不能停留在“每日有大便”上的,大便的形、质、色、量、顺畅度等等,都需要掌握。其次,正如上文所说,这里的通腑,不是为了攻下腑实,而是为了给热邪和痰实一个出路,同时通降肺气。 按: 没见好转,就慌不择路用三宝,可惜三宝并不是灵丹妙药,尤其在不该用的时候。 病人此时仍是痰阻肺气,尚未到痰瘀阻络闭窍蒙蔽心神的地步。肺气因痰热而闭阻,宣开肺气、豁痰降气,仍然是首要的。寒凉的安宫牛黄丸下去,肺痰化不了、气机开不了。何况汤药延续首诊,只是更为混乱,不知所谓。 按: 二诊方又喝了三剂,病人体质是真好。三诊换了此医案的撰写者,总算不执着于清肺排毒汤了,尽管在我看来,此方仍不算特别贴切,但已好多了。不贴切的点就在于,眼里没有痰,也没看到整体气机不降。 按: 三诊方不解决实邪和气机,只是清热,因而体温仅略微下降,还新发了左侧肺炎。转折点发生在四诊,总算考虑到降腑气了,用生大黄。另外,烧了那么久,阴液已伤,天花粉也未用错。 按: 用对了药,还是很快的,这就是外感的特点。不过四诊通降的手法仍然偏于保守了,这期间,大便若每日能超过1次,且量大,效果会更好。 且始终没有顾及到痰,吴鞠通的宣白承气汤完全可以参考啊。但这一点,从开始的诊断偏差,就已经注定了。 按: 苔还黄着,脉还弦着,痰还咯着,嗽还咳着,就转用七味白术散了,白术、砂仁、藿香、紫苏叶…这…叶天士吴鞠通王孟英要是看到…还好他们看不到了。从这个用药来看,恐怕此方还是出自于三诊之前的医者之手。 即便要养,也要清养,同时兼清余邪余热,以防火势再起啊。 按: 不得不再次感慨病人体质是真的好,自愈力超一流的。这则医案,真的主要是病人体质好,但凡换一个人,前期撑不了,后期好得没那么快。当然四诊加入的大黄,还是起了转折作用。总体来说,此案最后的成功与医者的外感水平关系不大。 2022年5月16日,患者治愈出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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