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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脐带》导演乔思雪|拓宽边界是游牧精神最根本的东西

 小众先锋 2023-07-07 发布于北京

撰文/采访_君伟

这次采访的主题是“流动”。

借《脐带》入选戛纳电影节中国青年电影推广计划的契机,小众先锋(ID:minor-movie)专访了《脐带》导演乔思雪

乔思雪

90后,女性,达斡尔族,内蒙长大,法国留学,在北京做长片首作《脐带》,做完电影回了老家。

《脐带》海报

她的经历,有很多物理流动,好似游牧生活里的迁徙。在流动背后,精神世界又经历了哪些风暴?

草原的人去到城市,有的留在了城市,有的回到了草原,二者有什么不同?

从熟悉的内蒙,去到陌生的法国,从东方到西方,文化语境的变化,对一个人的影响是什么?

为了拍电影在北京待三年,拍完电影又离开北京回到家乡,是不拍电影了吗?

这些大的问题我们放在后面。

先听听拍《脐带》,导演内心世界经历了哪些“流动”?

01

《脐带》带来哪些变化?

小众先锋:从写这个故事到拍摄,再到上映,心境上经历了哪些变化?

乔思雪:从最开始写这个剧本到拍摄是一个挺大的变化,原来它是一些碎片情绪的堆积,比真正呈现出来的更散漫。

《脐带》片场

它比较像一个散文,影像化之后,变得更具象了,也把母子之间的情节线处理得更清楚,原来想讲的东西可能比现在还要多。

最早的剧本有120场戏,后来减到差不多80多场。作为首作导演,最开始想要表达的很多,尤其我积累了三十几年。

无论是我与母亲、与故乡,还是我与民族之间,我有很多想说的东西,但是最后拍成电影,比如说关于民族、草原,还有游牧现代化的这些问题,我用更幽默的方式呈现了出来。

《脐带》片场

后期过程中,我还是处在一个创作者的视角,站在这个片子的对立面。我们已经定了档期,在上映之前,中间有几天我要再去确认一下。

那个时候我的心态发生了挺大变化,那个时间段我在经历跟我家里人告别,爷爷在疫情期间去世了,再去看它的时候感触不太一样,我真正变成了一个观众去看,某种程度上给了我一种安慰

最后母亲带着一群人,是阿鲁斯想象出来的,是通过母亲不断口述给他的样子,他想象出来的。我觉得那一场戏某种程度上安慰了我,究竟身边最爱的亲人离开的时候,他们去哪了?在这之前,他们眼中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也是我通过这个故事,在寻找某一种心理上或者精神上的支柱和依靠。

有一天我要经历这一切的时候,什么是让我能接受这一切的支点,可能是生命的尽头,最爱的人还在那等着你,所以没有什么可怕。

包括对死亡的看法,我也发生挺大的变化。原来觉得它太未知、太抽象了,反而真正经历之后,把它写出来之后,它变得很具象,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脐带》片场

02

游牧精神是什么?

小众先锋: 你是达斡尔族,在内蒙长大,身边很多说蒙古语的朋友,后来又去法国上学。环境的变化对你的影响是怎样的?

乔思雪:无论是在内蒙,还是在法国,都有一种在边缘徘徊的视角,这个感觉对我来说很自在。

在西方的语境里,作为一个东方人,还是一个观察者的视角。我知道很多在这生活20年、30年的人,他们也没有办法完全融入到法国的文化语境里面。

乔思雪在法国

对我来说,视角很有意思,既可以适当地主动参与其中,又可以回来站在远处看到眼前发生的事情

这会对创作者来说是一个很好的体验,因为一直在一种既可以主动又可以客观去感受周围的人事物的状态。

童年乔思雪与妈妈

回到内蒙,我周围有很多蒙古族的朋友,大家聚会的时候,他们习惯讲蒙古语,他们说蒙古语的时候,大部分我也听不懂。

但是不会觉得尴尬焦灼,不会觉得会有参与不进去的难受的感觉,我可以通过他们的音容笑貌,猜他们在聊什么,通过他们的动作表情,此时此刻的情绪,猜他们在想什么。这个方式和这种感觉,对创作来说很有意思。

乔思雪在法国

在法国留学的那段时间,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从最熟悉的文化语言环境,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要想怎么吸收新的东西。

法国是一个远离我原来的文化、我的家人、我的生活习惯的地方,我需要很独立地成长,所有事情都要通过自己的思考去想解决办法。就跟拍电影一样,很多时候要想各种各样的解决办法。

小众先锋:现在游牧生活方式有了很多变化,从草原出来到城市的人,是否会保有一份游牧精神?

乔思雪:可能做创作相关的人还能保留这种游牧意识,但是整个游牧生活发生蛮大变化的。

像我小时候,周围朋友来城里上学,他的妈妈要把车架在马上,在冬天的雪地里面马拉着车,把他送到城里来。

童年乔思雪与妈妈

但是现在所有的生产、生活方式都在发生变化。从牧区到城里上学的人,一部分留在城市,一部分回到草原。

草原也面临劳动力流失的问题,所以年轻人也会把城市里现代化的东西带回去,为了更好在草原上延续游牧生活。

而留在城市里面的人,可能困扰会更大一点,就是他们从草原到城市里的生活,能留下一些什么?

所以做创作的人,尤其像伊德尔他们这一代,或者像我们这一代,我知道现在有很多跟我们同龄的新的乐队,都不再只是拉马头琴或者唱长调。

因为在城市里面很难被现代年轻人接受,大家都在寻找更接近年轻人的传播方式,寻找能被接受的更现代的风格,把马头琴或者长调去做一个结合。

小众先锋:比如九宝乐队融合得就很好,还冲向了国际舞台。

乔思雪:对,九宝、杭盖。伊德尔现在做的乐队也很火,他演《脐带》之前,在用电子和传统音乐相结合。

音乐人、《脐带》主演伊德尔

但我觉得他现在又发生变化,上次我们聊天,他说最有意思的是他不局限于哪一种形式,他想要用各种各样的音乐类型跟传统的,无论是乐器,还是传统的唱法相结合,做一些很有意思的实验。

这就是精神上的游牧。不给自己设定一个边界,不给自己固定一个类型,而是拓宽边界,寻找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这可能是游牧精神最根本想传递的东西。

小众先锋:你在北京的工作生活跟在老家有什么不一样?

乔思雪:我现在已经从北京搬走了,拍《脐带》之前在北京住了三年,现在我已经搬回内蒙。

乔思雪回到内蒙

因为北京对我来太大了,见到的人和工作伙伴,很多时候目的性太强了,大家都是为了交流跟电影相关的信息。

然后,对所有人的判断和感受都是碎片式的,像生命里的一个切片,看不到这个人从头至尾的变化。

回到内蒙,我周围的朋友都认识十几年、二十几年,包括我周围的家人,我觉得看到一个人很多年的变化,全貌式地观察他们的状态,对创作来说挺重要,更有烟火气,所以我就搬回来了。

乔思雪回到内蒙

而且现在交通很方便,网络也很方便,不一定真的在北京,而且我知道现在越来越多年轻导演都在寻找除了北京以外的地方,大家能真正在那生活,不只是在那工作。真正有生活,才能做创作。

03

戛纳之行有什么期待?

小众先锋:5月去参加吴天明青年电影专项基金主办的戛纳电影节中国青年电影推广计划,对于戛纳之行有什么样的期待?

乔思雪:《脐带》在东京电影节放过,现场观众的感受跟国内观众的感受挺一致的,但是我确实不知道把这个片子放到西方的文化和语境里,大家的触感会是什么,所以我也挺好奇。

《脐带》导演乔思雪与监制曹郁、姚晨,制片人刘辉在戛纳

小众先锋:除了戛纳中国馆的活动,还有没有一些别的关注点,比如今年戛纳的一些片子?

乔思雪:这次主竞赛单元入围的片子,女导演的作品已经占到一半。这几年女性创作者越来越多,无论给电影,还是其他创作,都带来了很不一样的视角

《奇美拉》海报

我特别喜欢《幸福的拉扎罗》,所以对阿莉切·罗尔瓦赫尔导演的新作品《奇美拉》还是蛮期待的,如果有机会能看到她的片子,会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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