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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者周七猴子演义第二十回:卖王八斗知州凛然立公堂 为历练推私盐麻子出坏点 | 高振东

 文化佳园 2023-07-09 发布于江苏

——养浩然之气,不怕鬼。多出些劳力,筋骨硬。
刀光一闪,这回张狗熊来得倒是快,他身子往后一坼,惊道:“怎么,你要杀我?”
刘大柱本着脸说道:“东家,我不是杀你,俺是要把你的头割下来,称一称,看看有没有二斤半!”
世上哪有不怕死的人,那财主张狗熊更是不例外,他往后退了一步,捂着他那颗肥得冒油的头,说道:“刘伙计,行了行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刘大柱向前逼近了一步,还是不依不饶,他举着刀说:“东家,你说,你安排的四件活,俺做完了吗?”说着,又近前了一步。
张狗熊到这会才知道,眼前的这个刘大柱非他人可比。他看了看大门,见没有人来,也许是真的害怕了,看着刘大柱,只得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不言而喻,这个狡猾的张狗黑子,只得如数地给了刘大柱一年工钱。后来,听人说,他是气恼得害了一场大病。
刘大柱讲完了事情的经过,在场的人都夸刘大柱有胆量,更夸周七猴子足智多谋!
鳖鱼又叫甲鱼、脚鱼。食它能大补元气,向来为世人看作补药和美味。鳖鱼还有一个别名,那就是颇有名气的“王八”。头年,邳州新来的那个姓王的州官,是六品官,比知县大一品。按道理,他身为朝廷命官,说话做事该排场(邳方言,意端庄、认真、正道、本分)才是,可他也是一般黑的天下乌鸦中之一个,爱钱爱物,狮口大开。地方上的乡宦富贾,便投其所好,去巧言令色,去送厚礼,为的是找个靠山可依,寻棵大树乘凉。王知州见物心动,见钱眼开,是来者不拒,连个收条都不打。吃人的拿人的嘴软手短,所以他在理官司问案件时,就自然而然地偏袒那些送礼者,老百姓是看在眼里,恨在心头!
周七猴子还听人说,这个王知州除了贪得无厌外,还爱吃鳖鱼,三天两头地叫衙役到街上给他强取豪夺地弄来,以饱他的口福,故而凡是那些卖王八者,都如避瘟神似地躲着那些狐假虎威的狗衙役。对于这个没廉耻的瘟官,周七猴子早就想当众羞辱他一回。所以,他就开始了谋划。那天,是个冷天,在周七猴子看来,那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就赶了大早,在沂河里的渔家买了一只二斤半的老鳖,虽说是马蹄大的鳖好吃,可他倒是觉得鳖是愈大愈好,想要用这个王八去钓那个知州。于是,他便打扮成一个渔哥的样子,把老鳖装在了叉口(口袋)里来到了邳州城里。
刚把摊子出好,就来了几个衙役,为首的是个三角眼,他用脚躣躣(qu一声,邳方言,意用脚碰,或是用脚使之移动)那个叉口子,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于是,周七猴子就按事先想好了的方略回答着他:“我,我我我……”
这班狗衙役平时是仗势欺人惯了的,上哪里还有耐性听人家把话说完?那个三角眼就接嘴道:“原来你是个卖我的,”他看了周七猴子一眼,说道,“这我,是什么东西?我还听说头一回呢,我得看看!”他嘴里说着,那只手可就伸到叉口里去了,不料却被那只老鳖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头,这黄子一回手就把老鳖给带了出来,尽管他左甩右甩,那老王八就是不肯松口,疼得这个三角眼杀猪般地嚎叫……
旁边那些卖鱼的,早就恨死了这些狗杂种,都畅快地笑了……内中一个说道:“要是叫鳖咬了,除非是大叫驴喊,它才松口啊!”他看了看三角眼,又说道:“我这可是向你的呢!”
三角眼这阵儿乱了方寸,也不管这说的对不对,就赶忙把那只老鳖咬着打滴溜的手放进了叉口里,看着周七猴子恨恨地说道:“你还说是我,原来是个老鳖!”说罢,他的另只手就提着叉口往回跑了……一见这般模样,周七猴子心里就可乐了,知道这就离心中的目标不远了。于是也就寸步不舍地跟着他,嘴里喊着:“大爷,大爷,你把我拿走了,你还没给俺钱呢!”
那些卖鱼的买鱼的也都停下了买卖,相随着要去看个热闹……
等一大伙人来到了大堂下,王知州正坐在公案之上,一见那个三角眼直叫唤,便将惊堂木一拍,问道:“张坡,你为何如此光景?”
三角眼喊道:“老爷,你可要给我做主啊!”转过脸指着周七猴子说道,“这个刁民,他卖我,我替老爷你去买我,这我咬住了我的手,直格(邳方言,意简直)地疼死我,老爷你得狠治这个卖我的!”也许是那老鳖听见人声嘈杂便松了口,三角眼担心爬出来再去咬他,便赶忙把叉口子头给窝上了。
坐在上面的王知州听了半天,还是觉得云里雾里的,可能是人多乱哄哄地缘故,没有理出个头绪来。他大概是认出了周七猴子,在一阵心里嘀咕之后,就没叫周七猴子跪下,只叫他说明事由。周七猴子仰着脸看着王知州说道:“大人,是这样的:我卖我,他买我,我不叫他买我,他偏要买我;我咬他,是他自讨苦吃,怎能怪我?”
听了周七猴子的陈述,那个王知州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可他还想弄个明白,就离开了公案来到了三角眼的跟前,把那个叉口子给解开了,三角眼怕那老鳖爬了出来,便不住的晃动着叉口子……
那王知州往那叉口里伸头一看,便不屑地说道:“真是岂有此理,我还真以为是什么稀奇之物呢,原来我是个王八!”
他这一句“我是王八”不打紧,却引起了哄堂大笑……在一阵阵的笑声里,王知州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周七猴子,方才恍然大悟:“这不是骂我自己吗?怎么今天眼睁巴巴地又上了周七猴子的大当!”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周七猴子的对手,就只得干吃了这个哑巴亏,他回到了公案,把脸一沉,猛拍了一下惊堂木,骂道:“你这些刁民,就会乱起哄,人一天有三迷,谁能无错?”,
一见老爷动了雷霆之怒,堂下的人这才停止了笑声,就都陆陆续续地走了。周七猴子也便随着众人出了衙门。在路上,他心里很是滋润(愉悦):“不管怎么说,我虽是没拿到卖鳖的钱,可你这个州官老爷,毕竟还是在众人面前当堂出丑,你没法子对付那些嘲笑你的人,因为法不责众。再说,你又能认得哪个笑那个没笑呢?你这个面子是丢定了,这个笑话人家看定了,今天,你这个贪官污吏又败在我手里!”
一提及王八,人都说是骂人的话,可一般人就是不知道个中的缘故。若是寻根溯源,方知道它的“出身”:王八是同忘八的叶(xie,四声,意和洽;相合)音,意思是忘了“忠孝节悌礼义廉耻”最后的那个“耻”字,而民间的奇耻莫过于老婆偷汉子,对于此,《辍耕录(作者陶宗仪)》中有两句嘲讽诗是这样写道:“宅眷皆为拜月兔,舍人总做缩头龟”。上一句是写这家妇人是不用丈夫而有孕(传说雌兔是望月而孕);下句是说男人戴绿帽子,当了乌龟。
而绿帽子为何又和龟鳖相连?民间称:雄龟或公鳖,没有生殖能力,雌龟母鳖常借助与蛇交尾而繁衍后代。在“内人”和蛇苟合时,雄龟公鳖佯装不知,缩头匿于水中,以莲叶作为掩蔽,还不时地从水中探头偷视,因为莲叶为绿色,故以之相代绿帽子,故以绿帽子讽喻那些甘心或不甘心其老婆跟别人通奸的人,这种人已是没有羞耻之心,便以王八相待,王八者,忘八也。
今年夏天,天气反常,小麦灌浆时,阴雨连绵不断,一直到快割麦时,还是下个不停。眼看着到嘴的粮食已是泡汤,老百姓都是叫苦连天,埋怨着这狠心的老天爷……
常言道,当地不收,当地穷。这可是关联到百姓生存的大事,民以食为天,这是圣人的至理名言。按例,对此大灾官府该及时予以申破(申报)才是,可是昏官不体恤百姓,是“急敛暴征求考课”。到了腊月隆冬,那天,州衙门的照壁上贴出了告示,上写着:奉上命,明年开春,须修建辖区驿站,本年年末,每户按人头预交纳人丁捐。每人缴纳五十斤小麦,折纹银半两。
眼明的人都知道这是横征暴敛,苛捐杂税!
告示贴出后,州官便派人下去催缴,有时候怕下属催缴不力,就亲自出马,因为他还可借此捞上一把,经手三分肥,水过地皮湿,不吃老百姓的,还能吃谁的?他经常坐着大轿到各乡社围堡去督办。为了私欲,他一天到晚累得是嘴干舌苦腿疼腰酸骨头像是散了架……那一天下晚,王知州回到了州衙,丫环献上了香茶,小妾站在背后给他捶肩……也许是心情不好的缘故,觉得那小妾的粉拳捶的不是地方,就转过脸一连扇了她两个耳光,在还要再打第三个耳光时,不料那个小妾逃之夭夭了……打过以后,他又懊悔了,这个小妾,那可是杨家庄杨大财主为了巴结他,花大钱斥巨资从徐州金谷里藏春阁给赎出来的花魁,花名叫做“小貂蝉”。自己是深深地宠着她,由着她。因为这个烟花女子风情万种,着实有“回首一笑百媚生”的娇态,从而使得她前面的那六个如夫人是“六宫粉黛无颜色”了。这打了她两巴掌虽不要紧,到晚上,除了得趴在她的石榴裙下俯首称臣外,还得送给她珠宝银钱赎罪,都说美女是祸水,可人人都想要,这可是没得法子的事!
到此时,王知州又反躬自省了:为什么要打自己的心上人呢?这都因为是收捐不顺畅的缘故。各村的刁民躲躲藏藏,就是不肯露面,如此叫他心情烦躁,神魂不安,这才迁怒移怨于她了。回想这几天收捐之事,简直是叫他“白首搔更短”捻断几根须了。他端起了宜兴紫砂壶,呷了一口碧螺春,尽管这都是地方上那些抱粗腿的人所送来的,是绝妙级的享受,可今天却是觉得索然无味,他知道这是境由心造之故。本想叫丫鬟碧翠把那个七姨太太叫来给他捶肩,可就在这时,太太过来告诉他:黄师爷来了!
因为是后衙且又为内室,是不便接待,于是他就不太情愿地离开了太师椅,整了整衣冠,来到了前衙会见黄师爷。
来的这个黄师爷,他的尊容是着实不敢恭维,就连他的身材,叫人也是不肯点头,总之,一句话是其貌不扬粗俗猥琐。然而海水不可斗量,衡人不可貌相,你不要看他那个狗样,可就是周身长满了脓包,只要是稍微走快点儿,那坏水就往外冒;他还善于揣测长官意图,是个胁肩谄笑善于巴结的市井小人!
黄师爷谄笑着向王知州说道:“大人,你一人忙不行,你在明处,那些刁民在暗处,你是人生地不熟,这上哪里能找到人?”
王知州看着他问道:“先生,你看这事该如何是好?”
黄师爷眨巴眨巴老鼠眼,说道:“大人可把所辖之区域分为十个点,分设十个钱粮柜,每个点由衙门派人掌管,让当地的里正地保带着差人去户上催缴,由于地保熟悉本地情况,那些刁民则无处可躲无处可藏了,如此,大人则省去鞍马劳顿和操心费力了,如此,大人则可如诸葛武侯那样'安居平五路了’!”
那个王知州一听,一想,觉得此计甚妙,在送走了黄师爷之后,就依样画葫芦,照着黄师爷的话去做了。第二天,他在邳州辖区如实地设了十个点,每个点派一个人坐镇,或收粮食,或收钱款。这样,还真地把老百姓给制住了,直弄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鉴于此情,就有几个不平而又胆大的人来找周七猴子向他讨个对策了。
周嘉衸打量了一下这几个人,觉得是没有欺诈,便问道:“恁都有没有胆量?”
内中有个刘老头问道:“举人爷,这有胆量怎么讲,那无胆量又怎么说呢?”
周说:“要是有胆量,恁就一把火烧了他的那个钱粮柜,不行吗?”
那个赵老头担心地问他:“那不是犯王法吗?官府能拉倒吗?”
周坦然地说道:“不用怕,到时候,恁就往我周七猴子身上一推就行了!”
刘老头不愿意了,他说:“举人爷,这不把你给坑了吗?”
周呵呵一笑道:“敬请放心,能都坑不到我!”接着,他就压低了嗓门,一五一十地给出了个主意……
这天, 设在龙池乡那三个差役在忙了一天之后,只留下了一个管账的,那两个都回家了。也许是仗着自己是官差无人敢对抗的缘故,那个管账的差役就在吃大肉喝高酒之后,一头栽在那所临时搭起的账房里,忘了在火盆里点火取暖,也不管冷暖,他就倒下头鼾声大作,睡得跟死猪似的……月黑天地寒,夜深闻犬吠,就在这个时候,全邳州每个收粮收款点,全都被人放火烧了,那些管账的从醉乡中被惊醒,匆忙中在胡乱地喊着“救火,救火!”,等那些救火的人零零续续地来到之后,那钱柜和账簿什么的,早已是被火烧得是煳头燎耳,叫水浇得是面貌全非……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那些管帐的人,都在地上拾到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纵火者,周七猴子也。”
一见这字条,那些管帐的人哪敢怠慢?一者是由此可以减轻罪责;二者也算是捉了纵火的凶手。因而就在乱鸡叫(黎明时,鸡乱叫)时,都找了马匹,急忙火促地赶到邳州衙门击鼓报案去了。
那个王知州此时正在他第七个小婆子的温柔乡里缱绻缠绵,一听有人在天还未明时击鼓,便知道事非寻常,于是便使劲地挣脱了那个烟花女的玉臂,急忙忙地穿上了官服,戴上了顶子,灯光下正要出门,却被那个“小貂蝉”给叫住了:“看你忙得就跟挨大饿孩子去吃妈(奶)似的,你看看你戴那是頂子吗?”
王知州疑惑地摸了摸头顶,就觉得那不是官帽顶子了,便一把拽了下来,一看,还真是大吃了两惊:一是头上原先戴的是小貂蝉的红裤衩子;二是他发觉辫子散了。对此,他重重地向小貂蝉说道:“这些,还真幸亏是你看着了,要不然,非出大错不可!”
小貂蝉撇了撇嘴,说道:“你那辫子散了,我倒是没看见,是你在到好处时,自己搓散了的呢!”又似嗔带怨地关照了一句,“快去快来,我在这里等着你!”
王知州在重新着装后,先是对着穿衣镜左右上下地端凝了一阵子,还又叫小貂蝉给多次地掌眼,他这才放心地上了大堂。等那伙人报了案之后,顿时他就目瞪口呆,头皮发麻了。再一看手下人所送来的那十张字条,上面都赫然写着:“纵火者,周七猴子也。”这时,他又稍稍地松了一口气,心里话,“账簿什么的虽被烧了,可这没用费多大劲,就捉住了真凶实犯,也算是个收获!”于是他立马叠桥,命捕快持着文牒火速到赵庄去捉拿周七猴子周嘉衸到案!”
在一旁的黄师爷提醒道:“这周七猴子可就是那个周举人,周贡士,大人不可不三思慎行。”
王知州不屑道:“我管他是粥(周)举人还是饭(范)举人,谁犯法,我就办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向那些捕快道,“去,火速办案!”
等捕快们走了之后,王知州狠狠地向黄师爷说道:“这回我看你这个周七猴子有多大的能耐,你能跑出我的手心啦?”
黄师爷随声附和道:“这回他是眼里害疥,够挠的!”
那天早晨,周七猴子正在院子里踱着步背诵古诗,十几个差役凶神恶煞般地叫开了门,不容他说明身份,就被如狼似虎的差役给锁住放在了马上,一气奔到了州衙,那王知州早已是坐在了大堂之上,在喊过堂威之后,王知州一拍惊堂木喝道:“下边可是周嘉衸,你为何立而不跪?”
周七猴子朗声答道:“大人,我上跪天,下跪地,当中跪父母,进京赶考跪皇上!大人须知,生员行动官司,在大堂之上都是立而不跪,更何况我是个举人还又是个贡士?”
那王知州一听,迟疑了一下,看了看黄师爷,黄师爷看着他摇了摇头,随之,便和他进行了私语……
王知州边听边点头……而后他对周七猴子的语气也就缓和了许多,他说:“我也知道你是举人是贡士,并且你我也非止一次打交道。今天大堂之上,本官问你,你为何与官府作对,而纵火焚烧钱粮账册?从实招来!”
周七猴子心平气和地回答道:“大人,这就奇了,我周某何时烧了官府的钱粮账册?”
王知州训道:“据报案人称,是昨夜二更天!”
周七猴子立即予以反唇相稽:“大人,常言道,'捉奸捉双,拿贼拿赃’,说我纵火,你可有真凭实据?”
王知州一拍惊堂木,厉声说道:“现有物证在此,你还敢抵赖?”说罢,就把手里的那些字条一扬,然后又放倒了公案上,随后打开了一张念道,“纵火者,周七猴子也!”还又补了一句,“这些字条都是这么写的,知道不?”
周七猴子不屑地一笑道:“大人,你知道吗?昨夜二更天,我先是在赵庄和几个朋友吟诗喝酒,然后就于家中做高枕无忧之眠,是着实无有作案之时间,大人如不信,在下所居之村至少有五人可以为我作证。”随之就把那几个人的名字告诉了知州。接着又说道,“还有,全邳州据说有十个收款收粮点,这邳州方圆百十里,我就是有飞毛腿,也不能同时纵火啊!至于你手里的那些字条都有我的名字,那更是荒诞不经,”周七猴子朝他一拱手道,“大人,你是个明白人,世界上有作案人在作案后写上自己名字的吗?我就是六页子、憨子、楞子和傻子也不会这样做的!”
周举人驳得那王知州一时语塞,他又乘机追了一句,“大人,还有,你只要看看那些字条上的字,是不是我所写的,不就明白了吗?”
这州官大人可能是心里发虚,听了周七猴子的话后,他就让那个黄师爷打开字条给他看,在一张张地看过之后,那结果定然是字迹各不相同:或工笔正楷,或歪歪斜斜,或粗细不一……总之是各不相同,面貌迥异。可他还不死心,就又派人骑着几匹快马到赵庄把周七猴子所说的那些证人给传来了,一讯问,都和周七猴子所说的情况相同。
其实,这次行动都是那天周举人给定好了的计谋:先是叫这几个人,通过亲戚朋友到各地去说服去动员,在一致赞同之后,约定日期在昨夜晚统一行动,也就是如当年杀鞑子一样,同时举事,并以各种不同的字体写同样的内容:“纵火者,周七猴子也”。这样就迷惑了官府,这就致使王知州如坠五里云雾之中,找不到方向,无法断案,这些字条对他来说,犹如是猫含了个吹满了气的猪尿泡,是瞎喜欢!
王知州被周七猴子驳得哑口无言,是无计可出,这样,案子也就不能再审理下去了。他在公案后面坐着,急得是抓耳挠腮,额头冒汗……他心里一定是在想:“这收款收粮被搅黄了,那些账册已是破烂不堪,要是重新征收,哪个还愿意再支付?要是抓人,可法不责众,拿谁是问?然这种状况,又如何向上峰交差?我这个州官的顶子,还能保得住吗?”他老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大堂两边的衙役也都是睡着了一般……
约莫过了半袋烟的时光,在那里一直清坐(不言语,不做事,无聊的)着的王知州终于站起身来向周七猴子拱揖致歉道:“周举人,若不是小人无中生有栽赃陷害,本州岂敢把你请来?这都是本州的失误,本州这厢有礼了!”说罢,又朝着他作了一揖,还没等周七猴子还礼,便向两边喊道,“退堂!”
这一回,邳州捐款事算是无果而终,至于那州官该受如何的处分,也是不得而知。
周家的老爷子和别家的一样,都是望子成龙,希图儿子在考场上斩关夺魁,好杨名声,显父母,光于前,裕于后。有道是知子莫若父,他以为他的小儿子天生就是块料,一是他便从大处放眼,小处着手,不但不娇惯那七个孩子,溺爱儿子,反而叫他们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苦活,因为担心不理解其苦心,就用孟子的话来训导孺子,特别是对周七猴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可怜天下父母心,老人家对孩子们实在是用心良苦用心良多!
眼见得在父亲大人的苦心教育下,小周七是一步一个脚印,中秀才,得举人获贡士,成为一方的才子,一方的俊彦。父因子贵,光彩体面,一时间,周员外成了地方上的名人能人。可还是望蜀之心太盛,时时叫小儿子认真读书,刻刻叫他练习谋生,闲时除了叫去种地打工等体力劳作外,还叫他出远门受历练。这年冬天,又叫他跟着几个盐贩子,到东海盐滩上去推盐,这也就是平常所说的贩私盐。
也许是老父亲的刻意安排,周七猴子跟着的都是些陌生人,真是相识何必曾相逢。那是个滴水成冰的数九隆冬,他推着从旁人家借来的那辆又破又旧的宏车(一种大型的独轮车,因为比一般的大,故名)子,跟着那些素不相识的伙计上路了。在往盐滩去时,人家都是些推车贩盐的老手,车子又好,还有都是告(邳方言,意使什么有某种液体,这里有溜,添加的意思)足了油,你想,周七猴子上哪里比得上?俗话说,“二十岁力不全,三十岁正当年”,那年他还不到二十岁,尽管是使足了力气蹬直了腿,然还是被人家甩在后面老远老远,等看到人家歇歇了,就努力地往前赶,可等他就要到那些人跟前时,人家又拔腿开车走了。这不是曹(邳方言,意坑害。因为曹操在人的心目中的形象不好,是名词作动词用,故而就把奸滑歹毒人的行为称作曹)人吗?周七猴子不敢歇息,怕的是落得更远,只得在后面疲拉拉地跟着……
就这样,总算是熬到了盐滩,在装了盐之后,又往回赶,幸好一个盐场的老板给他的车子告了油,才在回来时没有叫那几个盐贩子给撂得太远。
人说推盐行里出曹操,这话一点也不假。这些人不只是走路时欺负周七猴子,就是在住店时也亏待他。出门在外,住店的规矩是压铺(把行李放在铺上占地方)、打尖(起火做饭)、问茅房。不用说,这些人欺生还欺外行。先是占了好铺位,后是打尖起火也不招呼他,至于那茅房的位置更是封锁不言,是想在出恭上来整治他。对于这些不友好,周七猴子都是不放在心上,他想:“好铺叫你给占了,我就不和你靠近,省得爬我一身虱子,还省得闻你的臭脚;你打火外(没当做自己人)了我,我有自带的干粮,要是不行,就另起火,真不想跟恁在一个锅里摸勺子;不给我说茅房在何处,我就去问店家。”
那天晚上又住了店,在一切安顿好之后,周七猴子躺在铺上歇了一会儿,等那几个吃完了,他便找店家要开水吃饭。店家带这个小伙子来到了锅灶前,看见锅里还有那伙人没喝完的面条汤,便向他说道:“这有油有盐的,要是戽了怪可惜的,你就喝吧。”
周七猴子点了点头,便拿了那个大窑黑(一种挂了黑釉的大号黑瓷碗)子,盛了满满的一碗,回到住处,用这个来泡煎饼吃……
可就在他要去盛第二碗时,就有人开话了,原来是那个又奸又猾的王麻子,有人背后称他为“广林了一”,稍有文化的人当然知道那是“麻子”的意思。关于对麻子的不敬,还有几种含蓄的叫法,于此顺及:“净()腚坐簸箕猛一抬”、“雨打沙滩地”和“鸡嘇西瓜皮”,都是有坑。然而知道归知道,就是不能说,更是不能喊,否则便会惹起风波。
那个广林了一在奸笑了几声后,便说道:“小周七,咱是丑话说在前头,这煮面条子的汤里汁水(养分)多,你喝了也得配份子,你可不能充孬,你也得掏钱!”
周七猴子听了心里很是生气,但没有表现出来,要是有点事就形于色,那还算是有调教的读书人吗?于是就笑着逗他道:“要是没有钱怎么配,我这件小棉袄你要不?”
按道理,这个广林了一该知趣地一笑算了,可他不是个宽厚的人,就睁着眼大声喊道:“那好办,没有钱就给盐!”他仗着自己的力气大,好欺负人,也不管他的伙计同意与否,就出了屋,走到了周七猴子的盐车子跟前,解开了车上的盐袋子,就往他的空袋子里倒盐。
周七猴子也跟着出了屋,站在一旁冷眼地看着,心里在想着对策……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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