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Jul. 11.2023  ▽ ▽ 昨晚给孩子读绘本，内容是关于纽扣的，这让我想起了我的纽扣，那些小小的，带着生活质感的细腻物品，总会成为孩子看待世界的一种参照物，甚至一种视野。 上幼儿园的时候，我总是充满恐惧，视野也从之前仰望的天空变成了低垂的鞋尖。我在低头的时候看到自己，以此获得心安，以至于如今回忆起某件记忆深刻的事情时，画面总定格在衣物的细节上。比如某个深秋，我穿着橙黄色的外套，上面的纽扣是橘子瓣模样的。那天我坐在爸爸自行车后座上，秋风凛冽，我感觉好冷。那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感到刺骨的寒风，身上瑟瑟发抖，心里想着：还没到冬天就已经这么冷了，以后的生活可怎么办呢？这是小时候的我最沉重的一次担忧。如今回想起来，想不起那天我们要去哪儿，也不记得当时街道上的行人和市井繁荣。画面里，只有一瓣橘子纽扣在眼前晃来晃去，好像这份寒冷是纽扣发起的，它承载了我最初的凉意与忧愁。  在奶奶家住的时候，我最喜欢的玩具不是芭比娃娃和塑料玩偶，而是奶奶家暖气片后面的一罐子纽扣。那是一个铁罐，印象中它的使命就是用来装各种各样扣子的。可现在想来它或许是一个饼干罐或者奶粉罐，它的上面有英文的包装，盖子也压得结实，拿在手里很有质感。我小时候想要打开它，要废一番力气，不过每次它都会“嘭”地一声打开，然后随即倒地，五彩缤纷的纽扣散落一地。 其中有一枚透明的纽扣，上面有黑色的蝴蝶花纹，四周还有亮晶晶的闪光粉，我特别喜欢。不过那时候我不把它当扣子，我觉得那是一个人，一个长得好看又优雅的女人，有时候是女王，有时候是公主，有时候是选美大赛的冠军…… 还有一个黑色的纽扣，四周有微微隆起的浮雕，现在想来应该是西装袖口的装饰扣，可那时候它却是一位英俊的王子，和蝴蝶扣子成双入对。在众多纽扣中，大部分都是样式简单，颜色单调的黑白衣扣，是老式衬衫上最不起眼的那种扣子。那时的衬衫男女同款，这些扣子也因此成了我故事里没有性别的群众。它们常常扮演起哄欢呼的角色，有时候甚至会被当做砖墙，用来给主角们搭建场景。 我和纽扣们打成一片的时候，希望它们可以成为任何人，但就是不希望它们是纽扣。它们身上的两个孔就像一双小眼睛，有时候盯得人发慌。有的还有四个孔，一双像眼睛，一双像鼻孔，它们是我故事里的反派角色，彩色的是女巫，灰黑色的是恶灵骑士。其中有一枚纽扣虽然针孔是隐藏在身后的，但是颜色有点荧光，我觉得张扬，经常把它想象成爱嫉妒又自私的女二角色。后来有一次在学校，我看见那个总爱欺负人的女同学衣服上就有一枚这样的纽扣，当时心想真是物以类聚，那个纽扣跟她实在般配。 如今，大家衣服上的纽扣越来越少见了，更新奇的设计取代了那些单调繁琐的扣子。我也失去了那份想象力，在物质充盈的世界里将万事万物广袤地平铺，而它们于我也是功能性大过了一切。如今想来，这个世界之所以单调，也许就是因为是大人们在操控一切吧。我们能拥有财富，因此决定了万物的走向，然而我们却是那群最没有想象力，最无趣的人。这个世界在我们眼中那么宽广，甚至于无尽，即便如此我们还在扩充视野，还在索取远方的奥秘，我们飞上天空又潜入海底，认识了千千万万人，看过了千千万万事，然而却失去了最初对于细节的珍视。 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宇宙就是一张床单，世界就是一个铁盒罐，人与事无非是几个纽扣的碰撞。然而不知为何长大了，见得越多，懂得越多，变成了大人却越来越心事如麻。也许当我们的视野从细小的事物上移开时，面对浩渺的宇宙星辰便有了更多的责任，然而回望至今，我们最该为其负责的却是我们自己，因为只有不辜负童年的快乐，未来才会柔软地修行，才会被世间万物治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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