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常卫生有多重要？抗战中，我军官兵的日常生活有个重要内容，那就是爱清洁、讲卫生。有小伙伴可能要问，这打仗呢，哪有那闲工夫？然而，从1939年开始，日军逐步加大对华北敌后根据地的压力，八路军几乎每天都在行军作战，睡觉连衣服也不能脱，更不可能洗澡、洗衣服。而且一般每人每天只能吃到粗粮12两、油3钱、盐5钱，热量不足、营养低下，战士平均体重只有90多斤。身体不强，抵抗力就弱，军队又是大集体生活，人员密集，疾病传染十分容易，因此，疟疾、痢疾、肠炎、疥疮一度普遍流行，有的部队发病率竟然高达80-90%，连队变成了休养所，连长变成“所长”、团长变成“院长”，账面人数不少，打仗的时候一集合，病号却占了多数。 同时，日寇还在敌后根据地周边广泛散布鼠疫菌、霍乱菌，准备在根据地民众中制造烈性传染病的大流行，所以，根据地军民能不能在这种环境下尽量少生病，就成了关系到敌后抗战能不能坚持下去的重大问题。 敌后抗战的医药工业靠手搓、火线手术靠勇敢，缺医少药是个常态，相对于伤病员治疗需要付出的巨大代价，如果能够在卫生预防上多下功夫，减少医疗物资的消耗就太划算了。不过，在敌后抗战的前期，我军的基层医务人员出于职业惯性，觉得卫生工作不好管、费时费力，对这事反而不太热情。 胶东军区就批评某些医院，一天到晚忙于治疗，治好一批旧病号，又来了一批新病号，看似忙忙碌碌，结果治了个寂寞。因为都是专业人士，上级批评还不怎么听得进去，为此，胶东军区不得不做了个统计：当月，某个营病号120人，还在不断增加。经过一周的努力奋斗，好歹是治好了156人，照理说，这成绩很好啊，该表彰、该奖励啊！结果呢？好家伙，老病号这才刚回去呢，一个月内又送来了135个新病号，结果此消彼长，病员的数量还是那么多，对部队战斗力实际上毫无改善。反而消耗了大量的稀缺药品、医疗器材、占用了医生护士的精力。  可以看出，忽视预防工作、单纯依靠治疗，根本行不通，而且这种富裕仗也不是敌后根据地耗得起的。医疗条件、卫生环境是客观因素，短时间内无法改善，但我军的敌后抗战，从来都既要讲客观困难，更要讲主观能动性。 既然日常卫生的意义是个理念和习惯问题，如何让广大战士、群众理解并付诸实践，那么先从八路军官兵的卫生习惯入手，就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讲卫生这事吧，就挺难让战士们理解的。当时，八路军的兵员主要来自华北农村，卫生习惯有点一言难尽，“有些同志不漱口、不洗脚、不洗澡、衣服也很脏、有虱子也不把衣服烫烫”，这还算好的，有些大迷糊身上有了虱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给虱子起了个名字叫“光荣虫”，认为脏才是艰苦奋斗的表现。这也难怪，那年头的华北山区，老乡们别说洗澡了，个别地方甚至宣称：俺一辈子只需要洗三次脸，出生的时候洗一次，娶媳妇洗一次、进棺材的时候洗一次。 有些新战士参加八路军后，对上级处处要求讲卫生、监督漱口洗脚的管理方式很不习惯，在背后发牢骚：我家的牛从来不洗脚、不刷牙，也没见它生什么病。结果就是悄悄把漱口水洗脚水倒掉——显而易见，不采取点方法，就这么直接要求新战士们改变生活习惯，是挺不容易的。不过，多亏了鬼子的大缺大得，新战士们别的不情愿，只要说和打鬼子有关，那人人都很积极，我军干部抓住这点，很快改变了方法。 卫生宣传不从平时习惯着手，而是处处和“打鬼子”的军事行动联系在一起，注意卫生保健，对打仗只要有帮助，就能潜移默化的影响战士。比如行军作战中，最大的困难就是脚部疲劳，因此在行军前，部队就规定要检查着装，每人要留一双合脚鞋袜作为行军专用，而且还要半新的，以免全新鞋袜打脚。 徒步渡过河流后，要求务必脚擦干再走，只要有机会进行3个小时以上的中途休息，炊事班就要立刻烧开水，供战士们用热水泡脚，行军前一餐饭，也要少放盐、防止口渴，并且绝对禁止喝冷水，沿途设置秘密的饮水站，准备好开水或者盐开水以便部队补充，仅这一招就杜绝了大部分的肠胃病。 夏天行军时，每人还要分发一点咸菜，在途中补充盐分，头上要戴用树枝编的帽圈，防止太阳曝晒导致的脱水，冬季行军禁止跑步，保护口鼻呼吸器官，每人发一块生姜，冷得厉害时用来熬姜汤抗寒，对于皮肤容易开裂的战士，就每人发点猪油，脚要裂口的时候弄点热水洗洗脚、用猪油擦一擦，就能大大缓解……靠这些相当初级和简单的预防工作，长途行军中容易遇到的脚伤、冻伤、中暑、急性肠胃传染病都能基本防住。因此，根据129师统计，大部分情况下，我军昼夜行军100公里，也不会造成什么减员 而在战争、特别是游击战中，机动力就是战斗力，能走就能打，行军的速度上来了，自己想打就打、想走就走，占据了绝对主动，一旦战况不利，部队跑起一溜烟，鬼子只能跟在后面吃土，轮到我们打赢了鬼子伪军却一个也跑不了，只能气喘吁吁的缴械，这样，胜利就自然有保证。 战士们一看：诶？原来只要在日常生活中保护好身体，对打鬼子居然有这么大的好处？这下，接下来的卫生工作就好做多了。毕竟为了打鬼子，做点牺牲、讲点卫生，大家觉得也不是不可以。现在看来，八路军对战士们日常生活的规定，哪是在管部队？几乎就是在管幼儿园！堪称保姆级别。比如：要求每天洗脸、洗脚，每晚刷牙、漱口，饭前洗手，每周剪指甲，每三周理一次发，衣服常洗、被子和鞋袜常晒，129师1940年要求洗手、洗脸要早晚各一次，还不准混用洗脸水，提倡用饭碗倒水洗脸，每日必须用牙刷刷牙一次，只漱口也算不过关；每次吃饭前必须漱口，每周洗两次脚，冬天也要每周一次澡，夏天基本上每天都要求洗澡，7-10天要剪指甲、每两周理一次头发，“管天管地还管到人拉屎放屁”——连大便都要求“养成定时之习惯”。 管得这么宽，那睡觉总不管了吧？不不不，睡觉还要重点管！ 不但要求必须保持每天八小时的充足睡眠，连姿势都要规定：冬天不准把被子蒙着脑袋、夏天不准贪凉露宿、更不准光着屁股睡觉，还必须睡午觉——直到现在，重庆人还把睡午觉称为“睡干部瞌睡”，这就是解放初期大批南下干部带来了睡午觉的习惯，给当地文化带来的改变。房东家里睡觉地方不够的，也不准睡地面，可以通过睡门板解决问题,一可避免受潮，防止生皮肤病，第二可以通风，第三防跳蚤咬。相应的，在老百姓家里睡觉之后，捆铺草、上门板，一度也成为了我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中的内容。 那吃饭管不管呢？也管。 1940年，晋察冀军区专门发布了一项微操到底的命令：不准吃零食、吃油腻肉类食物也要特别注意——因为新战士入伍前吃不到肉，肠胃不适应，吃急了要急性胃肠炎或泻腹，过年打了牙祭，就要严禁喝冷水、晚上睡觉要求盖好肚子，防止受凉腹泻。吃素呢？也有讲究，不准吃生蔬菜、吃瓜果时也必须去皮。还特别强调少吃、不吃辣辛食物。其实，八路军时代禁止吃辣椒的力度还算一般，在江西苏区，红军几次严禁吃辣椒，团长也好，师长也好,不论是谁偷吃了辣椒，卫生员就有权直接端碗不准他吃饭——禁止吃辣，作为最大限度防止腹泻的手段，在当时的环境下也属于无可奈何，不过，考虑到我军里有大批的湖南佬、江西佬、四川佬，没有辣椒的日子是多么寡淡，实在让人同情。 另一方面，游击战中大部分时间必须在群众家里借宿，与房东广泛的接触，日伪军又长期实施三光政策，对房屋和居住环境的破坏极其严重，老百姓家里卫生状况显然不理想。人、畜尸体无法及时收敛、粪便无法及时清理，蚊蝇大量滋生，传染源就大大增加。在鬼子看来，他们倒是破坏完就走，躲到县城、据点里舒服，把污浊的传染环境留给根据地，自己不费一枪一弹就能让八路病死、饿死，简直赢麻了。  要打破这种阴谋，就必须强化对宿营地日常卫生的管理。这方面我军的规定也十分细致，要求宿营地注意室内空气的流通、引入阳光，每到一个地方就要帮房东大扫除，不准放食物、柴草，也不准起火做灶、禁止随意吐痰，桌椅用具都要求每天擦拭，三天还得大洗一次，住地周围的街道院落也要求随时清理垃圾。牙刷买不到，用猪鬃、马尾自己做，或者用毛巾代替。洗澡有困难，就用温水擦一擦。部队到山区整训时，夏天在河沟里洗，冬天就来个铁锅炖自己，没有牙膏、牙粉，就把食盐炒干、研磨成粉末清洁牙齿，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特别要重点介绍的，就是八路军的厕所问题，在民国时代，社会之所以看不起当兵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旧军队的随地大小便问题，因为长官们根本不考虑士兵也会“人有三急”，按冯玉祥的观察，旧军队不出营区还好，一旦出动，哪怕是火车运输，一到站台，就会出现上千人在站台、铁路上，撅着白花花的屁股随地大小便、留下一堆黄白之物的感人场面，严重恶化了民国军队的形象。 因此，八路军就特别注意厕所问题，1940年，我军的厕所90%都进行了改造，采用了当时华北还不怎么常见的坑式厕所，深度一般5尺左右，绝大多数加了木盖，1942年，我军进一步要求部队每到一地就要改造和新建厕所、街道上的厕所一律填塞，重新在村外开设新厕所，加上木盖子减少苍蝇活动。比蒋公痛批国军那种拉无定所、随地大小便、以至于病死的官兵比战死还多的情况，就好得多不说，也比一战时期英、法军队大量使用的浅沟式厕所要先进。同时，军队厕所和群众的厕所也要分开，防止交叉传染，129师就规定，部队要自己挖、加木盖，经常还要洒石灰或紫灰杀菌，最大限度的减少了传染。 细致的卫生工作，给我军带来了立竿见影的好处，正如《第十八集团军总卫生部工作规章》所说，“内务的清洁整齐与否，直接可以表示出部队紧张或散漫现象”。“八路军，讲卫生”的形象一步步深入人心后，罗瑞卿就敏锐的发现，因为八路军每到一地，总是彻底清理驻地周围的环境，驻地总是保持清洁的，“因而能到处得到农民的欢迎”，1943年后，群众还可以靠这一点来分辨敌我：每到一个地方就修厕所、打扫卫生、组织官兵洗脸刷牙、干干净净的肯定是子弟兵，而那些随地大小便、营区肮脏无比的，要么是伪军、要么是国军。连当过伪军的解放战士都说：八路军这里发这发那，要我们讲卫生，我们还不好好讲？在投降前，那里和猪一样，谁管!”  可惜的是，今天的我们，很难得出一个具体的数据，来证明八路军的防疫工作减少了多少牺牲和伤亡，但是，在建立新中国的革命之路上，客观上物质的匮乏很难改变，但主观上重视群众、爱惜战士，尽一切可能改善客观条件的努力也从未停止，这些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成绩，也无时无刻不在改变着群众的习惯，带领旧的中国向新中国前进，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但最终的结果证明，胜负成败，就在这一天天、一件件的细节中，一点一滴的决定了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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