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疑似普法小说 歪打正着“蛮趣呵” 刘兴国 鲁迅先生在《我怎么做起小说来》一文中说：“......所以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中，意思是在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 法学名师罗翔指出：法治的精神在于对人性幽暗的洞察，每个人都要意识到自己内心的阴暗面。 先解释一下“蛮趣呵”：是湖北某地方言。“蛮”在这里是副词，就是很、挺、相当、特别之类的意思；“趣”不用多解释；“呵”首先是语气词，其次......请允许我先卖个关子，稍后再说。连缀起来的“蛮趣呵”大致上就是“很有趣”、“挺有意思”的意思。主要用于对不谙世事的幼稚孩童说话做事既天真无邪、活泼好动；又懵懂无知、异想天开等天性使然，常常闹出妙趣横生效果的褒勉，突出的是一个“趣”字。与这伢“蛮乖巧”、“蛮可爱”、“蛮懂事”等意思较为接近。 然而，“蛮趣呵”一旦用到成人身上，就有些微妙了。模棱两可的称这人“蛮有趣”，当属用意隐讳的戏谑调侃；若说“这家伙忽高忽低不靠谱、变幻莫测无定型、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神戳戳的”等等，就是再明白不过的贬意和否定。突出的是一个“呵”字——即在语气词之外，还具有现如今网络用语的“呵呵”之意...... 高科技与很多“东西”一样，也是一把双刃剑。用它既可利人利己进而利国利民，也能营私舞弊甚至图财害命——比如：如今芸芸众生须臾不能离开的手机、微信。 微信能将那些看似稀松平常不起眼，实则妙不可言超精彩的琐碎生活全过程“立此存照”。一旦“有事”，它的中性特征则能方便人们回头浏览、据实研判，从客观真实的“过去时”历史记录中观照出“进行时”之际人的高下优劣，事的孰假孰真! 公元2022年6月30日，甄崇善越看越不对劲，便顾不了许多，按自己所在辖区派出所民警先前的指点，前往好友贾友仁所在辖区派出所报案。报案材料全文如下—— 我的好友贾友仁，家住美华花园8栋。前些年，我们微信互动较多，偶尔还相约会面，交往较为密切。 大概从2020年7月起至2021年年底这段时间，鲜见他露面，我主动微信联系他，也很少有回音。这样直到2021年12月21日那天，他突然给我发来“冬至”的祝福图片，我语音问他这段时间在忙什么，怎么这么久一直难以联系上他？ 他文字回复说：手机丢了...... 与我重新取得联系后的第6天即12月27日的上午7：44，他给我发来一句话—— 崇善兄：早上好！我遇到了一点困难，想找你求援，不知道你有没有困难？ 我及时看到，当即回复：请讲 7：52他回话讲清了何事“求援”： 我爱人生病住院，上个月女儿换房我为她付了一笔首付款。所以，手头有点拮据，你能否借我1000元钱，我下个月发工资后还你，你如果有困难就算了，恕我冒昧，请兄见谅哈！（“呲牙”表情）  尽管他开口不多，但我多几年前就遭遇过一次电讯诈骗，谁一提借钱的事，我的警惕性就会骤然提高。 那次，骗子不知什么时候截取了我用电脑上网时的赤膊视频，假冒我向我远在美国的外甥、一个本地战友和以前的一位邻居（不知骗子是随机，还是精心选择的这三人）扯个由头向他们“借钱”。好在他们都具备基本的防范意识，打电话一询问，便让骗局流产中止了。 所以我这次往他微信里转账前，先打电话向他明确说明、进行核实，确认是他后，便于2022年1月1日一早通过微信将1000元转给他。 后来到了他承诺该还钱的时候，他先是像忘了似的只字不提，后来每个月例行公事似地适时发一次“手头拮据，望能宽限。实在抱歉，请兄见谅”大同小异的检讨，不提何时还钱。这样一直拖到5月17日，在我又一次提醒他、明确要求他将还款打到我微信里“才有意义”时，他居然还在说下个月“争取还你”。这分明是一开始就瞄准了“冤大头”，骗你没商量的节奏嘛！ 这期间，特别是4月下旬以来，我们社区天天用广播提醒居民提防电诈，在网格等社区群里转发沙头公安的“每日电诈警讯”，有的被骗者还是本楼栋或相近楼栋的邻居。 有一次，当我看到一个说是“最新高科技骗局”的短视频后，就更加警觉起来。 该视频是一个名叫高雨田的魔术师主动邀请派出所警官监督见证，当众模仿骗子以“街头采访”为由，用赠送小礼物当诱饵，设法将一个里面含有高科技芯片的特制戒指，“无意”中触碰一下事先选中的“猎物”手机，就会在“猎物”手机里植入呼叫转移系统，随后按早就精心设置的、一环紧扣一环的套路任意摆布“猎物”，不由你不上当。高魔术师宣称：这个最新高科技骗局，99%的人都会受骗。 因此，我越来越怀疑现在时不时与我互动的“贾友仁”，不是真正的贾友仁。真的贾友仁恐怕早就在他手机丢失前后，出了我现在还无法判断的什么事。但据我持续观察，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现在这人给我的感觉不是一般的油头滑脑，与一直给我老实巴交印象的贾友仁有着天壤之别，也许根本就是两个人。因此，我必须抓紧时间有所行动！ 于是凭借以前与之交往留下的些许印象，我很费了一番周折查找到他的具体住址，试图向他当面弄清是怎么回事。不巧，听他邻居讲他到外地女儿那里去了。 现根据他与我失联已久后，突然主动与我复联，随后向我借钱，借到钱后其行为举止明显异于以往等蛛丝马迹都表明，这人“借钱”之初就根本没有准备还钱。我不懂，却本能地怀疑他手机丢失之后，是不是摊上什么意外了（比如因新冠不幸亡故或者重病在身），而丢失的手机恰巧是早被精通高科技的骗子瞄准偷走并长期掌控着，骗子一直借用他的身份在实施广种薄收、积少成多的系列诈骗？ 为避免更多人上当受骗，我今天来贵所报案，提供以上信息供你们了解掌握。被骗走的钱能不能追回来，数额不太倒无关紧要，我更关心的是我朋友究竟出了什么事，请贵所在有了进展时，通报我一声。 不料，这一针对我心中假“友仁”真骗子的举措实施不满一周的7月6日11：32，引出的却是自6月3日以来人间蒸发33天，现在紧急现身、十有八九是真的贾友仁。复联后他写给甄崇善的第一条微信如下—— 崇善兄：你好！对不起！我的手机因自动生成了来电拦截，所以外面的电话打不进来。刚才接到沙头区中山派出所打来的电话，才知道你去派出所报警了。 我借你的钱到今天都未归还给你，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因我手头紧，容我回沙头后还你，你看行不行？ 老甄对上面这条微信的其中这点硬是看不懂：既然自动生成来电拦截后“外面的电话打不进来”，派出所怎么就打通了你贾友仁的电话？ 按理说，贾友仁不管什么时候现身都是好事，甄崇善应该高兴。也许他正处于害怕陷入“最新高科技骗局”的高度恐惧期，也许是这个贾友仁想失联就失联说现身就现身，太随心所欲，弄得他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他宁愿得到这样的信息：警方确认近期与他周旋的人真是冒名顶替的骗子，而不是真的贾友仁。如果是真贾友仁，他一方面会替他惋惜，一方面会陷入“识人不准、交友不慎”的自责之中。 因此，这个目前还不能轻易定论、真假难辨的家伙突然现身，无法叫他高兴，给他带来的除了困惑，还有不知所措。一想到又不得不与这个家伙为那点小钱的事没完没了“啰嗦”，老甄的心理阴影就骤然爆棚！ 再说，虽然这次“紧急出洞”的贾友仁很可能是真的，但老甄依然不敢彻底排除他是“高仿贾友仁”的可能。于是老甄打定主意，在没经自己亲自多方核实前，是不能盲目认定其“真”，按“真”对待的。 读者诸君，不知您了解以上情况后，是否与老甄一样产生了如下合理推断：这次要不是派出所打电话，贾友仁分析判断老甄已找到他家住址，恐怕他永远都不会再与老甄联系了。换言之，他再次失踪的时间绝对不止33天，而很可能是33个月，甚至33年...... 甄崇善冷静下来驱散阴霾迷雾，略加梳理后，于7月7日凌晨04：38毫不含糊给贾友仁回复了下面这条首先针对他又一次提出“容我回沙头后还你，你看行不行？”的请求： 不行！因为你无期限拖延的理由根本不能成立，这么一点小钱，你就拖了大半年，居然还要无期限往后拖？ 现在我们不谈钱的事，先谈人的事！ 你如果是真的贾友仁，就不要老是用文字与我交流，你得用语音、视频等等方式来证明自己是真贾友仁，最好赶紧回沙头与我见面，这样不就彻底打消我的怀疑了？ 开始我正因为相信真“友仁”，才听信“下个月发工资后还你”的承诺，只简单电话确认声音后，便爽快借钱给你救急。哪曾想......我不报案能行吗？ 在我看来，你所有的方案，都是在玩缓兵之计！ 正因为我的微信支付被你久拖不还缺钱了，我才早在5月17日（距今天已有51天）凌晨05：24给你发去微信向你解释和询问—— 友仁：年初，我微信里的钱借给你后还剩的一千多现在早已用完。我原来微信里的钱，是将现金给居委会的年轻人，请人家帮忙转的。你知道我儿子在外地又太忙，我就没打扰他；而居委会的年轻人我也不好意思老麻烦别个。 请问你每个月是几号领取退休金？这个月不行的话，就下个月直接将钱打到我的微信里。用惯了微信支付，微信里没钱了还真不方便！（三个“捂脸”表情） 14分钟后，贾友仁写来两大段文字，仍然是只作检讨不提何时还钱。而重点是反复强调：他真不是骗子，真的是贾友仁。并且还提出了一个叫老甄始料未及的要求——请老甄到派出所去说钱很快就会还上，要他们先把他涉嫌诈骗的案底给消除了...... 然而，这段文字老甄还没看，贾友仁又及时醒悟过来，改变主意给老甄下达最新指示： 崇善兄：派出所你就不要去了，反正我不是诈骗，借你的这点小钱怎么也构不成诈骗，最多是不讲信用。你若去了，反倒在提醒他们、强化我是诈骗。 接下来，他十分内行、气愤不已指责他所在辖区派出所： 他们也是没事干，这么少额度的民间借贷，不深入了解情况就受理！再说了，即使是处理老赖，也不应该由你公安机关最先介入，真他妈闲得慌！ 老甄看到这里，在心里说：这家伙懂的还真不少！被捏到软肋，急眼了！ 下面继续引用贾友仁这条较长微信原文的最后一段： 我一而再再而三拖延不还你的钱，肯定是我的错。但话又说转来，不就是1000元钱吗？ 本来老甄早在报案前就作好了“肉包子打狗”的思想准备，但是看了贾友仁最后这句集“坦白痞子”和“癞皮”于一身，厚颜无耻到无以复加地步的话语后，一股“士可杀不可辱”的激愤之情涌上心头，他暗暗打定一个主意，一定要叫他为此付出应该付出的代价！ 然而，叫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是，3小时32分钟即天亮后的8：50，贾友仁却像没事人一样给老甄发来一条更叫他始料未及的语音。 当老甄明白这次贾友仁是在用语音与他交流时，不懂行的他首先想到的是：这很可能是假“友仁”已将真“友仁”的声音特征收集到了，在继续忽悠他。 为方便读者尽量体验贾友仁语音留言的原汁原味，在将这段语音转化为文字时，除把因普通话不标准而导致的几处明显错误予以纠正、添加了几个避免读者“会错意”的标点符号外，其他如结巴造成的重复词语都完全照录如下： 崇善兄，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讲一下，其实我当时找你借钱的时候，其实我扯扯了个谎。那是因为我心里不舒服（“流泪”表情），我家里出了一点大事，我的母亲去世之后(“流泪”表情)，我心里啊,很很不是滋味(“流泪”表情)，所以实际上找你借钱也没跟我，我爱人讲。我爱人到现在也不知道我骗人，所以当时找你借钱，是因为去去茶馆打牌输了，情况就是这这样的。现在我就是想，就是说我看能不能在这几个月尽量来跟她把这个事，事情挑明，告诉她我欠朋友的钱时间长了，不还好像说不过去。我再跟她商量之后，看她能不能凑够这点钱还你。请兄再宽限些时日，你看好不好？ 老甄耐着性子十分难受地听完这条语音，总算明白了他吞吞吐吐、遮遮掩掩所表达出来的潜台词：其工资卡在老婆手里，别说下个月，就是再过几个月也恐怕难有钱还。 老甄真蒙了，这家伙此刻亮出这一奇招怪招，难道还暗藏着什么别的深意？如果仅仅是想以“卖惨”换取老甄的同情心，那他上学时估计没学过心理学。就算学过，也很可能是算术或者体育老师代的课，实在不怎么样！因为“卖惨”的时机选择，简直不可思议，叫人捋不出头绪！ 不怪老甄愚钝，此刻的他，真有点分辨不清这位昔日的老弟是在考验他老甄的智商？还是在侮辱贾某自己的情商？ 如果是早点像现在这样“卖惨”，用以激发老甄“看重友情既往不咎，心生同情放弃债权”的恻隐之心，数额如此之小也不能说没有可能。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贾某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如果信他刚才所说借钱时的理由是编造的谎言，除数额偏小，其他已符合诈骗罪的构成要件。这样，关键的问题是：友情和信任的基础已不复存在！ 如果信他当时借钱的真实原因是现在说的打牌输了（数额肯定不小，说白了就是赌博），那么，哪个合格的炎黄子孙敢违背老祖宗“救急不救赌”的老规矩？会善良（或者说“傻”）到睁着眼睛施舍“赌徒”将自己的血汗钱去助纣为虐？ 呵呵，以前还真冇看出来，这位贾老弟还如此这般叫人难以置信的“蛮趣呵”！ 末了，老甄不假思索写下“再予宽限？恐怕戏就不太好看！”一行字后，便义无反顾发送过去！ 这样到了7月8日16：19贾友仁不计前嫌向甄崇善报告了一个利好消息—— 崇善兄：昨天我已将此事告知我爱人，她听后非常生气！但以她的人品，近期会将钱还给你。 老甄一看，忍不住“噗哧”出声并不禁腹议开来： 老弟，你没讲清楚哇，她是生的谁的气？ 如果以你的人品呢？看来这笔小钱若真能不动干戈失而复得，仰仗的是你老婆的好人品，没你什么事！ 现在我才发现你小子确实有异于他人之处：邀过诿功，损己利妻。此时此刻对老婆依然无怨无悔、评价如此之高、就是最好的证明。不能不叫人刮目相看！ 随后，老甄没话找话写下一个“行”字、重重敲击了一下“发送”。  2023/07/06
 【作者简介】
刘兴国，湖北荆州自由撰稿人。业余爱好写作并偶有获奖。近年侧重于“以案说法”（普法小说等体裁）和西藏元素作品的创作、史料的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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