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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看的不是雪,而是陪我看雪的人,恰巧在我身边。(林国昇结局)

 1只大沫沫 2023-07-13 发布于浙江

原本决定好十一月份的离职信拖到了年后才堪堪交了上去,期间参与了宸祐的年会总结和庆祝宴会。

说不好是为了年终奖金,还是另有原因,总之离职一事在二零一六年的元月拖拖拉拉才算是办好了一个大概。

按照C国的劳动法,员工离职是不需要经过老板许可的,所以我离开的那天,连鹿祁的照面都没瞧见。

确实没了什么和他见面的必要,估计是余生都不会相见的关系,有没有这一面似乎都不是很重要。

我将工位上的东西一一收拾干净,一如我当年离开建安那样干净利索,抱着并不算重的纸箱朝着门外走去,临走前,我又回过头望了一眼这个待了快两年的地方。

也许鹿晗一早就只打算留我两年吧——我记得清楚,那份合同的有效期刚好是两年。

一切都刚刚好而已。

关于我的戏份已经杀青,舞台已经落下帷幕,我就应该体面的谢幕,然后退场下台。

离职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每每打开手机无趣放空时,都喜欢在互联网搜索引擎上检索一个问题:淮城是一座怎样的城市?

跳出来的网页里无外乎是一些关于历史名胜的回答,说这是一座拥有两千多年过往的古城,说这是有无数特产小吃的旅游胜地,

说这是宜居适生的风水宝地。

总归一句话,淮城是个适合生活的地方,是个合宜养老的居所。

看来,林国昇确确实实是去了个好去处。

我明白,我之所以这么拼命地把视线放在另一片地方,想知道淮城如何是假,想离开平城是真。

这是逃避,也是厌倦。

二零一六年元月的月底,我终于下定决心。在一个朦胧细雨的夜里,打包收拾好行李,坐上了凌晨三点发车的绿皮。

一路颠颠簸簸,离开了平城,离开了这座对我来说如噩梦般的城市。

我没来得及同边艾艾道别,就像个逃荒者一样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平城,在这座城市里,我是个彻头彻尾的败者,失败后燃烧殆尽的余力,就只够我逃离。

当我真实地躺在火车的卧榻上时,才真正有了“我已经走了”的实感,在动荡的车厢里,又不可休止地陷入了一轮又一轮的回忆。

我想起了同鹿晗初遇的场景,在那个简朴的会议室里;我想起了同鹿祁初遇的场景,在那场混乱的归国宴上;我想起我穿梭于中林证券交易所时同江志诚的会面;想起了在公司里与许琛讨论佟菀玲的瞬间;想起了很多很多……重要的、不重要的细节,心动的、失望的瞬间。

那些该有的,不该有的情绪,都已被我当做大梦一场,尽数葬在了昨天。

所幸的是,我终究还是和这片繁华说了再见,也和这繁华笙歌的夜里所有埋葬的回忆一同道别。

再见,鹿晗先生。再见,鹿祁先生。

接连不断的哈欠将我的眼眶填满了泪水,视野逐渐模糊。

列车上柔软的被衾将我拖入梦境的深渊,恍恍惚惚,我的梦里出现了一个并不属于平城的身影,和一些落在时光缝隙里的回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忆。

说起来,那是如同电影《情书》里一般,温柔而暖色的回忆。

我记不清这究竟是大一,还是大二时候的事,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确定关系,只是能够互相约饭,偶尔同行,最多一起去图书馆看书的同学关系。

一个黄昏午后,天际的火烧云把整个图书馆外面的天空烧的通红,像是打铁一般热烈的颜色披肝沥胆地播撒在人世间。

我看见我坐在图书馆课桌的一角,正插科打诨地翻着手头的样卷。

站在第三方的上帝视角去看回忆里的自己,是件很神奇的事。

林国昇依靠着乳白色的窗户边缘,任由窗外照进来得光将他如同上帝描摹般的五官轮廓勾线描边,渡上一层昂贵的金边。

他并不是个特别爱捯饬自己的人,他和所有土木工程的理工男一样浑身写满了直男的气息,一件简单的白T黑T换着穿就能挨过整个夏季。

是一个简单,又干净的男生。

隔着层层的书架和书籍,我偷偷透过书脊,查看他的神色。

他没有察觉到我的目光,所以我的视线便可以如此光明正大地描摹他的轮廓,他的手腕,他的指尖,一直到他手里那本厚厚的真题全集。

他很安静地在做题,准备全国注册岩土工程师职业资格的考试。

认真的男人是很有魅力的,加上一副干净端正的皮囊,就已经胜过世间千万。

“果果,果果,把书架上那本摄影册子给我吧。”我压低了嗓音厚颜无耻地开口唤他,以最羞耻的称呼。

依照名字谐音起的外号,比原本的字多了几分俏皮。

“说了不要这么叫我,显得我很幼稚!”他总是不满于这个称呼,按捺不住性子地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纠正我。

“可是我喜欢。”

我就是这么任性的人啊,在那个年岁里。因为这样,就可以看见林国昇因为害羞而红透的耳尖。

“没有脸红,那是太阳光照的。”他像是察觉到了我的心声,又或者是我盯着他耳朵的眼光太过直接,便完全掩盖不住心事的出声回应。

小男孩的心事总是这么简单又好猜,没有惊喜,却处处带给人快乐。

“嘴硬的小男孩。”我吐了吐舌头。

“所以说——”林国昇控制不住地提高了音量,惊动了图书馆一些本专心于书籍和学习的人群。

“嘘!”我急忙将食指比在他的唇前,堵住了他想要大声说出的反驳。

“在图书馆大声喧哗可不是好学生的行为。”

身体的距离毫无预兆地拉近,直至牵扯到一个无比危险的距离,连同心跳声都一起爆炸到一个无法预测的频率。

左心房像是住进了一位天才鼓手,震耳欲聋地将少男少女的心事昭告天下。我已然分不清这咚咚咚的心跳声究竟是他的,还是我自己的。

但我晓得我是故意的,我一清二楚,我分外清明。

而他却什么也不知道,像一只迷惘的小白兔,毫无防备地落入我的陷阱。

现在回忆起来,原来那个时候我是这么坏的女人啊……

我在梦里头都笑出了声,而林国昇并没有察觉,只是控制不住耳尖的红蔓延至脸颊,直至将整个脑袋都烧成了苹果的颜色。

“果果,这下你是真的脸红了,”我洋洋得意,正中靶心,“这绝对不是太阳照的。”

而他无法反驳,只能缴械投降。

“不是说要我帮你补习高数吗?卷子带了吗?”他只得拙劣地转移话题,故作不知地掩盖自己昭然若揭的少年心事。

“带了带了——谢谢田老师~”我毕恭毕敬地双手捧上了手里的试卷,然后将这一页揭过,不会再提。

那个时候,我们谁也都还未曾牵起谁的手。可喜欢这件事,早已被心跳昭告天下,弄的人尽皆知。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更知道,我也喜欢你。

梦里的回忆场景画面突然调转,落入了一个昏暗的小房间里。

朦胧暧昧的光线勾勒着少男少女重叠的轮廓,我看见我以一个极其羞赧的姿势倚靠在林国昇的怀里,睡眼惺忪的样子,好像不太清醒。

我记得很清楚,这是林国昇和我确定关系后不久的场景。

正值期末时分,我放下了手中的复习大业,在林国昇即将离开大学的前一晚陪他在学校门口的私人小影咖里包了一个套间,通宵看了四五部文艺电影。

到后半夜我早已困得神志不清,林国昇还调低了电影的声音,于是我就更迷迷糊糊。

迷迷糊糊,迷迷糊糊,我就睡了过去,只是浅眠,眼皮重的睁不开,但脑子对于外界的基本五感仍然运作活动着。

婚后林国昇曾几次提到我的睡姿不好,把他的手臂压得动弹不得是常有的事,甚至有一次早上醒来发现我直接横着睡觉差点把他挤下床去。

一定是基于这样的心理暗示,我才会在自己的梦里瞧见自己在林国昇的怀里如此不安分的模

样。

我觉得这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影咖的地毯不比平坦的床铺,林国昇的怀抱也不是柔软的枕头,我睡得不舒服不是很正常吗……

面对这样闹腾的我,林国昇没有丝毫气恼,只是温柔的笑着。他俯首看向我的眼神,深沉得像江南笼罩着雾气的一场细雨。

奇怪了,我那个时候都睡着了,为什么会知道林国昇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向我呢?

“啊……果,你的皮带好硬……硌到我了- -”困顿懒怠的我在某个强撑清醒的瞬间这样开口说。

“……”即便只是非常轻微的瞬间,我也有所感应,林国昇的身体有僵直那么片刻,然后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音。

他应该是从沙发或者哪里随手抓了个垫子塞在了我的后背,很柔软,所以我很快就陷入了这团棉花般的触觉中难以自拔,香甜地继续梦我的周公。

然后,然后直到结婚那一晚上林国昇搂着我的腰肢用下巴抵着我的肩膀时才道出那一晚的真相——

“其实那天在影咖里,我穿的是运动裤来着。”

“……?”

“所以老婆,我今天的皮带够硬吗?”

“#@%%#@%¥¥@……”

可以了,再说下去,老娘就要打人了。

然我还没有在这甜美的回忆里沉溺太久,梦境里面的画面又兀自一转,我看着场景里那个拿着验孕棒有些懵又有些惊喜的女孩,呼吸停滞了片刻。

我告诉自己,就到这里吧,别再继续梦下去了。

心理的潜意识让我不要再继续回忆,于是梦境里的情节瞬间坍塌成支离破碎的模样,只剩下了一些崩溃落泪的场景。

“林国昇!你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你不欢迎这个孩子,他才会离开的……”

“你的计划里……有没有过我和孩子的未来……”

那是我做完刮宫手术后回家休养的某个夜里,在我被宫缩折磨的痛苦不堪时,面对林国昇的时候,我哭成了一个泪人。

终于,我没有再做梦了,陷入了深度睡眠。

终于,我不再回忆过去。

冗长而繁杂的梦境让我直到出了淮城北站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茫然。来来往往的乘客各自奔赴着自己的目的地,只有我站在出站口茕茕独立。

住宿的老板和招客的司机前赴后继的迎了上来,问我要住店不,问我要坐车不,更有直接堂而皇之地拉着我的手就是要走的——

“大姑娘要去哪里,我送你我送你,我的车比他们都便宜。”

淮城人真热情,也许是对人热情,也许是对钱热情。

“淮城城规局,你去吗?”我扯了扯拉着我手的大爷,询问道。

“啊?你要去城规局?”大爷有些面露难色,看了眼自己的三轮小红车——虽然是四个轱辘,但却并非正规机动车,这车在平城可是严令禁止出行的,早就被取缔了。

这车在淮城估计也只能算个处于灰色地带的交通工具,堂而皇之开到官方门口,有点打着灯笼上厕所的味道了。

“我还是打个车吧。”我对着老大爷微微一笑,“大爷找别人吧,我不影响你拉客了。”

我到达淮城的事,并没有提前告知林国昇。

是想给他一个惊喜?还是想迟一点再说明?我还没有想好。

长久以来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已经冲淡了我和林国昇夫妻生活里仅存的那点罗曼蒂克。

现在想想,我和他之间有多久没有以学生时代的幼稚行径相互撩拨了?

大概从我小产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不好的回忆,不想也罢。

我摇了摇头,将那段回忆从大脑桌面强力删除转移至回收站,将目光放到车窗外飞驰的风景上。

现在我的思维宫殿里只需要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去见林国昇。

○时间转换

下了车,我被淮城充足的紫外线刺了个措手不及,赶忙拎着单薄的行李躲到了人行道边的树荫下。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二十五,距离城规局官方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不算长,我可以等待。

坐在行李箱上的空档,我不禁想,大学那年林国昇等候在会计专业教学楼下时,是否也是同我现在一样。

一样的充满期待,一样的相信未来,一样的用一双满怀希翼的眼睛,紧紧盯着从大楼里出来的每一个人,直到——

想要的人出现在视野。

我见到林国昇的时候,他站在距离我很远的地方,隔了一整条的马路和一片停车场,我看着他送其他人上了车。

应该是有所感应的,所以他扭头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我确信他认出了我。

因为下一秒,他同周围的人说了什么以后,就朝我奔来。

他走出人群之中,穿过车流潮海,朝着对面走来。

林国昇会奔冬南而来,这是我与他相处多年以后早就知晓的一个习惯,即便是过了那么遥远的时间和距离,这点东西也从未变过。

文艺青年都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哦,我要月亮奔我而来。

哈哈,月亮来不来没什么要紧的,月嚷又不能种菜,林国昇奔我而来就可以了,因为林国昇煎的荷包蛋最好吃了。

我被自己有些离谱的想法给弄得笑出了声,当然,不排除是我见到林国昇的那一瞬太高兴了,以致于根本阻止不了表达心情的声音从喉咙里漏出来。

其实直到站在城规局的马路对面时,我都未曾想象过我们久别重逢的场面,只是见到他那一秒钟我会想,他应当会把我拥入怀中。

但我应该是低估了他的思念——

他不仅抱住了我。

他还亲吻了我。

林国昇什么也没有说,但什么都说了,什么都在这个吻里了。

余光里,交错的身影重叠在马路边的水洼里,成了一副美丽的画。是的,没有什么比相爱这件事更加美丽了。

最后,是我用一根手指推着林国昇的脑门把他从我身上给弄开的,说真的,如果是在家里,我肯定随便他像只大狗狗一样赖我怀里。

但是,在他的同事面前我还是想给他塑造一点光辉伟正的形象。毕竟大小也是个带乌纱帽的官不是,这一点威严都没有是不行吧?

“那边那一堆……是你的同事吧。”我伸手指了指马路对岸那群就差没吃爆米花端着西瓜磕瓜子的一群人影。

他们就站在马路前,一脸看戏的表情。

“噢,是下属,”林国昇瞥了一眼,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过去认识一下?”

“……”啊?有这个必要吗?

我有些懵,没有回应就被林国昇牵着走向了对面,哦,他还没忘帮我拿行李箱。

……如果我知道接下来的剧情走向是这样的,那么我肯定扛着火车连夜跑。

“我不能和你们去吃饭了,看到没,我老婆来了。”林国昇像是小孩子炫耀自己的玩具一样牵着我的手在这群人面前晃了晃。

然后,我就经历了毕生最难以忘怀的五分钟。

“啊,这都是小事,既然是田夫人造访,我们怎么能占用田厅长宝贵的空余时间。”

“田厅长事业爱情双管齐下,真是羡煞旁人啊。”

“田夫人长得真好看,和田厅长简直是天作之合!”

“……你们咋都一口气夸完了,那我夸点啥。”

末尾队伍里那个一直沉默不语隐忍不发的小个子男生看起来与这些人并不合群,因为从头至尾他都没有说一个字,我还以为他是个不爱凑热闹。

直到我听到他说——

“田厅长,你肺活量真好。”

别拍了,别拍了,马都不敢放屁了!!!

得亏林国昇是了解我的,在这种令人尴尬到脚趾抠地的场景里我绝对活不过五分钟,所以他及时开口将我扯出苦海之中。

“行了行了,那我带我老婆走了,你们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他冲着那群人摆了摆手,一副极具亲和力的温吞模样。

而那群人真的很听他的话,一下秒就化作鸟兽散没了踪影。

我抿唇静默了片刻,才歪着头开口询问:“你什么时候成厅长了?”

我对于C国的公务员级别序列其实不是非常了解,但基本的大小顺序认识还是有那么两分的,厅级大于处级大于科级。

而林国昇先前在平城只是个县处级正职,如今升职厅局级正职,可以说是质变级别的跨越了。

“其实没那么快的,”林国昇笑了笑,“正式的升迁调令应该要三月份才能下来,那群崽子们就是瞎叫,我回去会说他们的。”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玩笑一下就是了,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我可受不了这个罪。”

林国昇的语气里写满了轻松,但话里话外的逻辑透露出的谨慎和小心还是泄露了几分,他很少显露这样的气质,准确的说,是在我面前很少如此。

我知道身居他们这个位次的人最该懂得事就是少说多做,但在我面前的林国昇总是下意识的抹去了这条原则,他是信任我的。

他永远是信任我的。

倘若我的心有一丁点的不正,这一点对他来说或许就会致命。

但我从来不会过多打听他的工作内容,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我对这份信任的答案:“那我先提前恭喜你了。”

可是林国昇似乎想让我知道更多。

“其实,在这之前我也可以选择申请定向调回平城。”

“这里头有什么差别吗?”都是凋令,调到不同的地方会有什么差别吗?我有些迷糊,对于他们这里的这些弯弯绕绕不是非常清楚。

“有,”林国昇笑了笑,“回平城就是回中央,可以保证当下的稳定,但上升空间有限,如果继续接受组织派遣,以后也许会有更多的机会。”

“那还用选,当然是选择后者啊——”我想也不想的接上了他的话,这大好的锦绣前程摆在面前,哪里有不走的道理?

林国昇的唇角是遮掩不了的笑意,他耸了耸肩:“嗯,看到你来淮城以后,我也都是这么想的。”

“……啊。”

我才明白过来,如果说林国昇选择接受调令以后会有什么顾虑的话,应该是在平城工作生活的我吧。

有些时候感觉就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就像我从来没有开口告诉林国昇我来淮城的目的是什么,甚至连事先招呼都没打一声,但他却似乎很清楚。

很清楚我这一次来了,就不会轻易回去一样。

而我也很明白,我会选择支持他去走那条路——这比当时我坚定让他来平城的念头,更加决绝。

“其实就算我不来,你也会去的。”

我淡淡开口,扭头看着少年赤诚又热烈的眼中,那里像是燃起了一束星星之火,只要有风吹过,便可燎原。

这样的人,应当是属于大家的,而不单单是我一个,这与他的职业天性有关,也和他的性格气质有关。

大概是我想明白了这点,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从我身边放远。

我总不能阻止他奔向星辰大海吧。

我们沉默无言地对视了好一阵,林国昇才开口打破了这种有点暧昧又有点冷场的氛围。

“为什么我俩还这么年轻,一开口就有种金婚五十年风雨情的沧桑寥廓呢?”

“那一定是因为你说话太像一位老干部了,小老头。”

“我要是小老头,那你就是小老太太。”

这只是一句玩笑话,却莫名勾出了我大学时代一场未完的梦——那场未曾到来的雪,以及那个“风霜染满发,也算是白头”的传说。

我忽然静了下来,开口问林国昇:“果果,淮城什么时候会下雪?”

突兀的转折让林国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还是很实诚地回答了我:“淮城的维度不高,冬天是不太下雪的,就是下了雪,落在地上也变成水了。”

雪化的时候比下雪时要更冷些,这是个学了点物理的人都晓得的道理。

也难怪南方人总说冬天难熬,听起来就湿冷异常,一想到那水汽往人的袖口里钻,就刺得人骨头都冻麻了。

我以前没体会过南方的冬天,未曾想竟连雪都难以看到,没有雪的冬天是没有灵魂的,这令我有些沮丧。

“果果。”

“嗯?”

我还是没有告诉他,我心里有过一个看雪的愿望。学生时代的时候我没有说,时过境迁至今日,我还是没有说。

有时候女人似乎就是有这样的特性,执着于某些隐晦又朦胧的宿命,更喜欢不期而遇的惊喜。可我偏偏又分外清醒,不会沉溺于这点东西无法自拔。

所以我只会务实地这样说一句——

“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林国昇那一阵子是挺忙的,除了本职工作以外还经常出去实地考察,回来的时候总是灰头土脸的,像只在泥巴里滚了一圈的兔子。

某一天他下了地方回来时,突然兴奋地询问我:“你最近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现在又不工作,什么时候都有时间啊。”

自我从宸祐辞职以后来到淮城,并不急着寻找新的工作,因为林国昇的调令还没下来,未来他会具体调到哪里也不太清楚。

所以我打算等他稳定下来,再找新的工作。

“那这周六,我们出去玩吧。”

“去哪里玩?”

“我们去爬山吧,淮城卞桥区有一个行云峰,有很多人去那里爬山的。”

我一下被噎住了。

林国昇的语气里充满了诚恳,看来是真心实意想和我一起。经年已过,林国昇果然还是林国昇,永远直男的让我出其不意。

我能理解他的兴奋,他一向对锻炼自我的运动都充满了热情。更何况在平城那种国际化大都市里,山是个稀罕的地理条件,更不要说爬山这样的活动。

结果当然是我欣然同意,虽然这同意里极大的因素是因为人而非这项活动本身。

到了约定的周六,林国昇起了个大早,忙忙碌碌地准备着中午的吃食,空气中飘扬着海苔的清香,啊,今天的午饭是饭团,包的德国小烤肠。

没有人能拒绝德国小烤肠。

准备就绪,我选了双适宜爬山的裙子传了套舒适的休闲装就同林国昇一起出发了。出人意料的是,这个行云峰距离我们还挺远的。

林国昇驱车一个上午才到地方。舟车劳顿让我难免感到疲倦,在山脚的凉亭歇息片刻,顺便解决了午餐。

我一边喜滋滋地吃着饭团一边打量下午要征服的对象,云峰掩盖在雾霭中,带着神秘的朦胧感。

“这里已经是淮海和汇安的交接处了,行云峰连着汇安环山一代。”林国昇在我的杯子里倒上了已经用开水温过的牛奶。

“啊?已经是省会交界处了?”难怪走了这么久,原来我们早就出了淮城到淮郊地区了,“我说呢,这一路走来城市化的建筑越来越少了。”

“嗯。淮海多平原,往西走才有些丘陵,在省会交接的最西边,是这里唯一一座海拔五百米以上的山地。”我们的话题进入了林国昇擅长的领域,没错,是地理。

“这是淮海唯一的山?”我大概提取出了他话里的一个核心思想。

“是的,这是淮海唯一的山,翻过这座山,就进入汇安了。”

“好奇怪啊,为什么划分省会交界线的时候要把山割裂开来,明明山地是连着的不是吗?”听到他这样说,我不免生出疑惑来。

“省会交界线的划分是有其需遵循的逻辑的,不把统一的地形完整保留地划分给一个地区,为的是各个省份之间相互贯通而非隔绝。”

“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省份独立性削弱,方便中央管理。”

林国昇挑了挑眉:“毕竟从封建时代以来,地方与中央的矛盾一直是执政者需要面对的问题之一。”

我嘬了一口牛奶,然后忍不住放下杯子给林国昇鼓了鼓掌:“不愧是要升迁的男人,你现在和离开平城的时候已经完全不是一个气质了。”

林国昇哭笑不得:“我现在是什么气质?”

“可能是领导人的气质。”

“……噗。”林国昇没忍住,轻笑了一声,“承田太太的吉言。”

解决饱腹问题,我们开始向行云峰发起了冲锋。

这山比我想象的高,才爬到半腰我就感觉脚底有些发痛了,朝前一看,林国昇还没发觉我的艰难,兴致冲冲地朝前走着。

林国昇这种天天到处跑的人对于这点高度自然没难度,但像我这种天天坐办公室的人是真的受不住,只能大喊一声双手合十拜托他休息一会。

林国昇只能折回来扶着我到了休息处的石凳上坐着。

“你为什么一直在看表?”我喝了口水喘息的功夫,发现他对着腕表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似乎我送的劳力士。

“我……担心我们天黑以前赶不到山顶。”林国昇顿了一下,解释道。

天黑爬山确实不太安全。

“我们半途折返不行吗?”世上无难事,是要肯放弃。

“……”林国昇张了张口,有些犹豫。

看来他很想爬上山顶,好吧,毕竟是胜负欲第一的林国昇先生。我扁扁嘴,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吧。”

“你可以吗?”林国昇的眉宇间隐隐还有些担忧。

“不可以,你就把我背到山顶去。”我拧了一把他的胳膊,很硬,拧了,但完全没拧动。

“……好。”林国昇埋头笑了一声,牵上我的手,“不过你也该锻炼一下了,大学体测八百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么菜的。”

“你也不算算老娘大学毕业多少年了……”啰嗦死了林国昇。

临近傍晚,五点半左右,太阳已经坠入了云墨,我们登上了顶峰。

最后,林国昇没有背我,我,是自己爬上去的。


绝不是因为我有多体谅林国昇,而是我发现我越接近山顶,人越多,我死要面子,活受罪。

当我倒在山顶的石凳上时,我的肉体在这头,灵魂在那头。

“山顶的空气真好~”心满意足达成目标的林国昇对天空敞开了怀抱,风拂过他的发丝,一副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油画。

“我定个闹钟……”我挣扎着举起手机,定了一个明早七点半的闹铃。

为啥明天周天还要这么早起床?开玩笑!爬了那么多步肯定不少能量,明天谁要是敢偷我的我就和谁急!

“我们今晚是要睡在山顶吗?”看到来山顶的人这么多以及山上完整的建筑设施,我大概能猜到今晚的归宿,询问不过是确认一下。

“嗯,我已经订好房间了,换洗的衣服也带好了。”林国昇点了点头。

“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你带我来这山上,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力气,挣扎着从石凳上坐起来,耸着肩询问林国昇,带着一抹你要是不说个令我信服的答案我就捶你的笑容。

“如果只是单纯的登山爱好者,应该会选择攀登汇安那边的环山吧,那里的山峰更高耸陡峭,更符合登山爱好者的喜好。”

“而且在来的路上我看到很多爬山的人带了笨重的相机,但是这一片都是光秃秃的山,根本没有什么非常令人流连往返的景色。”

“所以,果果,这山顶上到底有什么?”

这山顶上到底有什么,让这么多人前赴后继来到这里?

这山顶上到底有什么,让你一定要带我来到这里?

我望着他,正巧的是,他也望着我。我们的身影落在彼此的瞳仁,像是再找一面独属于彼此的镜子。

“你说错了哦,”他轻笑一声,如此回应我,“这一片,有很好的风景。”

我皱了皱眉,环顾四周,仍是不解。因为此刻是冬季,山上的植被早就不复绿色,山色一片黢黑,根本称不上好看。

“这哪里……”

“你要向上看。”

我顿了顿,疑惑了瞧了一眼林国昇,发现他正微笑着指着上方,顺着林国昇指的方向抬头,我朝天上看去。

是天空。是很干净的天空。在光污染严重的城市里,这么干净的天空是很少见的,因为天气晴朗几乎一丝云,所以能看到不少的星星。

等一下,星星。

我忽然回头看向不远处坐落的一栋孤独的建筑,它和周遭所有方形屋顶的低矮建筑都不一样,身居最高处,且是半圆球的顶屋。

“那是淮海天文台。”林国昇回答了我心底的疑问。

“阿南,虽然淮海没有雪,但这里有星星。”

原来林国昇记住了我的那个问题。

我望向远山旷野,望向星辰满天,最后望向林国昇——

风吹散了满天的银河,将星星洒落在他的眼里,那光不似恒星耀眼夺目,而是温和又冷清。

我知道,大学时代我真正想看的不是雪,而是那个能够陪我看雪的人,于雪来的时候,恰巧就在我身边。

……

  • 撰稿/阿沫

  • 排版/阿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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