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背光(十)

 新用户5856fTtq 2023-07-13 发布于浙江

细仔很快就想通了,他主动要求继续照顾沈敬初,但这个要求被拒绝了。有他在,静养的“静”字要想达到医生的要求,有点困难。

沈敬初还在昏迷中,家就被搬到了三楼,七爷说,跟细仔做邻居,太不靠谱。

沈敬初没想吓任何人,他只是感冒发烧,加上胃疼,再加上急怒攻心,多睡了两天。但是,他好像是吓到了某个人。

沈敬初一觉醒来,便成为了基地的熊猫,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腐败生活。

那天,他坐在阳台上看书,就在他看着看着快睡着了的时候,细仔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

“三哥。”细仔贯彻七爷的精神向来很到位,见他醒着,便过来,把他身边小凳子上放的茶杯挪到地上,自己坐了下来。

沈敬初看他一眼,深吸了口气,很无奈地发现,这人若是来寻仇的,自己现在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细仔低头把玩着从边上花盆里随手捡来的一根树枝,“三哥,七爷让你睡怕了,让我来看着你一点,别再没日没夜地睡了。”

沈敬初明白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了细仔之腹,他于是笑了笑,“你还好吗?”

细仔低着头,“还好,幸亏七爷和你都没事,否则我自己都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沈敬初沉默了片刻才说:“细仔,对不起啊!”

细仔猛地抬头,“三哥,你说什么呢?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嘉哥说的对,如果不是因为我哥,七爷那天晚上就会杀了我……”

“你有个很好的哥哥?”沈敬初问。

细仔两眼放光,“我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沈敬初看了看远方,轻轻地说:“我也有个弟弟……”

细仔没听清楚,追问了一句,“什么?”

沈敬初苍白的脸上还有些病气,他转过脸,对着细仔笑笑,“没什么。”

细仔有些不放心,“哥,你可千万别睡了,七爷说了,开完会就过来,要是你睡着了,他又要骂我。”

沈敬初叹了口气,轻轻皱眉,“嗯,你吵得我睡不着。”

阳台的门响了一声,沈敬初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这三楼,能出入自如的,不过那么几个人。

他又叹了口气,有些头疼。不过是想睡个觉,怎么就这么难呢?

然后,他果然就听到了袁凯的声音,“敬初,今天好点了没?”

沈敬初无奈地想,有你们这样无缝对接的探望和看护,近来确实睡得少些了。

袁凯以一己之力粉碎了细仔的一场鸳鸯蝴蝶梦,出于愧疚,近来对细仔的挑剔少了许多,但是看着沈敬初昏昏欲睡的样子,还是没忍住提了点意见,“细仔,我是让你来陪他说说话,怎么好像有催眠效果?”

细仔没敢多说话,心想着,这两位都是祖宗,一个也惹不起,回去后多看些笑话给他讲讲,可能效果会好点。

沈敬初突然说:“听说苗疆有种药,可以让人忘掉旧事。”

细仔很识相地站了起来,袁凯在小凳子上坐了下来,“哦?还有这样的事情?”

沈敬初努力抬了抬发沉的眼皮,“据说服了药的人,会有一段时间很嗜睡。”

袁凯微微一笑,“到底是什么样的旧事,才能让你这么多疑?在这里,你不用怕什么旧事,一切有我兜着呢。”

沈敬初想了想,但好像并不是很清醒,随口应了一声:“好。”说着话的功夫便又沉沉睡去。

袁凯站了起来,回头吩咐了一句,“去查。”他转过来,看了一眼沈敬初的睡颜,沈敬初本就清瘦,经了一场大病更显单薄,袁凯叹了口气,将他搭在腿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你心思太重,如果真有这种药能忘了前尘往事,也挺好。”

苗疆有很多传说,但是本着建囯之后不准作妖的原则,传说终究只是传说。

沈敬初倒也没有小人之心。查出来的结果是,确实有人给他下了药。

下药的是老医生,这个中西合璧的老人家,中医搭脉搭出沈敬初忧思过重,于是,在给他开的西药方里加了点安定。

罗嘉本来已经准备大张旗鼓地着手调查,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七爷眼皮子底下给沈敬初下药,结果根本就不用查,他刚跟老医生提了这个问题,老医生就原原本本地说了,没有半点想隐瞒的意思。医者用药,本来就是冲着疗效去的,既没有害人之心,当然不必隐瞒。

近年来已经能够很好地掌控自己情绪的袁凯,在得知真相后成功释放了他的戾气,“他这么多年行医,竟不知道这些药物作用于神经,长期服用会导致耐受性和成瘾性,不利于疾病的治疗?”他想了想,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再叹了口气,最后挥了挥手,“让他把药停了!”

老程很是痛心疾首,这些年轻人怎么就不知道静养的重要性呢?但是,迫于袁七爷的淫威,也只能停药。

沈敬初本来除了嗜睡,也没什么大碍,安定药一旦停了之后,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袁凯带了沈敬初坐船去江南。

沈敬初没有问他去干什么,但是他知道,钱老二一直没找到。

袁凯在下船前对他说:“敬初,待会儿到了岸上,尽量不要离开我身边。”见他看过来,他笑了笑,“老程不让我带你出来,我怕你整天待在村里太闷了,偷偷带你出来散散心。”

沈敬初说:“是他太过小心了,来这种地方,还是我跟着放心点。”

袁凯告诉他,“这次是波刚约我,钱老二和波刚是一伙的。我倒不是怕波刚,问题是,波刚是当地军方的领头人物,得罪他也没必要。”

沈敬初点点头,“能忍则忍。”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就进了一个大院子里,里面来回走动的都是荷枪实弹的军人。见他们来了,便有人过来,“将军已经在等了,请两位卸下武器。”

袁凯道:“直接检查吧,我们到这里来,就没带武器。”

沈敬初看了他一眼,你没带?

袁凯笑着点头,你也没带?

沈敬初点点头,真没带。

袁凯敛了笑容,你胆真肥!

进屋之前,袁凯突然说:“你在外面等我。”他拍拍他的手背,“就在这等着,哪里也不要乱跑。”

沈敬初觉得手心里一凉,袁凯不知打哪摸出把精致的小刀,放进他手心。

沈敬初凭感觉量出小刀的尺寸过于精致,不知道袁凯是准备让他防身,还是准备让他御敌,反正他觉得这尺寸,不管干什么都有点小。

袁凯用眼神告诉他,嫌弃?知足吧,这已经是唯一的武器了。

袁凯进了房间。沈敬初便在房间外面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有个少年过来送茶,沈敬初抬眼看了看他。少年个子高挑,但尚未长成,肥大的军装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见他看他,他腼腆地笑了,黝黑的脸上两排牙就显得特别白亮。沈敬初愣了一下,这少年笑起来的时候,笑意先从眼睛里浮起,然后才慢慢地荡漾到唇边嘴角,样子有点像温若言!

他的心瞬间柔软了起来,忍不住拍了拍身边的台阶,示意他坐下来。

少年摇了摇头,指了指手中的茶盘,表示他还要进去送茶水。沈敬初了解地笑笑,点头让他进去。

大概年龄尚小,这孩子也只能做个勤务兵,端茶倒水。只一会儿功夫,那少年便拿了个空茶盘出来了。见沈敬初抬眼看他,他只笑了笑,就一溜烟跑了。

过了一会儿,少年又从远处过来,手上重新端了新的茶水,在他身边坐下来,“天热,你喝!”少年倒了杯茶递过来,用蹩脚的中文对他说。

“谢谢。”沈敬初接了过来,“你会中文?”

“一点点。”少年点头,“将军,让学,我,笨,学不好。”

沈敬初笑笑,“已经很好了。”他将茶杯拿在手里慢慢转动着,然后举到眼前,太阳的光线透过来,整杯茶水透亮清澈,像记忆中少年的眼睛,他叹息一声,“你笑起来的样子像我弟弟。”

少年显然是听懂了,他比划着对他说:“你想,弟弟?”

沈敬初将杯子放下来,对着他笑笑.“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到他了,久得快忘了他的样子。”

少年咬了咬唇,很难过的样子,“我,懂!”

沈敬初长叹一声,“你还是个孩子,能懂什么?”

少年拍拍他的肩,“我也,想家。”他指了指太阳,“热。”他又接着指了指安静的房间,“他们,很久。”然后,他贴心地指指沈敬初手中的杯子,“你喝。”

沈敬初举起杯子,对少年笑笑,“好,我喝。”

茶的温度刚刚好,沈敬初一口喝掉,他突然觉得头有点晕,接着视线慢慢模糊起来,近处的少年、房间、院子里的花,远处的太阳、哨兵、院门外的江水越来越看不清,沈敬初看了看少年,忽然浮起一朵微笑,“水里有药?”

少年点头,依然一脸淳朴无害的样子,“嗯,我下的。”

沈敬初强忍着铺天盖地向他袭来的睡意,“钱二爷?”

“嗯,老钱是我哥哥,阿音是我嫂子。”少年慢慢地从脸上揭下来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了真实的面容,“袁凯居然没告诉你,缅北这两年很流行易容术?”

沈敬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要学的太多,他来不及教。”

钱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你怎么还没睡着?”

沈敬初很温柔地对他说:“不好意思哈,让你失望了,你的指甲里藏不了太多药粉,而我近来吃的安定,比你下的剂量大太多,可能有点抗药性。”

钱二歪着头看他,不复少年模样,但也绝不会超过三十岁。沈敬初忍不住问:“你看起来比老钱小太多。”

钱二皱皱眉头,“本来懒得跟你说,但是你既问了,我不答你,岂不是要让你带着疑惑上路?我和我哥不是一个母亲,我是小妈生的,所以比他小了二十岁。”

沈敬初站起来,退到廊下的一根柱子旁站下,慵懒地靠在上面,“你比你哥哥温柔多了,七爷不知道会不会放过你。”

钱二笑得更温柔了,“他放不放过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会放过你。沈敬初,那天我哥死的时候,你也在吧?”

“嗯,我还参与了。”沈敬初点头,“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像我弟弟,因为他也是先从眼睛开始笑,所以跟面具没关系。”他叹息道,“可惜你不是他,他比你好看。”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你没见过前世的温若言,笑起来很温和很好看的他,如果知道你这样对我,他肯定不会放过你。

钱二也够狠,他突然就掏出了一把枪。沈敬初道:“你原来不是想把我带远一点再动手的?怎么现在等不及了吗?你不怕惊动了七爷?”

钱二看着他,“你在拖延时间?还是你药效发作了?”

“都不是。”沈敬初摇摇头,说,“我在等你的破绽。”

钱二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自己拿枪的手,沈敬初突然动了,只一晃眼的功夫,便踢在他拿枪的手上,他没有防备,枪脱手飞出,沈敬初左手一把接住,同时绕到他身后,右手中的刀已经抵到他的脖子上,精准地对上了他的大动脉,然后对着屋里扬声说:“七爷,时候不早了,将军也该送客了。”

下一秒,气定神闲的袁凯就推开房门出来了,“这人又是谁?”他皱起眉头,随口问。

沈敬初告诉他,“你让嘉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的钱二爷,但是嘉哥明显掘得不够三尺。”

袁凯踱到他身边,“行啊,王者归来了啊,身手还是这么好。我的刀还好用吧?”

沈敬初将左手的枪递给他,“想全身而退,可能还是得枪。”

波刚从里面出来,“七爷,我的实力比老钱强,你怕是没办法全身而退。”

“听说,钱二爷是将军朋友?”袁凯亳不在意他的威胁。

波刚暗中咬了咬牙,“所以,放了他,我们谈谈。”

袁凯笑了,“放了他,我们还有谈谈的条件吗?”他看向沈敬初,“那个不会过日子的罗嘉也不知道准备好了没?”

沈敬初说:“约的是枪响后三秒。”

袁凯道:“他就那么自信,我能搞到枪?”

沈敬初说:“他可能是对我有信心。”

“也对。”袁凯点头,“那就试试?”

沈敬初默默地点头,袁凯将枪抵上钱二的后背,突然就扣动了扳机。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声,钱二朝着波刚的方向倒了下去,他倒下得太快,沈敬初撤得慢了,刀顺着他倒的方向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趁着波刚还没反应过来,沈敬初拉着袁凯就往外面退,耳边还听他在数着,“一、二、三……嗯?!四!”

门口传来了爆炸声,随着腾起一阵尘土,在飞扬的尘土和硝烟中,袁凯和沈敬初顺利地退回船上,“开船!”袁凯一声令下,开足马力的船如离弦之箭,迅速地向江北飞窜。

袁凯坐在船头上喘了几口粗气,“罗嘉呢?不是说好三秒的,你第四秒才引爆是几个意思?”

罗嘉很委屈,“枪声太沉闷了,根本就听不清楚。”

“老钱在那个位置打的敬初,我突然想在他弟弟身上讨回来,没想到紧贴着身体,声音有点受影响。”袁凯四处看了看,“敬初呢?”

沈敬初终于平息了下来,将那把精致的小刀递还给他,刀刃上还粘着钱二脖子上的血,沈敬初看了一眼,脸便白了。

袁凯盯着他看了一会,微笑着问,“人是我杀的,你在怕什么?血吗?”

沈敬初别开脸,“七爷的刀够锋利,可惜小了点。”

“用着顺手就好啊。”袁凯漫不经心地将刀锋在衣袖上擦了擦,抹去血迹,“上次你吃的苹果……”

沈敬初突然想到什么,脸上残存的一点血色顿时褪了个干干净净,他瞪着袁凯,咬牙切齿地说:“闭嘴!”然后,便扑到船边,吐了起来。

袁凯站起身,走了过来,一边笑一边轻拍着他的背,“哎呀,怎么还晕船了呢?”

罗嘉不动声色地坐着,冷眼旁观,心想,晕船不至于吐成这样,应该跟那个苹果有关,七爷甩锅好本事!

袁凯淡淡地说:“这点血就能吐成这样,你是第一天知道我做什么的吗?唉,这么文文弱弱的一个人,以后这些沾血的事不要跟了,军火那块你做去吧。”

正在闭目养神的罗嘉猛地睁开眼睛,袁凯随随便便地在沈敬初身边坐下来,“看什么?你要是吐成这样,我也给你找点好差事做做。”

罗嘉没吭声,心里暗暗地想,在你手里,哪一件事情不够几十次死刑?还能有什么好差事?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