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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边缘》九

 岁月凉烟 2023-07-15 发布于浙江

中篇小说《边缘》九

天浩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部队,离开了圆岳敏,回到了他的家乡。

天浩从部队复员回家了,当兵时一切都是军事化,生活、工作按照严格的规律,时间观念特别强,现在突然停下来,感觉特别不适应,每天不知道该干什么。天浩更是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鬼使神差地非要复员不可,他有些许后悔,但为时已晚。

天浩惆怅、失落的同时也天天思念着圆岳敏,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天浩那年回家探亲时柳荫还是下放知青,天浩回到部队不久,柳荫被当地“贫下中农”推荐上了大学,那年代叫“工农兵”大学生,他的父母从事医务工作,也让柳荫上了医学院。

柳荫毕业后,分配在一家医院当医生,一年后,跟天浩结婚成家,再一年后,他们的女儿出世。

天浩人生角色转换的那年十一月,中国恢复高考。天浩的许多同学参加了那次高考,天浩的同学、老师来劝他也参加考试,上大学是天浩一直孜孜以求的梦想,圆岳敏当年对天浩也有这样的希望,为了圆岳敏的嘱咐,也为了自己,天浩当然也想参加高考。因为柳荫生孩子,家里又闹成那个样,天浩不可能,也没有心情参加高考。

第二年七月,天浩参加了高考,并如愿地考取了中南财经大学法律系经济法专业,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天浩想到了圆岳敏,真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但天浩没有这样做。

天浩为了准备高考,专门请假在家复习了一段时间,当时天气热,家里别说是空调,连电风扇也没有,因为天浩买不起。天热,蚊子多,天浩买了一把芭蕉扇,每天一边看书,一边摇着手中的芭蕉扇降温。到了晚上,蚊子跑到脚下边咬,天浩是上下顾不过来,打来一盆凉水把双脚泡在水里,既降温,也驱蚊子,一举两得。

考试很顺利,考完后,天浩觉得自己考得不错,填报志愿时,由于喜欢法律,选择了经济法专业,为了照顾家里,选择了离家较近的大学。

开学时间到了,柳荫亲自把天浩送到学校报到,回家前,柳荫叮嘱天浩:“你安心学习,家里的事不要操心,我会带好孩子的,生活上也不要太苦了自己,身体要紧,你是我和小娜的依靠。”说着说着就流泪了。

“你放心吧,我会注意自己的,只是你一个人又上班,又要带孩子,辛苦你了。”天浩既心痛,又感到很内疚。

大学生活开始了,四年的大学生活对天浩来说是快乐的、充实的、也是艰难的,也给天浩留下了许多难以忘却的美好回忆。

天浩上大学时已近而立之年,他的同学中年龄最小的只有十六七岁,大的有三十多岁,刚开学,那些年纪小的同学都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那些年纪大的同学,为此还闹过不少令人捧腹的笑话。

上理论课倒也没什么,上体育课就有些麻烦,像天浩他们这些年纪稍大点的同学,有的体育项目有点力不从心,比如一百米达标考核,一般都很难过关,同学们就互相“帮助”。每次考核老师一般都在终点掐着秒表,起跑的这边由班文体委员组织,趁着老师不注意,这边的同学们都往前走上好几米,再让天浩他们这些年纪稍大的同学起跑,这样就都能达标。不过,天浩游泳还行,考核游泳科目时,天浩帮着那些来自北方地区的同学过关达标,天浩托着那些水性稍差的同学游到终点。其实,有时体育老师也看到了,他知道像天浩这样的同学,是因为什么原因到现在这个年纪还在这里上学,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的让他们都过关。

天浩上大学时,中国还没有改革开放,人们的经济不是很富裕,生活条件都不是很好,特别是大学生,手头拮据自是不必说。

天浩班上有一个山东籍同学,同学们叫他“山东”,家住小镇上,父母都是那时的菜农户,家里有好几个兄弟姐妹。在学校里,那个同学盖的垫的只有一床被子,一边当垫被,一边当盖被。

“山东”平时吃饭也从不跟同班的同学一起去食堂打饭,学校有几个食堂,他总是到天浩班上的同学一般很少有人去的那个食堂打饭。那个食堂旁边有一片小树林,“山东”每次排队打饭总是选择靠窗户的那个窗口,打好饭后,将饭盒放在窗台上,自己从门口出去,到了窗户外边再把饭盒拿到小树林里去吃。

大学里的同学相互间比较独立,一般也少有人过问别人生活上的事。一天,天浩无意间也到那个食堂打饭,当天浩发现“山东”同学的这个举动,只是好奇,也没往心里去。过了几天,天浩又到那个食堂打饭,天浩又看到了前几天所看到的一幕,天浩觉得山东同学不对劲,跟着他也到了小树林。天浩看到了让他心酸的情景,“山东”端着饭盒在那里大口地吃着,天浩偷眼看去,除了饭,什么菜也没有,天浩什么都清楚了。为了不让“山东”觉得难勘,天浩故作什么也没看到,俩人谈笑着吃完了那顿让天浩铭心刻骨的饭。天浩参过军,在部队又入了党,到大学,大家选他当班长,天浩感到自己有责任也应该帮帮“山东”。 

天浩找到了班主刘老师,一个五十多岁慈祥的老奶奶,同学们背地里戏称她“刘姥姥”,天浩跟刘老师说:

“刘老师,我已经几次看到'山东’吃没有菜的饭,我估计他是没有钱吃菜,我们不能看着他这样,得帮帮他。”

“那当然好,同学间就应该互相帮助。”刘老师支持天浩的想法。

“那怎么帮呢?动员班上的同学捐点钱给他吧?您看行吗?”天浩征求刘老师的意见。

“你是班长,你决定吧。”刘老师说。

天浩听刘老师说要自己决定,对刘老师说:“我们召开一次班干部会,研究一下如何帮助“山东”同学,您看行吗?”

“当然可以,让大家出出主意,更主要的是通过这件事在我们班上让同学们建立起互相关心,互相帮助的氛围。”刘老师同意天浩的安排。

班干部会在教室召开,天浩首先说了班干部会的主题和事情的经过。

“这件事我已请示过'刘姥姥’,她同意我们的想法,大家出出主意吧。”天浩讲了事情的经过后,叫其他班干部想想用什么办法帮助山东。

“我们捐赠点钱给他吧,他现在最需要的是钱。”学习委员程景首先发言说。

“程景说话真是'一针见血’,哪个不需要钱?我也需要,问题是君子不吃嗟来之食,你让同学们凑点钱给他,我相信大家都会积极响应,但是,你想过没有,这钱'山东’他会要吗?弄不好会伤害'山东’的自尊,你叫他以后怎么跟大家相处?”天浩揶揄地跟程景说。

“那你说说应该怎么办才好?”同学间的这种说话方式,程景习以为常,也不计较,反问天浩。

“好啦,你们不要打嘴巴官司了,快想点切实可行的办法吧?”娜仁花,副班长,一个来自内蒙古的扑实女孩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各种办法,又觉得经不起推敲。

最后,天浩说:“不管怎么说,我们一定要帮帮'山东’,你们看这样行不行,让娜仁花私下里跟同学们说说,请大家凑点钱,然后从邮局汇给他。”

“我去做这件事那是没问题,问题是从邮局汇给他,人家不会看地址吗?”娜仁花担心地说。

“你不会说是他的家里寄钱来了,你从收发室替他拿到了汇单,你到邮局去取钱,顺便给他带回来的?”天浩看着娜仁花说。

“那好吧,也就这个办法了。”娜仁花双手托着腮帮子说。

“那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大家基本同意天浩的说法,分头行动起来。

两天工夫,娜仁花凑了三十二元五角钱,她自己又加了两块五角钱,下午下大课的时候特意叫住了“山东”。

“山东,我今天上午到收发室取汇单,看到你也有一张,就帮你拿了,我到邮局,也顺便帮你取回来了,给你吧,你要请我的客哟。”这个娜仁花也是没经验,她在给山东钱的时候,眼睛不停地看着旁边的天浩。聪明的“山东”是何许人也,他从娜仁花和天浩对视的眼神里顿时就明白了一切,同学们的一片心意不能不领吧,山东什么也没说,接过了娜仁花手上的钱。

当天晚上,自习课,教室里灯火通明,同学们陆续来到了教室,“山东”走到讲台上,从他复杂的表情里,看得出他今天有特别的话要说,也许是为了稳定自己的情绪,站在那里好长时间也不说话,教室顿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山东”慢慢地说:

“今天,我想跟大家讲一个故事,一个感人至深,又让我记忆终生的故事:一位来自山东半岛的寒门学子,因为家里上学的兄弟姐妹有好几个,父母无力同时供他们读书,经济拮据,吃不上菜,他总是躲着同学们,经常在食堂旁边的小树林里吃着没有菜的饭。他的班长发现了,告诉了老师和同学们,于是,他的那些可亲、可敬、可爱的同学们决定帮帮他。他的同学们纷纷从自己不多的生浩费里挤出了三十五块钱,给了这位同学,这三十五块钱起码可以解决那个同学两到三个月的吃菜问题。大家为了顾及那个经济拮据同学的自尊心,说是他的家里给他寄来的生活费,那个同学知道自己的家里在那个时候是不可能给他寄钱的,因为,他的家里实在没有那么多的钱寄给他。那位同学拿着同学们捐赠给他的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永远记住老师和同学们的恩德,努力学习,将来到了社会上好好为社会工作。那位同学还对着自己的良心发誓,在自己今后的人生中,只要他有一点能力,他都会尽全力去帮助别人,因为他知道帮助别人和被人帮助都是一件快乐而又幸福的事情。谢谢大家听我的故事。”

“山东”讲完他的“故事”后,从容地走到他座位上坐下来,教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有几个女同学低声地抽泣起来。好一个“山东”同学,好一个铮铮的山东铁汉,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向他的老师,还有他的同学兄弟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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