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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渊缘》一

 岁月凉烟 2023-07-15 发布于浙江

中篇小说《渊缘》一

九省通衢的江城有个崇仁路“收藏、古玩市场”。

市场很大,有卖字画、小人书的,有卖旧书、集邮品的,还有卖各种各样叫不上名的古董的,总之,市场里杂七杂八,千奇百怪的收藏品应有尽有,你要想玩个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

离市场开市的时间还早得很,崇仁路“收藏、古玩市场”大门口就聚集了很多的人,远远看去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哦,差点忘了,今天是双休日,这些人里边有一部分是来市场淘邮品的。混杂在人群中最多的当然是在市场里摆摊设点做生意的商贩们,很多人的手里还拿着油条、面窝、糯米饥这些江城最有名的早点小吃,大口大口地吃着,要在市场开门前吃完,开门后就得争先恐后地冲到自己的摊位前,好轰轰烈烈地做生意。

“梁喜生,你小子只怕早上还没洗脸吧?就这么吃上了?”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老头。从他保养得很好面容上,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身板挺直,略微有些发福,但绝归不到肥胖的那一类;头发花白,但梳理得像参加阅兵的队伍,整齐,威风;戴着一副宽边玳瑁眼镜,有点像知识份子。可从他的行为举止中好像又觉得离知识份子还差点什么?对对对,想起来了,气质,差那么一点点知识份子的气质。

“李经理,'咯把姆妈的’这不是政府在提倡节约用水吗?”说这话的是一个年青小伙,个头不矮偏高,眼睛不小偏大,满脸脏乱差中还带夹着太多的无所谓。边眨眼冲“李经理”诡密一笑,边将最后一口糯米饥胡乱地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的随着咀嚼一起一伏,显得很有些个玩世不恭,他就是梁喜生。梁喜生的身材、像貌很中国,要说他中国到了张艺谋,刘德华的份上,那可能也没几个人相信。但是,在崇仁路邮市只要人们提起那“咯把姆妈的”,大家一准知道“咯把姆妈的”说的就是梁喜生那“咯把姆妈的”。要说梁喜生的这句口头禅有什么特别的含义,那得看在什么状态下说:高兴了说,那就是一种崇敬、一种赞叹、一种幽默;不高兴时说,那就有一点点骂人的意思,有时也可以表达一点自己的郁闷或是一点悲伤,或是一种发泄。总之“咯把姆妈的”对于梁喜生来说就像空气一样,没有它:说话时成不了句,有时说到关键时刻还上不来词。

“你这小子真能瞎掰,节约用水是叫你不要脸啊?”被梁喜生叫他李经理的人边说边用手在他的头上拍了一下,梁喜生机敏地将头一歪,没拍着。梁喜生,二十多好几岁,三十还不到,长长的头发杂乱无章地堆在脑门上,不自然地向后搭拉着,那造型有点像经过台风后的庄稼地,有些惨不忍睹,可梁喜生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酷。

“水有价,脸没价,是吧?'咯把姆妈的’我是来做生意,又不是来相女婿。那你说说脸面值多少钱一斤?别看你打扮得这么文化,等会开市了,有人跟你做生意那才是真的。”梁喜生说这话时一脸认真,眼睛快速地扫了一眼“李经理”,那稍纵即逝的眼神里飘过一丝不屑。

就在这一老一少斗嘴的工夫,前边的人群一阵骚动,市场要开门了,大家都做着百米冲刺的准备动作。这个市场是一幢规模很大的文化超市,上下两层,每层有四千多平米,分成很多的摊位。下边一层是古董、字画,里边各色人等都有,那些卖字画的人,都是自产自销,大多数人的旁边放着书法家协会、国画家协会、油画家协会的会员证书,还都盖了大红的印章。有时看到满世界制作证书的小广告,对他们这类人摆在显眼位置的那些证书不免生出些怀疑,这话只能在心里嘀咕,真当面说出来,果真哪位仁兄的证书确有其实,那人家会怎么想,弄不好闹个跳楼什么的,担当不起啊。那些卖古董的更是邪乎,中国各个朝代的文物统统都有,就连有些中国断代的文物也有。随便拿上一件,古董商们会在跟你进行一次文物知识普及的同时,还会对你进行一次难得的历史知识教育。那些国宝级的文物浑身长着绿色的铜锈,那模样都是通常在故宫也难得一见的文物。

邮市在二楼,穿过古玩字画中间的通道,才能上去。梁喜生经过这些人的摊位时,像接受夹道欢迎的贵宾,一路不停地跟每一个人打招呼:“早啊;今天带什么货了?;这个东东看起来像那么个事啊;你这个东东的成色新了点啊;”那些听到好话的人冲梁喜生一笑,做生意嘛,谁不想讨个好彩头。那些听说他的货不行的人立马举拳挥手要揍他,吓得他一溜烟朝二楼跑去,落荒而逃。李国豪不一样,他目不斜视地、大步流星地、旁若无人地朝二楼走去,那个派头极像一个去大学里的阶梯教室讲课的教授,让那些卖古董字画的人对他肃然起敬。

在二楼一处不很起眼的地方,梁喜生跟李国豪从同一个通道口进到柜台里,俩人都非常熟练地从各自的保险柜里拿出各种各样的邮品摆在柜台前。原来这两个人的柜台紧挨着,怪不得那么熟悉。两人虽然柜台紧挨着,但他们做的生意不一样,邮品的种类五花八门,各人经营各人的邮品,在生意上一般不存在竟争,倒也相安无事。

李国豪退休了。退休前是一个相当级别集邮公司的经理,多年一直掌管着邮品的销售大权。在邮品比任何商品都紧俏都值钱的时候,李经理凭着自己的远见卓识,看准了行情,利用手中的权力屯积了大量各种邮品,那数量之大品种之多,足可让人瞠目结舌。现在看来,李国豪那时当经理是他的副业,经营与屯积邮品才是主业。早在他退休前,他就在这举世闻名的崇仁路邮市租下了一个摊位,他要上班当集邮公司经理,这个摊位就由他的家人负责看管经营。这个摊位也可算是李经理窥视中国乃至世界集邮界的一个窗口。这位李经理不但具有远见卓识的高瞻远瞩,在做生意上也颇为工于心计,他租的摊位,在市场靠里边的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这样一来,不太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他也深深知道不管做什么生意“酒好不怕巷子深”的真理。再说了,人家现在的李经理主要做的是批发邮品的大生意,同时他更了解那些来邮市淘邮品的集邮人,绝不像街面上那些买日常生活用品的大婶大妈,为图方便到最近的地方,或是最方便的地方买。这类人只要来了邮市就会在邮市上挨家挨户地看,还有的人是为了淘得自己需要的邮品,有目的地奔向他们早已熟悉的摊位。集邮的人特别讲究集专题,哪里有他想要的邮品,若大的邮市他们都了如指掌。

邮市里人头攒动,但显得安静,绝没有其它市场里的高声喧哗、大声吆喝、讨价还价。梁喜生的摊位前挤着一群淘邮品的人,他的经营范围广泛,几乎中国各个时期的各类邮品都有一些,但不是很全。梁喜生做生意还有一个特点,当别人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邮品的时候,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夹杂在人群中想将自己的邮品出手的人,自己的手则紧紧地捂着扎在腰间用来装钱的猪肚包。市场是做买卖的地方,有买就有卖。因为已经入夏,他穿着一件不知道是正牌还是“盗版”的飘马牌老头衫,本来好好的一件衣服,也不知道怎么地穿在他的身上让人看着别扭,下身穿着一条花红柳绿的宽大休闲短裤,太花太艳,看不出牌子,光着脚趿拉着一双塑料拖鞋,还有一边的带子断了一截,那拖鞋几乎是横着勉强挂在脚丫上。他在心里很是看不上李国豪那些成天穿戴得人五人六的样子。总是把自己打扮成既前卫又另类的模样,他的这副尊容很像街头的“朋克”,也让人觉得他那玩世不恭的外表下似乎对集邮还很有些道行。

“老板,有JP?”梁喜生睇眼看了看问话的人,心想这土鳖你问邮资片就说邮资片嘛,还要说个什么JP邮资片,装哪门子斯文啊。原来这梁喜生只知道邮资片,而不知道邮资片是要分类的,更不知道JP是什么意思。

“有啊,你也不看看我这里什么邮品都有,只要是你想要的我这里全齐。”说着顺手从柜台里边拿出一沓印有邮资的普通邮资片。

“不是这种,我要JP1,你这里有吗?”问话的人看他拿错了,并不知道梁喜生没听明白,又很具体的说了他想买邮品的志号。

“咯把姆妈的,中国人怎么不说中国话?”梁喜生觉得太伤自尊了,说了一句粗口。估计那位仁兄没听明白梁喜生前半句话是什么意思,可后半句他倒是听得很清楚:

“我说的是标准的中国话呀老板,JP是纪念邮资片的简称,JP1就是我国发行的第一套纪念邮资片,就是八四年奥运会的那个。”

“原来是那个东东呀,你早这样说不就都明白了吗?”梁喜生装着恍然大悟,但是心里在骂自己,那个东东他有,以前总是带着,一直少有人问津,偏偏今天没带出来,好好的开张生意啊,咯把姆妈的,就这么跑了?不成,得留住他。梁喜生就是梁喜生,就他说那句话的工夫,一个好主意在他的脑子里涌了出来,他不露声色地从挂在他自己肚皮上的猪肚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双手恭敬地递到那位仁兄的手上,还没等那位回过神来,他就笑咪咪地说:

“我一看,就知道您是集邮界的行家。您是专门集JP系列的吧?别说JP1,就是JP大全套我也有啊。这样吧,这是我的名片,您要的那套我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急了点,没带着,您什么时候再来,我一准给您带过来。”梁喜生说这些话的时候,态度好得像见到了老丈人。

这俩人的对话,旁边柜台里的李国豪可是字字句句都听得真真切切。就在那人接过梁喜生名片的时候,李国豪叫住了他:“这位先生,请过来,你要的JP1我这里有,来看看吧。”边说边朝他招手。那人见这边有,就过来。那边的梁喜生看了李国豪半天,气得直咬牙,趁着李国豪为人家拿邮品的工夫,用右手做了一个拿捏的动作,左手左右开弓,啪啪打了两个耳光。也是,大清早的,第一单生意没做成,这事搁谁身上也窝火,这个时候“阿Q”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好在今天是双休,来市场的人多,在他的摊前看邮品的人海了去了。

李国豪一般不做这样的小生意,也不完全是看不上,生意嘛没有大小之说。他今天叫那人过来也不完全是故意在抢梁喜生的生意,他看那人像个文化人,也像个正经集邮的人,他毕竟当过集邮公司经理,现在也做着邮品生意,不管怎么说,他多少年来还是与集邮结缘,基于这些想法就不能让那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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