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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紫金港社区》49 大妈们说起这些事总是没完没了，有关心的，有叹息的，也有因为自己家里就有这样的事，特别能产生共鸣。看大家还没有要回去做饭的意思，皇晓枊趁兴跟大家讲一个更为让人痛心的真实事情。 “大家刚才说到父母干涉孩子的恋爱婚姻，我倒是有一个真实的故事，男孩名叫伍谷丰，女孩郭青莲。因为就是发生在身边的事，这里就不要写真实的姓名，就用“男孩、女孩”来述说这个让人既痛心，又凄美的爱情故事吧。 男孩来自大西南农村小镇，女孩是地道的杭州女孩，这样说你们是不是就能想到结局了，远不是这样的。他们也是大学同班同学，用他们自己后来的话说，初见的那一刹那，就如宝玉初见黛玉：“这个妹妹，我是见过的。” 大学四年，两人相恋四年，毕业的时候，女孩把男孩带回家。母亲问他的家世，男孩一五一十说了。女孩感觉母亲变了脸色，然后拂袖而去，下了逐客令。“怎么了？”女孩心里忐忑地问母亲。“他们家是农村的，不行，坚决不行。”理由简单得让人啼笑皆非，想不到吧，现在竟然还有这样的父母。 一对相恋的人，刹那间江河逆转，就因为“农村”与“城市”的这个不同“身份”就要画上句号。两个爱得死去活来的恋人怎肯心甘？女孩跪在母亲面前，求母亲放爱一条生路。母亲说：“除非我死，否则永远不可能。”女孩毕竟是女孩，她如何舍得这如血亲情？ 女孩绝望了，哭着对男孩说分手吧。然后坚决地告诉他：“除了你，我一辈子不嫁。我等你，哪怕，从青丝到白头。”男孩泪流满面地抱着她：“除了你，我谁也不娶，哪怕等到来世。”那是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是爱情誓言。他们相约，一辈子不分开，永远为对方坚守爱情。 毕业五年后，他们依然我行我素，根本不理会父母的苦苦相逼：有人提亲，他们都一一拒绝，他们心中的恋人只是对方。后来，他们偷偷约会，背着双方父母，因为，空间怎么能隔断彼此间的爱情呢。这五年，女孩在杭州，男孩在家乡小镇。每隔两个月，她就会坐火车去找他，从杭州坐到那个小镇，有时只买一张硬座，只为省下点钱为他买些补品。他太瘦了，她看着心疼。这一奔波，就是五年。五年，从杭州到小镇，有着女孩一路的爱和欢喜，为了背着母亲做这一切，只说是出差，其实，不过是看一眼远在那个小镇的恋人。 到他们都28岁那年，男孩终于忍不住了，来找她：“我们私奔，或者，一起殉情吧。”原来，他家里出了事，母亲去世了，他是独子，父亲给他跪下说：“儿子，你结婚吧，我求求你，咱们家的香火不能断了呀。”为了让他结婚，父亲长跪不起。男孩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来找她，想和她一起私奔。 女孩沉默了。这份爱情，代价太大了，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爱情伤了他父亲的心，这样的固执虽然忠贞，但多么自私呀。“不”女孩说：“我不和你私奔，你没那个自由。我也不和你殉情，你必须照顾风烛残年的老父亲。去吧，找个好姑娘结婚吧，我不怪你。因为，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男孩抱住她，放声痛哭，似杜鹃的啼血呜咽。他没想到，自己心爱的姑娘是这样的大度，为了他一家人的幸福，居然对爱放了手。他劝她：“你也结婚吧，别等我了，来生吧，来生，我一定娶你。”女孩摇摇头：“此一生，再难与他人相逢相知。我就当一棵守望的梧桐，站在世俗的风尘里，等你。” 最后一面，男孩送给女孩一枚双玉蝉，珍贵的祖母绿，是他家的传世珍宝。两只蝉，并肩而立，那样痴情地看着对方。男孩说：“虽然不是价值连城，等你老了，不能动了，就把它卖掉，它，可以养着你。看到它，就是看到我了。”女孩扑到他的怀里悲伤恸哭，这个男人，连她的老年都想到了，怕她一个人过不下去，把家里的传世珍宝给了她。这一生，爱一场，值了。 女孩送给男孩的礼物是一幅画，那是她自己画的画，也是她认为画得最好的一幅画，两棵梧桐树。她深情地说：“那是我的盼望，盼望来生，我是其中一棵，等你来把我摘下。” 结婚那天，男孩把画挂在新房里，泪流满面。那两棵梧桐树，一棵是他，一棵是她。她没有离开，在他的心里，在他的灵魂里。两个相爱的人相约永不再见，永不再联系。是因为，善良的女孩想让他把一颗心扑到家里。之后二十年，他们再无任何联系，一个在杭州，一个在乡村小镇，从此，真正的天各一方。这二十年，女孩做生意，成了杭州小有名气的富商，她在杭州的西冷印社开了一家特别大的画廊，而且长期去国外买画卖画。不过，她还是一个人，虽然有很多追求她的男人，可她见了谁都是微笑着摇摇头。 后来，女孩的母亲过世，弥留时拉着她的手说：“孩子，妈对不起你，耽误了你的一生。你去找他吧。”女孩哭了，这话，晚了二十年，他已有妻有子，她还能去找他吗？再后来，女孩的父亲也过世了。二十年后，女孩已经是快50岁的人了，头发里有了银丝，额头上有了皱纹，她不再年轻，可是，她的心还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她的心里，还是他，全是他。 那天，接到电话时，女孩正在去俄罗斯谈生意的火车上，是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我是他的妻子。”女人在电话里说，“他不行了，一直呼喊你的名字。我知道你，因为，他常常在梦中喊你的名字。”刹那间，女孩崩溃了，浑身哆嗦着中途下车，然后赶往飞机场，她必须去见他，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要去见他。她在心里默念着，亲爱的，你可要等我啊。 当两个人看到对方的刹那，他们都呆了：真是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啊。趟在医院白被子里的男孩骨瘦如柴，面目早已全非，他得的是肝癌，晚期，如果不是等待她的到来，他也许早就魂去他乡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谁让你变成这样的？”女孩扑上去，满是委屈，“你说过要活到90岁，你也说过你必须是我近旁的那棵树。”男孩已经不能说话了，只微微伸出手，想摸一下她的脸。她把脸埋在他的手心里，那手心里，只一会工夫，就有了一捧一捧的泪。他的妻子、女儿站在旁边，泪如雨下。几小时后，男孩离世。女孩心痛如死，亲自去布置他的葬礼。他的寿衣，是她给他亲自穿上的，为他穿那件贴身衬衣时，她呆住了。他的胸口上有刺青，是一朵莲花，清秀无比。她泪如雨下，她的名字就叫青莲。青莲，那是一朵刺青的莲花呀。而她的刺青在心里，他的人、他的名字、他的容貌，全在她的心里，也是一道道刺青，一生无法抹掉。 葬礼之后，去男孩的家，女孩才知道，他过得那样清贫，做了一辈子中学教师，仍家徒四壁，妻子下岗，女儿上大学没有钱，而他如果有钱，也不至于把病拖到这时候。他明明知道她有钱啊，她的消息在网上有很多的啊，可是他居然没有向她张过口。这才是他呀。只是一棵朴素的树，远远地望着她，绝不纠缠她。 后来，女孩做了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给他妻子买了一栋当地最好的别墅，送他女儿出国留学，然后留下一大笔钱，悄然离去。女孩明白，如果爱这个人，会爱他的所有，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她都会爱。原来，爱到最后，全是心疼，全是怜悯，全是那一丝丝一缕缕剪不断理还乱的真情。 男孩走了，这世界显得那么空旷而无聊，根本来就是连在一起，盘根错节多少年。但现在，他走了，一个人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从此，女孩再也没有出现在各种商场上，再也没有锦衣玉貌地出现在人们的面前过。不久，她的葬礼在北京举行。她和他死在同一年，相隔不到六个月。女孩是忧郁而死的，她无儿无女。亲戚说，死时，她手里握着一枚玉，她枚玉叫双玉蝉。 是男孩的妻子埋葬了女孩，把她从杭州带到了那个西南小镇，葬在他的身边，葬在了男孩的那个乡村小镇上。那是她向往了多少年的地方？“让他们永远在一起吧，”男孩的妻子说，“我已在他们的坟前种上相思树，坟后种上同心花，让他们在天堂里相爱吧。”再说一遍，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这就是父母干涉子女恋爱的悲剧。天下的父母要谨记，你们生了孩子，可孩子不是你的私有财产。”皇晓枊讲完以后，大妈们沉默了，久久地沉默了，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然后，默默地回家做饭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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